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妖風肆虐。

迷濛中似聽得低沉獸鳴自遠方傳來。

莉莉絲睜開了眼，看著眼前遮天蔽日的茂林高樹，大腦在凝滯中緩緩運轉。

「這是，哪裡？」

她忽地爬了起來，一雙寧靜又圓潤的眼睛打量四方，只見森林深深，不知身處何方。

林中透著難聞的氣息，並非她熟悉的味道。

低頭看著自己的闊袍，還殘留著血跡。

和誰戰鬥過，不記得了。

「要回到學院。」她想道。

她張開雙臂撩起小腿飛快向前跑去，寬大的袍子在風中呼呼作響，小腳踩在枯枝落葉上發出接連不斷的脆響。

王國所有子民都知道，她屬於佩特利帝什學院。

所以跑出這片森林，就可以問到回到學院的路。

「嗷嗚——」

狼嘯驚飛林鳥一片，莉莉絲應聲而停步。

一雙雙鮮紅的眼睛在前方盯著這落單的女童，狼群腳步漸進，它們渾身冒著令人不適的黑色煙霧，嘴角垂落下污濁的涎水。

是從未體會過的氣息，充滿邪惡。

「邪惡，就該，誅滅。」

莉莉絲眼裡閃過明銳的光，狼群朝她撲來，她伸手召喚出一柄銀藍色巨錘一掄而起，帶著電閃雷光，將兇狠的狼群盡數粉碎。

泛黑的血液漸在她的衣袍上，依舊冒著難聞的黑煙。

莉莉絲眼中銳光消退，她伸手拭了把衣上的血跡，凝起眉頭，看上去有些嫌惡。

「擦不掉。」

她不再管那冒著黑煙的噁心血跡，噠噠邁動小腿跑出了森林。

日光普照，令人不適的渾濁氣息卻依舊縈繞四周。

前方有一村落，卻是莉莉絲從未見過的樣式。

走近只見各家戶門緊閉，像是沒有生氣一般。

莉莉絲敲響一家的屋門，只聽裡面傳來一句：「誰啊？」

莉莉絲歪歪頭，聽不懂。

屋內傳來窸窣聲，片刻后一中年男子打開了門，他竟是黑髮黑眼，衣著怪異，連頭髮都用布條纏束起。

中年男子開門時面露疑惑，低頭才見只及他大腿的莉莉絲，她暗紅的袍領掩著半張臉，露出一雙渾圓的藍眼獃獃望著他。

藍眼，白髮。

男子忽然渾身都激動起來，一腳將莉莉絲踹了出去，口中一邊大喊著「怪物怪物」，一邊回屋找來一柄鐵鍬，半弓著身子警惕地看著莉莉絲，驚恐又憤怒地喊道：「滾出去！別來我們村！」

莉莉絲滾了幾圈，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訥然望著男子，不知他在害怕什麼，又為何要對她顯露敵意。

男子見莉莉絲直愣愣盯著他，心中愈發害怕，忙叫喊左鄰右舍，隨即一群男女都操著傢伙跑了出來，朝莉莉絲喊罵著「怪物」、「滾開」。

莉莉絲不知所措，這群衣著怪異的黑髮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似乎，還要將她趕走。

「她看著怪可憐的，還是個小孩子啊……」一個婦人見莉莉絲呆愣又伶仃的模樣心生憐憫，轉眼就被身旁的男人扇了一巴掌。

「她身上還有黑色的魔氣……她就是被魔障浸染的怪物！」

「被魔障害死的人還少嗎？！」

「哪有凡人家的孩子長成這般模樣？她說不定就是、就是魔族！」

恐懼和憤怒在村民之中蔓延發酵，有人激動之中抬手便向莉莉絲砸來了石頭。

莉莉絲挪動腳步，看著後方滾落的石頭，眼裡浮現怒意。

村民們操著傢伙一邊靠近一邊像嚇唬野獸一般朝莉莉絲低喝，釘耙錘在她身邊，她雙唇緊抿在領口下，忽然手中冒出雷光，噼啪的電流嚇得村民們後退數步，手中工具叮鈴噹啷都甩了出來。

她很憤怒，她從來未受到過這樣的羞辱。

簡直就像，把她當成一隻可惡又可怖的大老鼠一般。

——「莉莉絲，乖孩子，你要守護好學院和王國，不要傷害神無辜的子民。」

父親的教誨忽然響在腦海之中，莉莉絲如同被觸動按鈕一樣忽然停住，扔來的棍棒鋤鏟也在她面前停滯，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

靜止的畫面中，莉莉絲看著前方那些村民或厭惡或驚恐的表情，心中有些委屈難過。

她轉頭默然走開，在身影淡出視線時，時間恢復了運轉。

同樣的事情，接二連三發生在不同的村落。

莉莉絲總算意識到，這裡不是特里爾王國，也沒有佩特利帝什學院。

怪異的不是那些黑髮黑眼的人，而是她。

可她不知如何回到學院，甚至連如何來到此處，都記不清了。

她很餓，卻無人願意施給她一片麵包。

他們只會朝她叫喊著「怪物」，如同對待瘟神一般將她趕走。

於是莉莉絲走回了森林。

森林裡有許多食物，只要使用火系魔法，就可以獲得熟食。

可森林裡同樣充滿危險，冒著黑氣的野獸比比皆是，有些比那狼群更要兇狠。

……

無人敢入的森林之中，驀地飄來一陣仙風，稍稍驅散空氣的污濁。

賀遊走在穆言前頭探了一陣路，回來便奇怪道：「穆師兄，此處分明就是魔障出現之地，卻聽聞不到半點妖獸之音。」

穆言眉目寧靜，像還在畫中、尚未入到塵世一般。

「確實古怪。」穆言淡淡道，「然魔障之氣未消。」

他屏息凝神片刻，似是探查到什麼，挪步朝西南方走去。

「穆師兄？」賀游跟了上去，心想穆言的探知力高於他，定是先他一步發現了怪異的線索。

森林深處，瘴氣漸濃，還雜著刺鼻的血腥味。

數不清的妖獸屍體躺倒在地，土壤被濃黑血跡浸透，樹榦七倒八歪，一片災難之景。

冷風呼嘯枝葉，一個幼小的女童站在屍堆之中，身體裹著沾滿污血的暗紅色寬袍，在風中顯得搖搖欲墜。

她斑駁的白髮散亂地飄搖，露出的小半張側臉上依稀可見眸里湛藍的光澤。

穆言忽的頓步，心也似被離奇景象震了一震。

就像是地獄之途中驀然生出的一朵白色花一般，萬千鬼魂環繞，罪惡侵蝕它的枝葉，可它的花瓣依舊純凈，散發著格格不入的美。

幼小的孩童，怎會獨自在這魔障浸染的森林之中？

這些妖獸屍體，又是何人所為？

莉莉絲嗅到一絲難得的清新氣息，不自覺轉頭望了過去。

來人白衣整潔無暇，氣質脫俗，不像是附近村中的人物。

站在前方的那位還定睛看著她，他面容溫潤，又透著幾分清冷，雙眸靜如墨玉，讓莉莉絲看愣在原地。

賀游看到莉莉絲，驚奇道：「怎麼會有小孩兒？」

莉莉絲忽然回神，他們不是村民，他們不是普通人，他們很厲害。

厲害的人，也是危險的人。

莉莉絲忽然動腿跑了起來。

穆言眼見她撩動短腿跑到一棵粗樹后，而後露出一隻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就像一隻受驚又好奇的小獸一般。

穆言緩步走了過去，淡然掠過妖獸的殘肢，衣擺卻未粘上半點污跡。

他在樹旁止步，垂眸看著莉莉絲。

莉莉絲仰著小臉，一雙藍眸平靜又剔透。

好漂亮的一雙眼，是從未見過的顏色。

幼年白髮，怕是不受人待見。

可憐的孩童，不知是誤與家人分離，還是被冷心拋棄。

穆言心生憐憫，伸出手要去撫摸女童的頭頂，女童卻忽然雙瞳縮緊，如同受到挑釁的貓一般，抬手便揮起一柄閃著雷光的銀藍巨錘。

「穆師兄！」賀游見此狀況，臉色突變，原來那女童並非凡人，見她發起攻擊，他揮劍刺出，一道利光便朝莉莉絲掠去。

穆言驀地凝眸，左手掐訣打散賀游的襲擊，右手擊出二指釋放一道無形氣場，生生擋住了莉莉絲的巨錘。

莉莉絲渾圓的藍眸中顯露詫異，想要收回巨錘，卻也拔它不動。

她擰起眉頭面露兇狠，正要與那意圖不明的陌生男子大戰一場，對方的手卻又穿透那層無形氣場，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

「溫暖……」

寬大的手在她頭上緩緩撫摸，如同日光自頭頂照耀至她心底。

這溫柔又溫暖的感覺，她已經許久，許久許久沒能體會過了。

穆言的溫柔似有一股神奇力量，無聲安撫了莉莉絲驚恐又躁動的心，她再度抬眸，目光獃滯地望著他，眼見著他精緻如畫的面容上暈出一抹輕柔的淺笑。

莉莉絲忽然就一動不動了，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握著巨錘。

直到穆言輕笑出聲，莉莉絲才回過神來，手中巨錘化為一抹藍光消失在她掌中。

「小傢伙，你從哪來？」

穆言的聲音如同泉水般冰潤，莉莉絲縮了縮肩膀，感到心頭一陣清涼。

莉莉絲不回答，穆言的眼裡略顯一分疑惑。

賀游打量著莉莉絲，仍對剛才她忽然攻擊的舉動心有餘悸。「穆師兄，她身上沾染魔障卻未被侵蝕，又樣貌怪異，會不會就是魔族？」

莉莉絲對賀游的言語毫無所動，只直愣愣看著穆言。

穆言微微垂眸，低聲道：「她出招的源氣，與魔族不同，亦與你我不同。」

賀游凝眉思索片刻，低下身來放輕了聲音，問莉莉絲道：「小丫頭，你怎麼一人在這林中？你爹娘呢？」

莉莉絲挪動腦袋看向賀游，又訥訥歪了歪。

賀游感到無奈，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莉莉絲依舊歪著頭，眼裡滿是迷濛。

「……」賀游站直了身體，嘆道：「穆師兄，她似乎聽不懂我等言語，還是個啞巴。」

※※※※※※※※※※※※※※※※※※※※

恭喜我自己開文！

一個小插曲：

當我把畫好的封面人設拿給好基友看，向基友炫耀我小女兒多可愛時——

基友評論：袈裟配色。

我（奇怪知識貓貓頭.jpg）：或許我該把鎚子改成禪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