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皮空囊空相空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玉楚人想在神念消失前,再見一眼夢繞魂牽兩千餘年的母妃,卻被楚王一句話打碎了餘生唯一的念想。
幸好,三姐遺傳了母親的溫美,讓他孤獨已久的心,得了片刻的溫熱。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三姐變戲法一樣,從袖中變出一個包子,輕聲對他說:「姐姐飽了,這個給你!」
什麼國恨家仇,什麼無敵人間,在這一刻,都抵不過一個包子的分量。
他合上雙眼,任由自己在淚水中慢慢消散!
只用四句話就概括了自己一生的玉楚人不會知道,他過往的每一天,對有的人來說,都能說上千言萬語。
而那個人,離他只有一座塔的距離!
那座塔,隔開了三個世界,一個真實,一個虛幻,一個亦真亦幻!
無論多少虛情假意,泱泱世間都是真實的。不管如何美輪美奐,小無明界都是虛幻的。
四靈幻境呢?
顧懷謹明知這裡亦真亦幻,卻始終分不出哪裡是真,哪裡是假。
他問師姑,師姑說她生於此,長於此,覺得哪裡都是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他只需老實待在師姑身邊,靜候幻境破開,便能安穩回到靈雲山。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想。
藏雲谷里撞上的蜂字營密探應當算是意外,張家的媳婦、攬月樓的頭牌,也該算個意外。
他覺得有必要跟師姑談談。
「柳太傅?」顏緗素顯然沒聽過柳白衣的名號。
「梁國兩千餘年山水養此一人。外攘內修,合縱連橫,梁國因他蒸蒸日上。
最關鍵,他至少是陣法大宗師,極有可能在藏雲谷布下大陣!」
「他那八極歸流擋得住趙國三十萬兵馬,卻未必困得住幻境內眾多高手,你倒不必庸人自擾。」顏緗素笑道。
自打認準顧懷謹是玉楚人的傳人,她笑得明顯多了。
顧懷謹心想,這就是愛屋及烏吧。
「至於張家的媳婦,你說的攬月樓頭牌,憑她那點修為,還翻不起什麼風浪!」
「修為的高低代表不了能力的大小。我總覺得她不簡單!」
顧懷謹雖不知道攬月樓的背後就是大名鼎鼎的望月樓,卻也知道這家青樓絕非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它的頭牌,又豈是善與之輩?
「她簡不簡單我不清楚,張富翁肯定簡單不了。
別看他一副鄉紳模樣,暗地裡卻是幻境七域最大的商會會長。幾乎各行各業,都被他操著一股。
所謂財侶法地,財字排在第一。張富翁有著你想象不到的能量!」
「那他怎麼會怕幾隻狐狸?」顧懷謹疑惑道。
「他可未必是怕,不過想找個由頭,把穆三空請來罷了!」
顏緗素說罷,像是想起什麼,忽然笑道:「張家有七位小姐待嫁,依我看,老七跟你年齡相仿,模樣相配,不如……」
「我有婚約在身!」顧懷謹連忙推脫。
「誰家的姑娘,這麼好運?」
梅家四顆仙桃的傳聞,八妹跟他說過,他起初只當故事來聽。
現在想想,梅青玄五十年前得桃,師姑二百多年前送桃,內外時間正好相差五倍。
緣分像一道橋,勾連起的不再只有顧梅兩家,還有顏緗素,還有玉楚人!
顧懷謹說了梅家的故事,顏緗素遙望東方,輕聲嘆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外人都說那是一場幻夢,梅老太爺卻深信不疑,對師姑一直感恩戴德!」
「那也不用謝我,他本就隱有靈根,幾顆桃不過是將其激發了出來。
真說起來,我倒要謝謝他們!沒他們以身相飼,你也進不來幻境,我就不會知道師兄還有傳人。」
「我想,玉師真正想傳的是那位黑衣女子!」
「你說她送了你四顆桃子,跟這裡的一模一樣。你可知,這桃有什麼來歷?」
顧懷謹搖頭不知。
「據師父講,桃樹原本長於九幽,古人稱其為地魂。后被高人帶出,植於墓地,可安亡靈,能福子孫。
禍福相依,地魂樹以血肉為養料,能夠逆季生長,邪惡之徒便加以利用,生出許多惡毒手段。
一時間,福樹變為邪樹,地魂樹要麼被毀,要麼被藏,徹底失了蹤跡。
楚王玉衡璣在位時,楚國強大無匹,南征北戰,一度攻入妖界。妖帝求和,獻上的貢品里就有一株地魂樹。
地魂樹形如五指,涵蓋五蘊,即色、受、想、行、識。樹無大小,均結四果,其中色蘊無果!
地魂樹每種一次,靈效便會弱上一層,所以你才看到了七十三棵新樹相互纏繞,方能頂得過一棵老樹。」
顏緗素說了一大段桃樹由來,見顧懷謹擰眉不語,像是聽入了神,不由笑道:
「妖帝獻上的那棵地魂樹,已隨楚王宮湮滅。你就不奇怪黑衣女子哪來的四顆桃子送禮?」
「她是……梅如雪!」,顧懷謹長嘆一聲,「我早該想到啊!」
顏緗素聽得出他話里的苦楚,出言安慰道:「當局者迷,原也怪不得你!她既然來了幻境,早晚還能遇上。」
「怪不得唯謹跟著她,原來整個顧家,只有我不認得她!
她穿一身嫁衣,就是知道活不到臘月,只當已經嫁給了我。
我當時還在羨慕,不知誰那麼好的福氣可以娶她,原來我就是那個好運的傻瓜!」
顧懷謹自嘲一笑。
他很快就會知道,傻瓜並不好做,尤其是好運的傻瓜!藏雲谷中看她一眼,就已花光了他所有運氣!
「圍著她的生死八相到底怎麼回事?按理說,梅家不可能有這種手段!」
這個問題縈繞在顧懷謹腦中,已經很久很久。
「這是須彌教的手段,他們被青蓮道人所滅,經籍自然落到了靈犀宮。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靈犀宮一探究竟!」
去靈犀宮談何容易!顧懷謹眼下不做考慮,繼續問道:
「黃滿牙與洛九玄修為相當,洛九玄看不透,黃滿牙卻能,又是為何?」
「黃七甲博冠古今,他的隨從看穿生死也不稀奇。」
顏緗素話音剛落,忽聽西方一聲清嘯,聲音嘹亮,直透雲霄!
「穆三空來了,他與師兄愁怨頗深,往後多提防著點!」
「他不至於為難我一個後輩吧?」
「何謂三空?皮空、囊空、相空也。何謂皮空?無毛也;何謂囊空,無錢也;何謂相空,無臉也!」
顏緗素笑得兩眼彎彎,俏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