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慧眼（二）

那人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更不是，你這個方案，各種元素運用得都非常到位，考慮得也很周全，這應該是給準備結婚的年輕人做的方案吧，連未婚媽媽的需求都考慮到了，看來你做每個方案都是盡心儘力，也非常到位的。」

劉思羽的一怔，看來這人是內行啊。

「你的藝術天份很高。你的失敗不是水平和態度問題，這兩方面你都是非常優秀的，可以這麼說，在我遇到過的優秀設計師中，你可以排到非常靠前的位置，某些方面甚至不亞於徐遠翔。」

劉思羽給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在S市一年來，這幾乎是她聽到過的唯一的一句好話，沒想到竟然是出自這位唐先生之口。真是不爭氣呀，她心裡居然有一種想掉眼淚的衝動。

「那麼，是什麼問題？」

「氣場，」那人果斷地說，「關鍵的問題是，你的氣場不夠，而你的自信和行業聲譽，又決定了你的氣場。有時候，一個方案能否成功，根本不是取決於你的水平，而就是氣場。」

劉思羽不得不對面前的這個人另眼相看了。

「裝飾設計服務的對象不是大眾，是特定客戶，設計能否成功，不在於水平高低，而在於客戶能不能滿意，業主滿意的設計即是成功的設計，但一定是好的設計嗎？不一定，甚至可能是非常糟糕的設計。」

劉思羽苦笑一聲，心裡無限贊同。

「如果設計師的名氣足夠大，氣場就大，業主在心理上就弱勢一些，容易接受他的建議，所以大設計師往往可以讓業主接受他最好的設計，而普通的設計師，業主自以為比設計師還懂，那還怎麼說服他？就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乖乖的扔掉最好的設計。」

劉思羽又苦笑，這幾句話，句句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所以我就覺得奇怪，象你這麼高的設計水平，如果在名氣大氣場足的大公司，還可以借著大公司的光環，擴大氣場，壓住客戶的懷疑，你這樣的設計才容易得到認可，但是你偏偏找的是小公司，這是為什麼呢？我不相信那些大公司的人看到你這樣的設計水平會無動於衷。」

劉思羽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承蒙你的抬舉，我實話說了吧，我缺少了一塊敲門磚，就是我的大學文憑沒拿到手，直接連面試的資格都沒有。」

那人奇怪地說：「你沒上過大學，就有這個水平，那就更加了不起，說明你……」

「我上過大學，而且在大學里學得還不錯，但是沒拿到文憑，延遲畢業，聽說過嗎？」

那人大吃一驚：「上了大學卻拿不到文憑，這可比考研成功的還要稀有啊，以你這樣的專業水平，應該在同批畢業生中也是首屈一指才對啊。」

劉思羽苦笑一聲，這是她的心頭之痛，她可不想跟一個陌生人提這事。

那人看出她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連忙說：「劉設計師，你稍等一下，我去買個東西吃，我想和你多談幾句，但這裡畢竟是做生意的，我光說話不吃東西也不太好。」

劉思羽微微一笑，這是要做好長談的準備嗎，心裡也好奇這個唐先生是什麼人，越聽越感覺他不是普通的客戶，而是對裝修這個行業很是了解，他對她這麼感興趣是因為什麼，想泡她不成？那他就要失望了。

唐先生很快就回來了，也只是要了普通的冷飲，他喝了一口，說道：「劉設計師，你現在能猜出我干哪一行的嗎？」

「無法猜出。」

「那我自報家門好了，我也是做這一行的，室內設計。」

劉思羽道：「所以你當時去別家公司去，是想……」

「我直說吧，我自己開了一家小工作室，狀況目前來說是勉強維持，也沒敢招什麼人，就我和我女朋友，我呢倒是這個專業出來的，女朋友卻不是，所以有時候她也幫不上我什麼忙，她就勸我多少再招一個設計師……」

劉思羽聽他坦率地說出他有女朋友，才知道自己想多了，鬆了口氣，如果一個男人不是沖著要她當女朋友來跟他交談的，那還是可以一談的。

「我明白了，你想到別的公司挖牆腳？」

「是這樣，其實是我女朋友逼著去的，但我有自知之明，不會跑去大公司跟人家搶，就想到小公司尋找遺珠，當然我也不是說抱很大的希望，但有一段時間，業務不多，閑著也是閑著，趁著沒人認識，就去竄竄……」

「一直沒物色到嗎？」

唐先生道：「到底還是找到了一個，可是當時我臉有點嫩，總覺得著不夠地道，回家想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想通了，再去找時，離職了。」

劉思羽奴一奴嘴。

唐先生嘆口氣道：「本來離職對我來說是好事，我厚著臉向那家公司的人，問到了她的手機號碼，一打，停機了，我不死心，一有時間還打，前後得有一個多月，停機變成了空號，劉設計師，你是不是習慣了離一次職換一個號？」

劉思羽故作驚訝：「唐先生，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嗎？」

唐先生笑道：「那當然了，不然還會是誰？老天長眼，我還能遇到你，這實在是太巧了。你知道嗎，剛才看到你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我聽說你被那個姓郝的炒了魷魚時，我一點都不替你難過，反而非常開心，那個公司根本配不上你的才華……」

「唐先生，你別跟我開這樣的玩笑，跟象我這樣的剛被炒魷魚的人開這種玩笑，那可是非常殘忍的。」事實是唐先生這句話讓劉思羽有點心理滿足。

唐先生表情嚴肅起來，遞過一張名片，說道：「劉設計師，這是我的名片。」

劉思羽接過名片，看了一下，名片上印的卻是「雲海緣裝飾設計工作室總經理兼設計總監唐心海」。名片設計得頗有美感，典雅大方，讓人感覺具有相當的品位。

唐心海誠懇地說：「我絕對不是開玩笑。劉設計師，到我公司來上班吧，我知道你在祥瑞的底薪是一千五，目前我的經濟條件還不算好，暫時也給不了你符合你水平的薪酬，當然我說的是暫時，只要我公司能發展順利，我會第一時間改善你的薪酬，目前我的計劃是給你底薪5000元，外加500元崗位補貼，200元餐費補貼，100元話費補貼，業務提成另算。不瞞你說，這已經是我這個小工作室目前能支付的最高待遇了。」

劉思羽完全呆住了，一時沉默不語。

這是夢，這完全就是夢。

一年多來，她到處被人輕視，卻最絕望的時候冒出來一個唐先生，在他的嘴裡，她突然成了大人物，她小半是喜，更多是懷疑。這種事按說只能在傳奇小說中發生，怎麼可能會在現實中出現？她甚至懷疑這人是不是另有陰謀詭計，利用她剛剛被辭退心情糟糕之際，騙取她的信任，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最近中國人的騙術實在太豐富了，她可怎麼肯信？

唐先生道：「劉設計師也許覺得這很突然，沒關係，你可以不用馬上答應，先考慮考慮，你說好不好？」

「好的。」有了緩衝餘地，劉思羽頓時鬆了口氣。

「我的名片上有我的公司地址，還有我的公司網址，你不妨先通過網頁了解一下，如果覺得我是個可以信得過的夥伴，明天到公司里找我，這個難得的合作機會，可以說是我給你的，但是也是你給我的，至於待遇，我說過，我目前還給不了很豐厚的待遇，但是我會盡我所能，劉設計師，請你無論如何考慮一下，我真的希望有你這樣的夥伴。我和我女朋友明天會留在公司，哪也不去，靜候大駕光臨。我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