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卧龍
一陣轟鳴,把童英從無意識的情況下喚醒,第一個反應,他以為自己還是在那片血與火之中。隨後,一絲輕微疼痛傳來,卻不是從身上的傷口,而是從喉嚨間,他下意識動了動嘴,開口說道:「水……」
「英哥哥,英哥哥。」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童英耳邊響起,「你醒了,等一下我去給你端水。」
童英睜開眼來,只看到童玲的背影快步跑出門去。他輕喚一聲,以手扶額,只覺頭痛欲裂,下意識的摸了摸小腹,卻驚奇的發現並沒有丁點傷處。難道剛才自己不過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但是為何那記憶又是如此清晰呢?
抬起頭環顧四周,他身處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屋,除了一張大床,少有其他物事,看上去略有些簡陋,但卻頗為整潔,到處都是一塵不染。
不多時,童玲端著一大碗水進到屋內來。眼見童英坐直了身子,不由關切的問道:「英哥哥,你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童英喝了口水,已不再感覺到頭上有多疼痛了,「玲兒,這裡是哪啊?」
「這裡不就是卧龍先生的宅子么。」童玲想也不想的開口道,俄而她皺著眉,好生將童英打量了一遍,接著說,「剛才在竹林里,你可把我給嚇壞了。」
「嚇壞了?」童英一怔。
「不是么!」童玲一撇嘴,輕快的說道,「你一走進了那竹林就像是丟了魂一樣,神不守舍,一直往前走,我怎麼叫你都不聽…」
「那後來呢?」童英越聽越有些迷糊,趕緊追問道。
「後來我追著你進到竹林的深處,只聽到你嘴裡念著什麼師父之類的話,本想攔住你問個究竟,可是你突然一下就暈了過去,我怎麼能不被嚇壞了。」童玲語速很快,不過她的話卻讓童英聽得一頭霧水。
「這…」童英沉思片刻,皺著眉開口問道,「玲兒,你就沒見到師父…的幻象么?」
「爹的幻象?」這次輪到童玲一愣,忽然她將手輕輕放在童英額頭上,扁嘴道,「英哥哥你不是病糊塗了吧,還是思念我爹過度了?要不你再好生休息會兒。」
「呵呵,小姑娘,你英哥哥不是病糊塗了。」門外忽然傳來一位爽朗的笑聲,童英二人循聲望去,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拈著長須微笑著走進屋來。
「黃老伯。」童玲甫一看到來人,便笑著迎了上去,走到老者身邊扭頭對童英說道,「英哥哥,多虧了這位老伯,要不是在竹林里遇到他,我怎麼能找到這卧龍先生的小築呢?」
「呵呵,老夫黃承彥,童公子可曾好些了。」老者望向童英緩緩道,想來剛才童玲已經與他通了姓名。
「多謝黃老,在下已無大礙了。」童英朝黃承彥拱手道。
「黃老伯,你剛才說英哥哥不是病糊塗了?」童玲歪著頭對黃承彥問道。
「你英哥哥不是糊塗。」黃承彥笑著望向童英,開口道,「你二人剛才之所以走不出來,只是因為進入的並不是普通的竹林,而是誤入卧龍先生布置的八陣圖了。」
「八陣圖?」童英和童玲面面相覷,顯然是沒聽說過這個陣法。
「正是。」黃承彥點點頭,開口道,「這八陣圖是卧龍所創的陣法。此陣法奇正相生,合易經八卦之數,奇亦為正之正,正亦為奇之奇,彼此相窮,迴圈無窮,變化萬端。休說是你們,若是不識得陣法的精妙所在,即便來了十萬精兵,亦要被困在其中。」
「原來如此。」童玲輕嘆一聲。
「那我剛才看到的那些人…?」童英低聲問道。
「呵呵」黃承彥笑著說道,「八陣圖其中的一個奧妙便是能使人在其中見到各種各樣的幻象,而這幻象乃源自於每個人自身的貪、嗔、痴三毒,所以童公子在其中見到令師倒也在情理之中,亦可見公子你對師父的思念之深。」
就在此時,一位年紀約莫十歲左右的童子緩步走屋來,瞥見床上的童英已經醒來,當下開口道:「我家先生遣我來問遠客,若是方便,可否到書房一敘?」
「卧龍先生有請,在下自當從命。」童英聞言,趕緊起身答道。
「那兩位請隨我來吧。」童子點頭道。
說罷,他便轉身領著童英二人走了出去。
卧龍先生的茅廬並不大,童子領著童英轉過一個迴廊便來到書房中門之外。他下意識的投眼望去,只見門上大書一聯云:「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視線再轉向屋內,勉強越過一道紅木大屏,借著光亮,可以看到中間三面牆完全擠滿了高大的木架,一卷卷古樸的簡冊碼得整齊有序,滿蕩蕩無一格虛空,而中間擺著一張書案,書案上亦是擺滿了竹冊,如此海量的藏書著實人嘆為觀止。
「二位請進。」那童子單手平伸指向屋內,童英回了一禮,緩步走進書房中。
屋內有一男子正俯首案前,聽聞到腳步聲,抬起頭來望向來人。童英這才發現原來這男子就是自己在初入卧龍崗時,在那山坡上見到的人。
「貴客請坐。」男子望著童英微微一笑,指著對首,開口道。
「你…你便是卧龍先生?」童英依言跪坐在男子對面,童玲則坐在他旁邊,他看清對方,不由有些驚訝的望著對面男子問道。
「怎麼,我不像么?」男子微笑著反問道。
「不…不是…」童英連連擺手,搔了搔頭,開口道,「我只是沒想到…沒想到先生…」
童英頓了頓,拿眼瞥了瞥對面的男子,輕聲道:「沒想到先生如此年輕罷了。」
「呵呵,大家鎮日叫我先生,都把我叫老了。」男子微微笑道,「不知公子今日來尋在下,是為何事?」
「先生,其實我…」童英甫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開了口,「我是受單福先生指引,特來尋先生,一解心中的疑惑的。」
「單福啊…」卧龍先生淡淡的開口道,「公子可是想要詢問玉使之事?」
「先生你也認為我便是玉使么?」童英苦笑著說道,「我不過是個普通人,這玉使之任…」
「此事也難怪公子心中有此疑惑。」卧龍先生卻是打斷他的話,開口說道,「其實連我也不確定公子是否便是當今玉使,因此才將你們引入八陣圖之中予以考驗!」
「啊!?」童英及童玲聞言一愣。
「呵呵!其實這八陣圖最是考驗人心,然而童公子不但能置天下蒼生於個人愛恨之上,同時還能在頃刻之間做出艱難之決斷,童公子實非常人也!」
「卧龍先生過譽了,我只是一個連自己身世都弄不清楚的凡夫俗子罷了!「童英紅著臉道。
「呵呵!所謂時勢造英雄,「何為時勢?天下之大勢也,莊子有云:『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知失也,時勢適然。』正是如此,世間沒有一層不變的道理,就像水流一樣,百川東到海,永遠都不會停歇。而我們處在這個時代的洪流里,無論何時何地它都會推著你往前行進。」卧龍先生望著童英,一字一句的說道,「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
聞言,童英抬頭望向卧龍先生,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要開口說點什麼。
然而卧龍先生卻是擺擺手制止了他,篤定的說道:「我今日所言,你或許現在不能明白,但過不了多久便會懂的。」
言罷,卧龍先生微微一笑,朝童英攤開右手,說道:「能將把磐龍壁借我一觀么?」
「哦,好。」童英似乎沒想到他會在此時將話題轉移到磐龍壁上,慌忙從懷中取出磐龍玉壁,雙手恭敬的放到卧龍先生手中。
「果然不愧是上古神器!」手中摩挲著磐龍壁,感覺到其中傳來的溫潤,卧龍先生一直淡然的臉上也不禁浮現起一絲感慨。
「雍玉。」當他看到嵌在磐龍壁九孔之一的那顆星玉時,點頭輕聲開口道,「原來已經融入壁上。」
「這不是叫星玉么?」童英聞言亦是頗為錯愕。
「這的確是星玉,然而世間共有九顆星玉,每一顆各有不同,名字也各有不同。」卧龍先生指著磐龍壁上的那顆銀白色星玉,對童英緩緩說道。「這枚星玉是為雍玉,其外八顆分別名為冀玉、兗玉、青玉、徐玉、揚玉、荊玉、豫玉、梁玉。」
「嗯,這不是和九鼎名字一樣么?」童英旋即想起了九鼎。
「確實是如此,九鼎乃是禹帝所鑄,代表天下九州,這九顆星玉同樣代表天下九州,而且星玉其實遠比九鼎的歷史要古老悠久得多。」卧龍先生眸子變得有些銀白色,那是雍玉散發出的光芒在他瞳孔里暈染開來的緣故。
「什麼?星玉比九鼎還要古老?」童英本覺得禹帝的時代離自己已經夠足夠遙遠了,想不到如今卧龍先生卻說星玉比九鼎的歷史還要更悠久。
「那是自然,因為星玉是女媧大神所造,所用的材料亦與這磐龍壁一樣,乃是補天所遺的五色石。」卧龍先生如是說,「否則二者能夠如此契合的合二為一?」
「原來如此。」童英恍然大悟。
「想來那《古文尚書》中記載之事水鏡先生他已經都告訴你了。不過其中並未記載這星玉的由來。」
「沒錯,這也是我來尋先生的原因。」童英點頭道。
「共工昔年兵敗在祝融手中,羞憤之下撞斷天柱不周山,而犯下滔天大罪被女媧大神囚禁在不周山頂九恨天中。不過共工畢竟是神裔,法力通天,若不布下法陣來吸取起神力,那必然會被他脫困而出。因此女媧大神用補天遺下的五色石煉製了九顆星玉布下法陣,用以日夜吸取共工的龍氣,以防他積蓄神力脫困而出。」卧龍先生緩緩說道。
「想不到這星玉還有這般來歷。」童英望著磐龍壁,輕聲說道。
「非但如此,你想必也知道帝堯時期,共工曾有過一次脫困而出的經歷吧?」卧龍先生開口問道。
「嗯,水鏡先生曾與我說過。帝堯時期,共工一族曾找到了一個絕好的機會,一舉攻入九恨天,使得共工脫困而出。結果共工逃離九恨天之後,神州大地又重新陷入汪洋之中。直到禹帝現世,經過多年的奮戰終於擊敗了共工族人,並重新將共工鎖入到九恨天。」童英點頭說道。
「不錯,而共工之所能夠逃離九恨天,就是因為組成法陣的九顆星玉突然消失,才讓共工族人尋到機會,助共工重新積蓄神力,才能一舉脫困。」卧龍先生神情肅然,淡淡的說道。
「那九顆星玉為什麼會突然消失呢?」童英忽然發問。
「沒有人知道。」卧龍先生搖了搖頭,說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禹帝後來並沒有找到九顆星玉,因此禹帝才會集天下之金,鑄造九鼎用以替代星玉布置法陣吸取龍氣,防止共工再次脫困。而九鼎亦是按九顆星玉的名字來命名。」
「難怪星玉與九鼎之名如此相似。」童英開口說道。
「正是如此,所以星玉才能吸取九鼎中的龍氣,也就是書中記載的龍魂。」卧龍先生點頭道。
見卧龍先生提到龍魂,童英忽然想起了水鏡先生所說的關於星玉中的事情,連忙問道:「對了,水鏡先生說過,如果星玉積蓄滿了龍魂,就能得到星玉中潛在的力量,那這顆雍玉…」
「這顆雍玉中已經積蓄滿了龍魂。」卧龍先生瞥了眼手中磐龍壁上的銀白色的雍玉,瞥了眼童英,開口道,「你是往洛陽去了的吧,若不是藉助太常寺中雍州鼎,想必無法使這顆雍玉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積蓄到如此多的龍魂。」
「那什麼是潛在的力量?」童英追問道。
「潛在的力量?」聞言,卧龍先生卻是微微一笑,平視著童英開口道,「公子你如今光采外溢,神定氣足,只怕是精力體力都已是遠勝常人吧?」
「嗯,確實是如此。」童英沉吟片刻,緩緩答道。他自然是最了解自己身體的人,確如卧龍先生所言,他的精力體力在這段時間裡忽然有了很大的提升,最突出的地方便是自己似乎很少感覺到疲倦,尤其在長安與王元激戰受重傷之後,復原的速度令大夫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便是星玉中潛在的力量,這顆積蓄滿龍魂的雍玉已經開始在慢慢改變你的身體體質。」卧龍先生點頭說道,「不過你只得到了一顆星玉而已,其中的力量不過才初步顯現,當你集齊九顆星玉,那麼屆時你將會得到玉使的全部能力,而這才是玉使完成使命的依仗所在。」
「若是星玉落到別人的手中,那麼又將如何呢?」童英還有疑問。
「據我所知,九顆星玉也曾落在非玉使的人手中,不過他們的命運各有不同,有些人因此而大富大貴,不過有些人卻也因此而不得善終。」卧龍先生緩緩說道。
「不得善終?」童英大吃一驚,「這又是為何?」
「星玉乃是神物,若是尋常人得到了它,可改變自身氣運,若是運用得當自能多福多壽,然而有些人感受到其中蘊藏的力量,妄圖汲取力量為非作歹,那麼便會自亂命數,輕者精神失常,重者便會不得善終。」頓了頓,卧龍先生感慨道,「神物雖好,但是畢竟是神物,凡人得之,已是僥倖,但妄動貪念卻必將遭受天譴,自取其果。而且…」
卧龍先生頓了一下,富含深意的看了童英一眼道,」即使是身為玉使的你,只怕有些星玉也是難以駕馭…」
「此話怎講?」童英詫異的問道。
「這九顆星玉乃對應不同的八卦卦象,比如說你手中的這個雍玉,其對應的是乾卦,乃主陽剛及勇猛,因此,你在得到雍玉之後,內力必然突飛猛進沒錯吧?」卧龍先生微笑說道。
童英默然點頭,自從得到雍玉之後,自己的功力確實與日俱增,跟當初在武館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其中某些星玉對應的卦象就頗為兇險了,比如說傳說中的荊玉對應的便是坎卦,乃著名的』詛咒之玉』,據說除了真命天子之外,其他的擁有者皆死於非命!」卧龍先生聲音轉為嚴肅。
童英聽到這」詛咒之玉」不由得心中一寒,「啊?!死於非命…,那是不是別鑲上這荊玉就好了?」
卧龍先生微笑道,」你怕了?呵呵!有些事上天已有安排,只怕由不得你。這些星玉其實都是對玉使的考驗,如果一個玉使連星玉的考驗都無法克服,那遑論拯救天下蒼生了!」
童英聽卧龍先生這麼說,心情不由得更加沉重。
過了許久,他望向卧龍先生,疑惑的說道:「這些都是先生從古籍上看來的」?」
「這倒不是。」卧龍先生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那先生是從何得知?」童英不解,「水鏡先生不是說這些事情連《古文尚書》中都未曾記載么?」
「呵呵,這個請恕我無可奉告,你也應該知道每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秘密。」卧龍先生淡然一笑,「公子難道就沒有什麼秘密么?」
「秘密?」童英一愣,正打算搖頭,耳邊又傳來卧龍先生的聲音,「或許這秘密隱藏得太深,以至於連你自己都忘記了吧」!」
童英錯愕的望向對面的男子,只覺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莫測難明……
「孔明,那童英真的是玉使嗎?我們之前不是查明了那磐龍壁是在天水郡的一名姜姓少年手上嗎?為何童英也有磐龍壁?」在童英二人離去之後,黃承彥緩緩的對著卧龍先生說出他的疑惑。
「嗯…此事確實離奇。那天水姜維是玉使不假,但三年前天象突然顯示對應磐龍壁的主星移到了長安上空,因此我才托元直帶上雍玉前去一探究竟。果然,那雍玉一到長安便起了變化,元直也因此確認磐龍壁已經落在童英之手了。」
「那磐龍壁為何會突然易主呢?那姜維年紀雖小,但無論各方面的資質都遠遠在這童英之上啊?」黃承彥還是不解。
「此事我也甚為不解,只覺得冥冥之中天意難測。不過,我們現在也沒別的選擇了,只希望這童英不要誤入歧途才好…」
黃承彥不再言語,因為如果連孔明都參不透此事的玄機,這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雍玉–勇猛之玉
相傳原為女媧布置在九恨天上吸取共工龍氣的九顆星玉之一,后散落於崑山,稱之為「崑山玉」,據《穆天子傳》記載,周穆王曾西巡至昆崙山,西王母設宴款待,臨別時周穆王「攻其玉石,取玉版三乘,載玉萬隻」離去,雍玉亦由西王母贈予周穆王帶回中原。戰國末期魯國被滅之後,雍玉輾轉為秦始皇所得,之後又為方士盧生所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