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如戴明曦所想,戴毅在得知九幽塢的人可能復辟之後,表現得十分不耐,首要便是讓戴明曦去調查清楚此事,然後再親自出面處理,也沒顧及她的傷是否已經痊癒。
戴雨柔主動請纓,戴毅倒還知道自己這個二女兒除了臉跟戴明曦一樣,其他地方還是有所區別的,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並沒有讓她插手此事,而表面上還是一副慈父之態。
「當年九幽塢就多行不義,如今重返江湖定然不會存有善意,此行兇險,不可任性。」
戴明曦在一旁聽得暗自冷哼,敢情這樣兇險的事情只輪得到她了。
戴雨柔皺了皺鼻子,嬌憨之下卻也有些嗤之以鼻,等戴毅走了,扭頭問戴明曦:「你說我們倆是從一個娘肚子里生出來的么?」
若非二人穿著打扮不一樣,跟照鏡子也沒兩樣。戴明曦聽到這話,眼神淡淡地瞥了她一下,懶得作答。
「長得一樣也未必就是親生的,天下之大,誰敢說沒有無血緣也一模一樣的人?」
戴雨柔雖是異想天開了點,可戴明曦也不敢說真沒有這種可能。不過戴毅又不傻,既有一個親生骨肉,大可從小培養,何苦又在外面找個一樣的帶回來,那不是鹽吃多了閑得慌么。
戴雨柔大概也知道不大可能,撅了下嘴沒再就此談論下去,轉而問道:「你不是早就打算好不當這個『大公子』了,怎麼還對爹言聽計從的?」
戴明曦乜斜向她,「等不及大可殺了我上位。」
戴雨柔很有自知之明,聳了聳肩道:「我要是有這個本事自然就動手了,不過如果你給我放水的話,我一定義不容辭。」
戴雨柔說完這話,一旁的妙昕就暗搓搓地警惕起來,生怕她真的對戴明曦不利。她的表情變化太明顯,就連戴雨柔也察覺到了。
戴雨柔揚著嘴角道:「爹一定想不到你連他放的探子都策反了,姐姐有這本事,想留想走,大概沒人能阻礙你。」
妙昕一直覺得戴雨柔跟戴毅父女同心,所以不敢稍有差池,沒想到她竟知道自己投誠了戴明曦,略微惶然的眼神變得愈發警惕起來。
戴雨柔隨口說完,也沒有就此深究,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迤迤然離開了大殿。
妙昕慌忙道:「小姐怎麼辦?」
戴明曦緩緩收回眼神,淡定道:「看樣子她知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告密的話早就告了,暫且安心。」
妙昕想起當初容與送她晶石被戴雨柔看見,告到了戴毅跟前,心裡就止不住惴惴。
「她當初告我一狀,無非也是想將我拉下馬,計策未成,她不會傻到故技重施。何況如今她婚事做不得主,孤掌難鳴,同她對立的也不是我了。」
「這倒也是。」妙昕小小地鬆了口氣,見戴明曦似在出神,小聲地喚了一聲,「小姐?」
戴明曦搖了搖頭,喃喃道:「或許她有句話說得對,我想留想走沒人能攔得住我。」
拖到今日她猶豫不決,不過是被「大公子」這重身份束縛得久了,習慣性地會從大局出發,以聞劍閣為先。仔細想來,實在是庸人自擾。
戴明曦這麼想罷,心頭積壓的沉甸甸的東西似乎逐漸被移開了,由不得呼了口氣。
妙昕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聽懂她的意思,兀自低頭蹭腳尖,俄而聽到她說走,急忙提劍跟上。
因為尚不清楚九幽塢是否復辟的虛實,戴明曦沒有一開始就出動大批人馬,打算先跟妙昕暗中查探一番。聞劍閣一些日常事務,自然轉交給了戴雨柔代為處理。
戴明曦還不知道是容與故意造勢,不知不覺中循著他留的線索,很快就摸到了所謂九幽塢的「老巢」。
容與知道她肯定會事先來查,見到她之後便將事情和盤托出。
戴明曦一想自己謹小慎微,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原是他下的套,不覺一陣憋屈。
「看你這麼久都下不了決心,我自然等不及自己行動了。」容與掐了掐她有些不悅的臉龐,又牛皮糖一樣貼了過去,「世上永遠沒有盡善盡美的事情,你拿起一邊另一邊就不得不放下,考慮得太多隻會讓自己很累,這次就聽我的好不好?」
戴明曦無意又想起戴雨柔的話,覺得自己下意識顧及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沉吟片刻,妥協般嘆了口氣:「由你吧。」
容與的眼底頓時泛起亮光,親了親她的臉頰,轉頭便要去安排。
戴明曦忙拉住他,認真道:「不過最後一步,你要依我的。」
容與頓住步子,回身看向她,等她說完。
「我爹生性多疑,如果我就此銷聲匿跡,不僅他不會相信,就是聞劍閣上下都不可能罷休。」
「所以?」容與微微抬眉,料想到她後面可能說的話,唇線不自覺緊繃。
「既是詐死,就有必要再死一次不是么?」
容與看著她的眸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當即便斂了神色,「不行。」
「容與——」
容與神情冷然地打斷她的話:「戴明曦,你真把自己當神仙了不成?就算你心臟與常人有異,還能任性到再去捅一個窟窿?」
戴明曦覺得這是自己唯一能利用的優點,要想跟聞劍閣徹底脫離關係,在江湖中抹去姓名,就必須要狠狠賭一把。
戴明曦拉住容與,耐心道:「你有分寸,由你來動手便不會有意外。我還有月無蹤的龜息丸,屆時只要配合好,就可以瞞天過海!」
容與氣得表情扭曲,將她推了回去,說什麼都不肯答應。
不說這是兵行險著,就是他也下不去那個手啊。
戴明曦從未央求過容與什麼事情,這次豁出去了,抱緊他的腰身不撒手,以前沒臉皮做的舉動這次也全不管了。
「你要不答應,咱倆就這麼耗著。」
容與給她氣笑:「戴明曦,你這是耍賴你知道么?」
「耍賴就耍賴,我這輩子就求你這一件事!」
「是么?我怎麼記得你時常求我來著?」
戴明曦聽著他揶揄的語氣,捶了他一拳,惱道:「我跟你說正經的!」
容與任她抓著自己左搖右晃,無奈不已:「你都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麼……這捅自己女人一刀的事,將來可別告訴孩子。」
戴明曦覺得他想得怪遠的,拽著自己腰間的玉佩穗子甩了他一下。
在容與的安排之下,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差聞劍閣的人親自來做個見證了。
消息容與已經放了出去,戴明曦通知了聞劍閣弟子,算是徹底坐實了九幽塢復辟之實,這也再度掀起了武林一陣騷動,喜好管閑事的也都聞訊而來了。
戴明曦覺得容與之前花大把銀子僱人簡直是浪費,畢竟江湖上聲張正義的人從來不少。
容與振振有詞:「這叫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若不利用九幽塢,這些人也不會聽到動靜就來。」
「你就敗家吧。」戴明曦斜他一眼沒好氣。
容與就喜歡這種被她管著或是訓斥的時候,不僅不生氣,還覺得特別舒坦,像是犯了毒癮一樣就往她身上挨。
戴明曦推開他的頭,正色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老不正經,待會兒記得裝像一點,別老給我放水!」
大概是一直屈居容與之下,戴明曦的語氣里還帶著點不忿。
容與輕笑著說好。
正邪不兩立,自然也不存在正面公平的對決,是以在眾人踏進九幽塢的廢墟之後,看到的就是戴明曦被容與逼得節節敗退。
自然,旁人是不知道容與的,有人眼尖,一眼看到容與易了容的面容,便確認了他是當年九幽塢少主秦懷孟。
戴明曦見「東風」已到,無聲催促容與快些動手。只是容與招招留情,怎麼也戳不到自己的點子上,要知道如果不快些下手,等管閑事的人也混雜進來,容與之後脫身便是個麻煩。
戴明曦急得瞪眼,容與神遊了半天,才握緊刀柄卯足了力氣,刀尖未入之際,卻被一柄染了血的劍鋒抵了過來。
容與怔怔地看著從戴明曦胸口凸出來的冷刃,對上她同樣怔然的眼神,心口一突,一股惶然湧上四肢百骸,令他握刀的手都不穩。
戴明曦顧不得許多,一把握住容與即將挪開的刀尖,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盯住他。
容與的臉上是一片漠然,微微發抖的手腕卻顯示著他真實的內心。他閉了閉眼,強咽下喉間那一團澀然,挑起嘴角一派淡漠:「想不到封天堡與聞劍閣亦有私仇,今日剛好一併報了。」
容與話落,刀尖向前,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妙昕出來一劍挑開,將戴明曦護到了一旁。
「公子!」
因為方才容與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竟沒注意到戴明曦身後的動靜。而妙昕也一心守好自己的位置,看見那穿胸而過的一劍已經遲了。
戴明曦的舊傷還沒好全,妙昕看見她新的傷口幾乎跟之前寸毫不差,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看看向一旁張著兩手,似乎有些茫然無措的封天堡少主,又恨又怒。
旁人也沒料到這情況,大多都想不清楚聞劍閣跟封天堡有什麼私仇。只有戴明曦明白,這一切的癥結都在月無蹤身上。
怕是早在她當年執劍試煉的時候,封天堡已經對聞劍閣有所意見了,極淵島討伐門派眾多,聞劍閣亦在其中,戴明曦雖未動手,可在封天堡看來,她無疑也是將月無蹤推上死路的劊子手。
有此一劫,戴明曦也不意外,只是沒想到封天堡表面不與浣花宮為伍,這位月無蹤的親侄子倒是對他頗有情義,還想著為他叔叔報仇。
人群中有人罵封天堡是趁人之危,原本一致對外的情況忽然開始分崩離析,分批站隊的結果就是場面一片混亂,各成對峙之勢。
戴明曦巴不得越亂越好,目光急忙去搜尋容與的蹤跡,見他趁機脫身之後,才將隨身帶的龜息丸快速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