第1章 小胖子
晉州邊陲,有一座小城,名為和風,和風城靠海而立,城雖不大,人雖不多,但武道盛行,爭鬥並不比其他地方少。
和風城中,穆氏一族府邸。
穆源人手裡正端著一杯熱茶,不過卻無心飲用,按照婚約,今天是他向阿布家提親的日子,此次提親的成功與否,關係到他在宗族的未來地位,若提親成功,那麼他便可借阿布一族的勢力重新獲得族中長老們的重視,不過,穆源人沒有多大的把握能提親成功,因為阿布一族怕是早已瞧不上自己。
他深知,自己在族內早已經沒落,這些年他謹小慎微,委曲求全,受盡冷落和不公,甚至欺凌,但換來的依然還是忽視和漠然,他無數次在想,若父親還在世,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
想當年,他的父親穆山,乃是穆氏一族的三長老,修為更是在各大長老中居首,在和風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劍師,那時的穆源人被族中長老和長輩看成是寶貝一般,但隨著一個嬰兒的到來,這一切都改變了。
十年前,穆山被和風城城主召喚,外出執行任務,歸來時身負重傷,同時還帶回了一個男嬰。
數日後,重傷的穆山不治而亡,在彌留之際,他萬般囑咐穆源人要照顧好那個他撿回來的孩子,那時的穆源人也不過才十歲。
之後,那個男嬰便成為了穆源人的弟弟,並取名為穆羊人。
由於不是穆家子弟,穆羊人這個撿來的孩子在宗族內一直不被待見,很多人都認定,三長老穆山的死和他脫不了干係,甚至有的人還視他為災星,穆源人的母親蘇氏也一直沒有接納穆羊人。
出於種種考慮,宗族內部更是禁止穆羊人修行。
不能修行,導致穆羊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方面,那就是吃,而且他胃口極大,生生把自己吃成了一個大胖子,現在他才十歲,體重卻已經超過了許多的成年人,他那肥胖的身體成為了族內無數人的笑柄,他也成了穆家最肥、最廢的人。
對此,穆源人很是痛苦,父親叮囑自己照顧的孩子,卻被自己養成了一個沒用的大胖子。
....
而此時,這個大胖子正抓著一隻雞腿津津有味地啃著,油漬塗在他那肥碩的大臉上,又丑又憨,而且滑稽。
穆羊人扭動一下肥碩的屁股,讓出一些空間,因為有個老僕人正在給他裁剪新衣,今天是兄長去提親的大日子,他須穿得體面一些,然後陪著兄長一道去。
自從懂事起,穆羊人便逐漸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在宗族人眼中,自己是個不被接納的外人,連母親對自己也是冷眼相待,族中長輩更是視自己為異類。
這些年,穆羊人受盡冷眼與欺負,還多次被族中長輩用話語威脅,說要將他逐出穆家,這差點沒把穆羊人嚇個半死,要是真被趕出了穆家,自己到哪裡去找肉吃?
雖然不被族人接納,但至少吃喝不愁,還有僕人照顧。
所以他得留在穆家,不能被趕出去,可是在家族中,唯有哥哥穆源人一直在呵護自己。
穆羊人很清楚,哥哥勢弱,若族中長輩執意對自己發難,哥哥根本無法阻止。
但穆羊人唯一可以依賴的就只有哥哥,他不知道倘若離開哥哥,自己該如何?他害怕離開,沒有哥哥穆源人,他沒法活。
因此為了能留下來,為了能一直留在兄長身邊,穆羊人學會了夾著尾巴做人,即便被欺負了也絕不吭聲,並逼著自己暴飲暴食,把自己吃成了一個走路都費勁的大胖子。
吃成大胖子后,穆羊人更是毫不吝嗇地在族人面前展露自己的醜態。
這樣一來,族中人便不會太過在意他這個肥碩的廢物,也不會擔心他這個比龜還慢、比豬還肥的廢物能給家裡帶來什麼麻煩,更何況這個肥碩的廢物還能供他們取樂。
可以說,這些年來,穆羊人偽裝得極好。
「大少爺,聘禮都已備妥,可以出發了。」一個老僕大步走來,向穆源人稟報道。
穆源人放下手中的茶杯,深吸一口氣,沉悶地道出兩個字:「出發。」
老僕應允而去,命令提親隊伍起車,駛往阿布家。
穆源人換上大紅衣,帶上郎官帽,騎上一匹棕色駿馬,領著提親隊伍浩浩蕩蕩往阿布家的方向走去。
如此大張旗鼓,若提親成功,那將是一件美事,若失敗,那他穆源人不但顏面掃地,還將會成為全城人的笑話,但現在他顧不得那麼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因為阿布家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動靜這般大,就是要告訴全城人,他穆源人帶著當年的婚約去跟阿布家提親了,儘管已經沒落,但他終究代表的是穆氏一族,他希望阿布家能顧忌穆氏一族的顏面,履行當年的婚約。
隊伍沒走多遠,穆源人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自己。
「哥,等…等一下我。」穆羊人拖著肥胖的身體在隊伍的後面急呼。
穆源人眉頭一皺,命隊伍停下,他臉上顯得有些無奈。
「等…等…等等我。」穆羊人上氣不接下氣,他已經完全走不動道,全靠身邊的兩個僕人拖著他走。
兩個年輕力壯的僕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拖帶拽才把穆羊人帶到穆源人跟前。
「羊人,你怎麼來了?」穆源人騎著馬,俯身看著自己這個已經胖得不成樣子的弟弟。
「我…我陪你去。」穆羊人氣吁吁地吐出幾個字。
「你就在家待著。」穆源人嚴肅地道。
「不,我陪你,我要去見未來的嫂子。」穆羊人有些撒嬌地道,只有在兄長面前,他才會露出一些自己的性情。
說完,他不等兄長答覆,便不管不顧地往離自己最近的一輛馬車上爬。
跟他而來的那兩個才歇了一口氣的僕人,看到穆羊人去爬馬車,心裡直想罵娘。
這小祖宗能爬上馬車?
當然爬不上去,最後穆羊人招呼那兩個僕人,硬生生將自己抬上了那輛馬車。
穆羊人一上馬車,馬車的軸輪便開始吱吱作響。
穆源人愣愣地望著這個自己一手養大的弟弟,緊鎖著眉頭,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命令車隊繼續前進。
…………
阿布一族府邸,一處大殿內,穆源人坐在椅子上,喝著手中的茶,以緩解自己的緊張,這是他喝的第三杯茶,等了近一個時辰,阿布家主阿布洪依然沒有現身。
穆羊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地挪動一下肥碩的身子,顯得有些不安分。
一眾僕人則守著聘禮站在殿外候著。
「哥,我們被晾了有一個時辰了,未來嫂子怎麼還不出來見你?」
「羊人,休要胡言,安靜地坐著,不要說話。」
「哦。」穆羊人眼珠一轉,馬上低下頭去。
就在這時,阿布洪大步走了進來。
兄弟二人急忙從椅子上下來向他行禮。
「見過伯父。」穆源人恭敬道。
「不敢當。」阿布洪面無表情,分別望了兄弟兩人一眼,然後一屁股坐在殿內中間的椅子上。看到殿外的提親隊伍和穆源人的穿扮,阿布洪自然知道穆源人的來意。
「小侄今日前來是向玲小姐提親的,按照婚約…」
「婚約?」阿布洪蠻橫地打斷穆源人,裝作在思索的樣子。
「是當年家父……」
穆源人輕聲提醒道。
「噢...我想起來了,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但今日不同往昔,雖有婚約,不過女兒大了,我得尊重她自己的意願,做父母的也不好強迫她。」
阿布洪深邃地望向穆源人。「賢侄,你說呢?」
穆源人欠欠一笑,沒有說話,他沒想到這阿布洪竟然全口不提父親穆山,他本以為作為一家之主,阿布洪會看在父親的份上,會給自己幾分薄面。
「那小侄可否面見一下玲小姐。」穆源人恭敬施禮道。
「自然可以,去請小姐。」
阿布洪大手一揮,一旁的下人應允而去。
沒過多久,阿布玲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了大殿,她身著一身藍衣,體態婀娜,容貌出眾。
進殿後,她直接無視兄弟二人。
「父親找女兒來有何事?」
「還記得你的婚約嗎?」
「婚約?不是早已經做廢了嗎?」
父女兩對話的時候始終沒有看向兄弟二人,似乎當兩人不存在一般。
「婚約還在,我兄長就是來向你提親的。」穆羊人憨憨地道。
阿布玲轉過身,冷眼望著兄弟二人。
「笑話,與我父親定下婚約之人已經死了,這婚約自然當解除。」
阿布玲對自己的父親如此不敬,穆源人頓時對她心生厭惡,不過他也知道,若她願嫁,他將會感激涕零地迎娶她。
但從父女兩的態度來看,這婚約阿布一族怕是不會認了。
然而可悲的是,穆源人還是想去爭取一番,因為他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
於是,穆源人向阿布玲卑躬施了一禮,其實兩人乃同輩,他本不需如此,但穆源人卻像個晚輩一般給她行了個大禮。
「玲小姐,婚約乃家父與阿布家主當年的約定,有婚書為證。」說完,穆源人慾要從自己的懷中拿出婚書。
「那不過是一張廢紙。」
阿布玲無情打斷穆源人,現在的穆源人,阿布一族根本看不上,要實力沒實力,要宗族地位沒宗族地位,就算她自己願意,家族長輩也絕不會同意自己下嫁給這個不會給宗族帶來多少利益的人。
「倘若你父親還在世,這婚約自然可以履行,但現在他死了,而你?憑什麼讓我嫁給你?」
「賢侄。」一旁的阿布洪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當年之所以許下婚約,確實是看在你父親的份上,但現在…」
「阿布家主無需多言,我懂。」穆源人埋下頭沉聲道,他的臉色極為難看,人家擺明了就是瞧不起自己,準備毀約,再言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穆源人從懷裡掏出那份婚約,然後一下一下地將其撕得粉碎。
他的舉動,那對父女都看在眼裡,兩人嘴角微笑,想必很是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