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受害者該有的反應嗎?!
府內,雜草叢生,陰影重重,地板石磚碎裂成一塊一塊,塵埃堆積的肉眼可見。屋中桌椅板凳倒得橫七豎八,蛛網布滿屋檐,四處昏昏暗暗。
若隱若現的抽泣聲忽遠忽近,隔三差五傳來凄厲的慘叫聲與嬰童哭聲,時而輕微到彷彿錯覺,時而在耳邊炸響宛若就站在身後!
齊小麟對所謂的怨氣、鬼氣毫無所覺,橫衝直撞的在屋子裡亂跑,不停尋找所謂「鬼怪」的身影。忽然看到一個白衣女子憑空從頭頂撞來,張開雙臂哭泣吶喊「我好寂寞啊,跟我走吧!」
這要是換個人站這兒,恐怕已經尖叫出聲掉頭就跑了,然而齊小麟是什麼人?他是個連鬼都想搶劫的傢伙!早就在路上吐槽過無數次「這荒郊野嶺我能搶什麼?搶地主嗎?!」的他當即怒目圓瞪,手提柴刀迎頭就砍!
也不知道老爺子送的柴刀是什麼材質做得,估計是靈力吧,一刀砍下去,削鐵如泥宛若切豆腐一般,直接將張開雙臂擁抱世界的女鬼給切了個對半。一條瘦削的胳膊飛了出去,換來了一聲更加慘烈恐怖的凄厲尖叫,齊小麟皺著眉捂著耳朵,看著那女鬼白裳化作血衣,神色越發猙獰,歇斯底里的朝這邊襲來,齊小麟覺得柴刀打人不過癮,又從錦囊里換成了大鎚,一錘朝著女鬼的腦袋砸過去,把那本就不咋樣的鬼臉,錘得是徹底不能見人了。
女鬼接連遭到重傷打擊,頓時明白點子扎手,惡毒的眼神死死瞪了齊小麟一眼,目光陰狠的讓人不寒而慄。她飛速撲到斷臂面前,一把撈起后破窗就跑,齊小麟追了過去:「你不是想讓我跟你一起走嗎?跑什麼跑!」
一邊追,一邊看到宅院中四面八方不斷撲來的鬼怪身影,齊小麟勢如破竹般將它們一一砸飛出去,大聲呼喝,比鬼還凶:「我齊小麟今天就是要伸張正義!你們有冤伸冤,沒冤就去死吧!」
雖然已經死了……
齊小麟曾經純真美好的臉上,此刻只能看到比反派還囂張的氣焰,獰笑著朝那紅衣女鬼追去,大聲喊道:「給我站住!」
世上有說站住就站住的人,卻沒有說站住就站住的鬼。齊小麟的追趕換來了女鬼不顧一切的逃跑,可惜齊小麟卻不是一個人來的,莫名成為弱勢群體的女鬼察覺到面前空地忽然變成了比地獄還要不能涉足的鬼蜮,猛地剎了車,正要掉頭往回走,被那迎面追來的齊小麟撞上,齊小麟呼喝道:「別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勸你乖乖聽話,不然做鬼都不得好死!」
女鬼尚且保留一絲神智,聽到威脅她忽然有點委屈,一瞬間甚至很想報官來訴說一下心中慌亂,有種想要投案自首尋求庇護的衝動。
齊小麟在後面喊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繳械投降吧!只要你放棄抵抗,我就不會傷害你!」
可惜女鬼不會說話,不然此刻肯定開噴了:不會傷害我?你特么一見面二話不說先來一柴刀送我手臂搬家,然後再來一鎚子把我腦袋給砸癟了,這叫不傷害?!
再說了,就你這一身靈氣微弱好似凡人的傢伙,到底是哪來的底氣這麼囂張的啊,你才是受害者啊好不好!
她這厲鬼當得真是一點尊嚴都沒有了!
女鬼還未說話,凶宅里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般的白衣鬼影席捲衝來,齊小麟只好暫時放過女鬼,回頭對付那群阿飄。可惜他單體攻擊力道挺強,人多就狼狽了。險些被幾隻尖銳如刀的利爪抓中,齊小麟剛要喊出聲,老爺子便送給了齊小麟一把扇子,對他道:「扇!」
齊小麟很聽話,熟門熟路的一甩扇頁,握著扇柄朝前方鬼影重重扇去,便看到那群白色身影,彷彿被人用橡皮擦擦去了一般,身軀不受控制的被抹除、消散,最後化為了點點白霧,完美融入了四周的霧氣中,安靜的聽不見一點聲音。
齊小麟驚奇的看了一眼手裡的扇子,老爺子自得一笑,等著齊小麟來誇讚他寶刀未老、十分厲害呢。結果齊小麟說:「破天荒啊!竟然沒有給我一張芭蕉葉!是真的扇子誒!」
老爺子:「……」重點是這個嗎?
齊小麟感動的泗涕橫流:「老爺子,您終於有點品位了啊!」
老爺子陷入了深思:為什麼齊小麟那麼欠扁呢?
齊小麟喜滋滋道:「不過還是沒有我家沈鳶送的好看!」
老爺子看看齊小麟手中金屬骨架、錦布針織,款式繁複美妙的純黑銀紋靈品扇,再一回想沈淵當時「隨手」送給齊小麟的那把最最基本、樸實無華、掉在路上也沒人撿的白紙竹骨扇,表情有些沉默。
齊小麟拿出沈淵送的那把扇子,上書【愛的供養】四字,然後湊到沈淵身邊,看著被沈淵抓住,此刻正跪在地上咆哮不已的女鬼,道:「我看她連話都不會說呀?」
這線索怕不是要斷掉咯?
沈淵言簡意賅,「她是朝著南邊逃的。」
齊小麟恍然大悟:這鬼逃命的時候,肯定是朝著她覺得最有希望、最能得到庇護的地方去呀!
是誰能讓鬼感覺到安全?
那肯定是製造出他們的「父母」呀!
於是齊小麟就看著地上那個被沈淵抓住后遍體鱗傷,模樣慘不忍睹的女鬼,聖母心發作的道:「她們以後要怎麼辦呢?」
沈淵說:「變為鬼后,靈魂便再也無法進入六道輪迴了。」
也就是說,這種狀態死後,那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沒有了轉世重來的機會。
齊小麟微微有些沉默。
他知道這些人生前都是普通老百姓,過著與世無爭,平淡平凡的生活。被迫捲入到鬼修的陰謀中,毫無抵抗的死去不說,死後甚至還要為人操控,更是再也無法進入輪迴。
這公平嗎?
一點也不。
齊小麟道:「那我們就把那個鬼修打劫了,讓他把操控鬼怪的方法告訴老人,然後老人就帶著他的鄉親們繼續過日子怎麼樣?」
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的老好人,就幹了一次讓他後悔的錯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讓他可以贖罪,讓他可以光明正大照顧那些與他相識相知、認識那麼多年的家鄉人,齊小麟相信老人不會拒絕的。
本來,以老爺子這種年紀,這種性格的人,讓他去皇帝手下幹活,四處拼殺征戰,想想就覺得太勉強了啦。
沈淵完全沒想到齊小麟會說出這種靠譜方案出來。略微頓了頓,頷首道:「可以。」
齊小麟嘻嘻笑道:「太棒了!那我們就走吧!」
沈淵注視著齊小麟的背影,在這陰暗詭譎的世界,迷霧重重之中,似乎只有那一道白色的身影分外明亮。
明明是這麼悲傷殘酷的事情,可是一旦讓少年開了口,卻總是能變得那麼積極勇敢,讓人覺得沉湎於痛苦之中反而是一件不應該的事情。
他當初……是不是就是因為察覺到了這點,才會情不自禁地,想要留下這個人呢?
那十幾年的痛苦,在現在看來,就好像夢一般不真實。
……
鬼修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
只是在一個凡人城鎮養了點手下,煉了點殭屍,犯法了嗎?誰家法律不許鬼修鍊鬼了?他干這行的就吃這碗飯,煉鬼養殭屍屬於基本操作好不好?
又不是在什麼修仙者匯聚的城鎮搞屠殺,只是個小小的凡人城鎮誒!至於派元嬰期的大能過來嗎?至於嗎?!!!
鬼修欲哭無淚的捂著幾乎要被開膛破肚的腹部,手指不停把滑落出來的內臟往肚子里塞。前方三隻被他花了大價錢、大心力煉製出來的惡鬼慘叫連連,拚死抵擋著沈淵的攻擊——如果輕描淡寫揮一揮手也能被算作攻擊的話——鬼修心疼的都快掉眼淚了,前方那畫面真的是實力詮釋了什麼叫「比鬼都慘」。幾隻鬼的眼睛被戳瞎,胸膛被洞穿,遍體鱗傷,哀嚎悲鳴,凄慘的樣子就連齊小麟都看不下去了。
他提出了友好的建議:「誒呀,都變成這樣,也是夠慘的了,直接殺了好了。」
鬼修泫然欲泣,轉頭看向齊小麟,真是氣得咬牙切齒啊!這少年長得這麼可愛,說出來的話那麼狠毒!
可惜他還不知道什麼叫更狠毒。
被大佬滅了所有御下的鬼魂,一身孑然的鬼修無助倒在地上,被打穿的胸膛勉強長出了一層淺淺的薄膜,還能看到裡頭心臟微不可察的跳動。齊小麟好奇的伸出手指戳了戳,一不留神把那魚泡似的薄膜給戳破了,鬼修看得是目呲欲裂,他甚至看到齊小麟的指肚都碰到自己心臟上了!
齊小麟知道自己做壞事了,吐了吐舌頭,收回手指,做出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然後眼珠子轉了轉,對鬼修道:「知道我們為什麼過來嗎?」
鬼修如泣如訴,「……不知道啊!」他還想問呢?!
齊小麟耐下心來解釋:「我是皇帝派來的。皇帝懂不懂?就是守護這片土地的人。你在他的地盤上肆意屠殺他的子民,你覺得他能容忍嗎?」
鬼修震驚了:「白蘭國皇帝手裡不是只有一位築基後期的客卿嗎?!」
什麼時候跑出來一位元嬰大能了!
這情報不對啊!
鬼修臉上露出了惱恨憤怒的神情,這讓齊小麟感覺到了些許不對。他眨了眨眼,對鬼修道:「你是怎麼知道皇帝手下只有一名築基修士的?」
鬼修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習慣了弱肉強食的他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態度極好、十分配合的賣隊友道:「是凌霄宗的人告訴我的!」
凌霄宗……
那個韓廣一直很不對付的宗門……
齊小麟思索著道:「你不是凌霄宗的?也對,完全不一樣……」無論是衣著打扮、氣質氛圍,還是一身功法,與之前在秘境中看到的都完全不同。
可是,凌霄宗的人為什麼要告訴一個鬼修這些事情?
聽鬼修的語氣,他應該是初來乍到、從外頭過來的。
鬼修氣惱道:「凌霄宗讓我過來殺人,我正好又缺些材料,這才……」過來的時候,他還感激的很,覺得自己走了大運,才能過來這種人多實力還弱的地方肆意行事,不用顧慮後果。可結果呢?第一個遇到的修士就是元嬰期的!這尼瑪顯然是被凌霄宗坑了啊!
這哪裡是過來殺人的,分明是過來送死!!
心中憤恨之下,當然不想再替凌霄宗隱瞞什麼,鬼修迫不及待將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交代出來,尤其是涉及到凌霄宗的細節,「凌霄宗似乎得到了什麼情報,決定要對白蘭國下手了!所以派我們先過來殺上一批人,製造混亂!」
鬼修恨恨罵道:「那群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