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家破人亡
我又問馬小山。
「這麒麟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比得上牛壯碩嗎?」
馬小山將這顆黑曜石交還給我,細細的為我講解。
「據說,麒麟瑞獸,性情溫和,傳說能活兩千年。
書有記載,麒麟出沒處,必有祥瑞。
《禮記·禮運第九》曰:麟、鳳、龜、龍,謂之四靈。
《淮南子·地形訓》里講過。『毛犢生應龍,應龍生建馬,建馬生麒麟,麒麟生庶獸,凡毛者,生於庶獸。』。」
我反而越聽越懵。
「什麼應龍生賤馬,賤馬生麒麟。就連這些下地的牲口也分貧賤富貴嗎?」
馬小山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施現啊施現,挺好的苗子,可惜肚子里沒有半分墨水。
記得,人得須讀書,否則就會貽笑大方啊!」
我倒不以為然。
「讀書有什麼用嘞?還不如身上有個把子力氣,把家裡的耕地開墾成良田。將來,每年收上十幾石糧食。也好攢些家私,好討婆娘。」
馬小山聽了我的話,垂著眼皮,無奈的搖搖頭。
「好好的金子蒙了灰,發不出光來。金絲楠木做恭桶,糟蹋了好材料。
得了!施現,你過來,我幫你的傷口塗一些金瘡葯。」
我乖乖地走到馬小山面前,背沖著他,盤著腿坐下。
馬小山把腦袋鑽進香案底部,撅著屁股。伸長了胳膊,在裡面摸索片刻。
少傾,只見他從香案底下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瓶。
馬小山搖著瓶子,沖著我顯擺。
「這是我學成茅山術,下山的時候,我師傅送我的玄門秘葯。有紅花,鶴膽,黑魚血,鹿茸粉等四十幾種名貴中藥製成。
你小子也算是有福氣,今兒,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玄門秘葯的厲害。」
馬小山說著,讓我脫掉上半身的衣服。
我上半身穿的是一件灰色的麻布外搭,胳膊的關節處縫了兩個大藍補丁。這件已是我所有衣物之中,最工整最乾淨的一件。
可惜,好好的一件外搭卦,如今卻被那個余秀蓮的長指甲活活給抓爛了!
我一個一個解開胸前的盤扣,扯掉衣袖,脫到傷口處,傷口處的血液已經粘稠。將這麻布外衣和我的皮肉緊緊粘連在一起。
「嘶……啊!」
我渾身發抖,疼的嘴唇都變成了慘白色。
馬小山連忙拍拍我的手。
「小心一點兒,再把傷口給扯爛了!」
他接過我手中的麻衣,用自己沾著灰的指甲,將我傷口處的碎布條和我的皮肉一點一點剝離開來。
我的傷口一緊一緊的,馬小山的指甲又粗又硬。如同有人拿著牛角板在我的破皮處刮痧一般。
「老馬,你好歹輕著些!」
我額頭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冷汗順著脖頸往下淌。
馬小山毫不在意,雲淡風輕道。
「大小夥子,還怕疼?我瞧你捨身救父的時候不也滿英勇!」
「那是我爹,親爹!便是替他死,也是應該。」
馬小山毫不吝嗇,將他師傅留給他的玄門秘葯,順著我的傷口往下倒。
這葯應該是油狀的形態,侵在我的傷口處。想冬天裡的冰水初融,化在我的傷口裡,清清涼涼。
一瞬間,我的後背陣陣酥麻,頃刻便不覺得疼痛。
馬小山一邊幫我塗著葯,一邊暗自點著頭。
「好小子,我倒是沒看錯你!以前我見你年齡不大,滿口髒話。只當你是個混不吝。
沒想到,你這小子還蠻孝順。記得,百善孝為先。
對自己的爹娘恭敬,將來自然會有福報!」
我道。
「那是自然!」
馬小山幫我上完葯,給我尋了一件他的新衣裳。黃棉布的料子,乾乾淨淨,工工整整,連半點補丁都沒有。
我將這新衣服穿在身上,棉布的衣料就是柔軟,裹在身上,像蓋了一層棉花。
我咧著嘴笑著,問馬小山。
「老馬,你還有這麼乾淨的衣服嘞!我穿上像不像個新郎官兒?真是多謝你呦!」
馬小山依故喝著酒,朝著我揮揮手。
「還是莫要耽誤時間了!打扮的體體面面的回家去。再同你父母商量一番,小小年紀,三百六十行,切莫再做抗屍匠!」
我急急忙忙收拾著行李被褥,將它們捲成一個包袱卷,用繩子捆好。
「我就覺著當個抗屍匠也不錯!日子過得輕鬆逍遙。
老馬,你不也在這義莊裡面守了幾十年?」
馬小山聞言,無奈的嘆了一口惡氣。
「我是茅山門徒出身,命里註定缺一門。現如今能混在義莊里過安生日子,已然覺得不錯。
可是你與我不同,小小年紀,還是要多學點本事,好給自己謀個錦繡前程。」
馬小山一提起他的過往,總是會暗自神傷。他平時不大喜歡同人講話,只愛渾渾噩噩的喝大酒。
平時的馬小山,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是酒氣熏天。喘起氣兒來,都是又腥又辣的口臭味兒。
馬小山的婆娘偷漢子跟男人跑了,他也不惱,依舊抱著個酒葫蘆灌黃湯,還自稱自己是『糊塗仙』。
村民們都厭棄他,便如同厭棄我和我娘那般。所以才打發他來義莊,扛死人的屍體。
我與馬小山在義莊相處了小半年,從未見過他像今日這般清醒。
馬小山啊馬小山,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此時無論他再說些什麼,我已然聽不進去。
我卷好鋪蓋卷,背上肩頭。朝著馬小山揮了揮手臂,轉身便踏著輕盈的步伐,奔出了義莊的大門。
回家嘍!
爹還說,晚上讓娘給我燉我最愛吃的醬豆腐。
今兒也不知是交了什麼好運,我只覺得比過大年還要開心。
我沿路上哼著小調,晚風輕撫我的面頰,只覺得異常清爽。
義莊到家,短短百十幾米的路程。我幾乎是一步一步的數著走回去。
或許,爹已然認定我是他的兒子了吧!娘信誓旦旦地跟我講,我就是施家的孩子,根本不是什麼野種。
我跟爹長得還蠻像的嘞!都是黑黑瘦瘦,個頭不高。不過爹的眼鼻有些丑,眼小,鼻塌。好在我的容貌隨了娘,眉眼之間隱約有幾分清秀。
我背著包裹不知不覺便到了自家的院門口,從院子裡邊看見我家屋裡頭,煙筒上往外噴著滾滾的熱煙,屋子裡燃著明亮的燭火。
我拉開柵欄門,走進院子。
還未進門兒,便開始大聲呼叫。
「爹,娘!我回來了!」
少傾,卻不見屋裡有人應聲。
大概是屋裡擺上飯食了吧,我緊緊肩膀上的繩索,微微一笑。興沖沖的奔進家門兒。
可是,小廚房裡卻空無一人,只有爐灶里的柴火還在汩汩地燒著。
「人嘞!兒回來了!」
我挑著眉毛,直奔主屋。
主屋的房門虛掩著,從門縫底下,流出了一灘鮮紅色的液體,好像是血。
我的心有些慌了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我輕手輕腳推開主卧的房門。
眼前的一幕……。
我的大腦一片漆黑,腳步昏昏沉沉。我的身體支撐不住了,頃刻間便攤軟在了地上。
主屋裡,我爹,我娘,還有我那糊塗的奶奶。
他們三個人,滿身都是黑血,屍體歪七扭八的布滿了整間主屋。
爹平躺在主屋的地面上,他的臉上,身上,四肢上。全部都是刀砍斧剁的痕迹。
娘的屍體趴在爹的旁側,歪著頭,張大了嘴巴,一雙眼睛死不瞑目的怔怔瞪著遠方。
奶奶則死在了黃土炕上,左腳的襪子都散落了,光著一隻小腳,面門上,腹部全部都是刀傷。
而就在爹的腳邊,我的正前方。散落著那把,今兒白天我用來對付余秀蓮的,那把木柄剁骨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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