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的假母親12
塞萊斯汀與丈夫沒有感情可言。此次到法蘭西來參加堂妹艾美洛特的葬禮,塞萊斯汀沒有帶上丈夫,倒是帶上了幾個男僕。
其中兩個男僕就是葉棠第一次見到塞萊斯汀時跟在她身邊的兩人。初見這兩人時葉棠因為天色已暗、老盧布克的居所里又沒有明亮的光源,她並沒有仔細分辨兩人的容貌。這會兒見這兩人與其他的男僕們從普通車廂里搬著行李走下來,葉棠才意識到這兩人都是各有特色的美男子。
尋常的貴婦千金出門都是帶女僕女傭,哪怕因為行李眾多也帶上男性僕人,男性僕人們也只能在與主人保持著一定距離的情況下伺-候。像塞萊斯汀這樣大喇喇地只帶男僕、男僕外形還各有千秋的,毫無疑問會被冠上「盪-婦」的-名頭。
不過看樣子塞萊斯汀也不介意被叫作盪-婦就是了。因為她根本不避諱自己與丈夫之外的男子有肉-體關係的事實。
索菲婭在佩福斯莊園雖只是上不了檯面的下等女傭,無法待在主人們的身邊聽她們說些上流社會的私密。但受到碎嘴女僕們的「熏陶」,她已然察覺到了塞萊斯汀和她男僕們之間流淌的曖-昧氛圍。
這讓索菲婭紅了臉,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裙擺,不敢去看被男僕親吻手背的塞萊斯汀。
「直起腰來。」
葉棠平靜地看了一眼塞萊斯汀被吻過她手的男僕扶上馬車。她不是沒有注意到男僕在車廂里傾身了快有一分鐘的時間,但她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看見那樣在男僕從車廂里退下后帶著索菲婭上前,與塞萊斯汀同乘。
被吻糊了口紅的塞萊斯汀拿手帕抹著嘴。打算重新上妝的她將葉棠的平靜與索菲婭的尷尬她都盡收眼底。
主人與下人分坐兩輛馬車,車夫揮鞭,兩輛馬車就一前一後地行駛了起來。
葉棠、索菲婭與塞萊斯汀三人一路無話。塞萊斯汀重塗了口紅之後就閉目養神,葉棠則不時遞給索菲婭一些小吃與飲料。
索菲婭還在生長期,她比葉棠還有塞萊斯汀容易餓得多。這讓她每次在葉棠還有塞萊斯汀的面前吃東西都有羞恥感。所以哪怕她還沒吃飽,也會學著葉棠與塞萊斯汀的模樣只吃少少一點就說自己飽了。
注意到了這一點,葉棠便不動聲色地開始給索菲婭加餐。索菲婭很難拒絕葉棠帶著好意塞進她手中的食物,尤其葉棠還會以期待的目光等著她吃給她看。在索菲婭吃光食物后,她又會露出明朗的幸福笑容。
完全被葉棠的笑容所征服,光是為了不讓葉棠失望,索菲婭都會乖乖地把葉棠買給她的牛奶、餅乾、三明治與煎雞蛋給吃掉。
索菲婭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體重有所增加,幸好火車衛生間里的鏡子告訴很怕自己變肥變醜的她她沒有變肥,倒是氣色好了許多。
又奔波了三天兩夜,葉棠、索菲婭與塞萊斯汀一行總算到了塞萊斯汀小姑姑的居所:福勒莊園。
「噢……!塞萊斯汀、真的是你……!」
塞萊斯汀的小姑姑一見到塞萊斯汀就淚流不止,撲進塞萊斯汀懷中的她就像是一朵萎蔫的黑百合,優雅歸優雅,卻有掩不住的頹喪、枯萎、衰敗與悲傷。
「貝納妮絲姑姑……」
輕撫與自己感情很好的小姑娘的背脊,塞萊斯汀的眼淚也溢了出來。姑侄兩人抱頭垂淚,貝納妮絲身後大她二十歲的丈夫皮耶羅滿臉痛心地望著痛哭的妻子,抱著葉棠手臂的索菲婭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葉棠無聲地拉起黑色的裙擺,向著皮耶羅行禮,皮耶羅也無聲地回了葉棠一個紳士禮。
在來福勒莊園莊園的路上,塞萊斯汀稍微給葉棠還有索菲婭科普了一下馬里埃爾家的情況與親戚關係。
馬里埃爾家發源於法蘭西。老盧布克年輕時與他的幾個兄弟為了各自的事業分別離開了祖國。老盧布克去了蘇維斯落腳,他的兄弟們有的去了英格蘭,有的去了蘇格蘭,有的去了奧地利,馬里埃爾家只有長男留在了法蘭西。但這位長男死於壯年,他的妻子帶著孩子們改嫁到了異國他鄉。
老盧布克與姐姐們的關係並不親近,他唯一的妹妹、也就是貝納妮絲是家中老幺,還是父母的老來子。比起年紀差距太大的哥哥們,貝納妮絲倒是和塞萊斯汀這個侄女的關係要更親近。
塞萊斯汀小的時候因母親生病、父親外出經商而無人照顧,是貝納妮絲把塞萊斯汀帶回法蘭西教養,避免了塞萊斯汀因為年紀太小而有一個被下人蹬鼻子上臉地欺負的童年。
在十二歲的塞萊斯汀回到蘇維斯之後,貝納妮絲依然與塞萊斯汀維持著書信的往來。貝納妮絲的孩子們也與塞萊斯汀感情很好。
貝納妮絲因為女兒艾美洛特身患重病許久沒有給塞萊斯汀寫信,塞萊斯汀多次去信詢問,不想貝納妮絲終於來信,卻是說艾美洛特在花樣年華里驟然去世,希望塞萊斯汀能來福勒莊園送女兒一程。
「介紹得有些遲了。這位是梅,是我父親在去面見上帝之前收下的養女。她旁邊的是索……蘇菲,蘇菲是梅的女兒。」
待貝納妮絲相對平靜之後,塞萊斯汀這才在福勒家的客廳里為貝納妮絲還有她的家人們介紹葉棠與索菲婭。
這會兒是夏天,屍體腐-敗的速度很快,艾美洛特已經下葬。馬里埃爾家的其他親戚們四散於多國,都無法及時出席艾美洛特的葬禮。當然其中也不乏認為艾美洛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孩、貝納妮絲並沒有繼承她父親的事業因此沒有結交價值的親戚找各種借口婉拒出席艾美洛特的追悼會。
專程趕到福勒家來的親戚只有塞萊斯汀一人。
「你好,梅。讓你見笑了。」
儘管臉上還殘留著哭過的痕迹,貝納妮絲還是得體地朝著葉棠微笑。她的笑容既溫柔又靦腆,且真摯。
「沒有的事。」
葉棠說著向貝納妮絲行禮。索菲婭也連忙學著葉棠的動作給福勒一家行禮。
「露比呢?」
視線掃過扶著貝納妮絲的皮耶羅,還有夫婦兩人身後與索菲婭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們,塞萊斯汀眉頭緊皺,滿面擔心。
「露比她……」
說到艾美洛特的雙胞胎姐姐,貝納妮絲再次眼中含淚,哽咽道:「那孩子、那孩子……!」
雙眼圓睜,塞萊斯汀悚然道:「難道露比也出事了!?」
一手捂住表情崩潰的面龐不願示人,眼淚卻從掌中不停滾落,貝納妮絲說不出話來,皮耶羅連忙抱住她的雙肩安慰。貝納妮絲的兩個兒子則左右上前,看起來年紀更大的那個警惕地插入塞萊斯汀與葉棠、索菲婭之間,將葉棠與索菲婭隔絕在一旁后才小聲對塞萊斯汀道:「不是的……雖然不是,但——」
「不要這麼吞吞-吐吐的,戈登!」
瞪了那個叫戈登的男孩一眼,塞萊斯汀氣勢洶洶地轉向另一個男孩:「錫瓦!露比她究竟怎麼了!?」
叫作錫瓦的男孩無聲地長嘆,他帶著一種「家醜不可外揚」的神情緩緩道:「露比她,瘋了。」
「瘋了!?」
塞萊斯汀尖銳的叫聲讓索菲婭都嚇了一跳。葉棠無聲地摟著索菲婭摸摸她雞皮疙瘩暴起的手臂,她的體溫與沉著讓索菲婭也隨之鎮定了不少。
「下人都說艾美洛特還是小孩子,一個人逝去她必然會覺得很寂寞。再加上艾美洛特從小都和露比形影不離,艾美洛特一定是受不了寂寞,想把是自己最好玩伴的露比也帶走。」
「錫瓦!」
見母親因為弟弟的話哭得更加哀慟,戈登叫了一聲。他確信因為失去一個女兒而瀕臨崩潰的母親已經無法再承受失去另一個女兒的痛苦。
然而錫瓦並沒有因此住口。
「自從艾美洛特去世,露比就像被什麼附身了一樣成天神神叨叨的。她喜歡對著鏡子喃喃自語,像是鏡子里倒映出的人不是她,而是艾美洛特。僕人們晚上經過露比與艾美洛特的房間時總能聽到露比一個人哭哭笑笑。而露比她……」
「她總是在自己身上抓撓,就是把皮膚抓破流血也不停手。她說話的聲音也變了,變得像是另一個人……不,應該說是像男人的聲音嗎?」
「錫瓦!閉嘴!!」
再度試圖阻止弟弟,戈登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領。
可錫瓦仍然對哥哥的暴力行徑視而不見:「下人們說露比是被艾美洛特的冤魂纏住了。但牧師說——」
「錫瓦!!」
「——牧師說露比是被死之惡魔附身了。死之惡魔受艾美洛特的死被吸引了過來,現在它想得到露比的性命。」
這一刻,貝納妮絲已經是哭得喘不過氣來。皮耶羅也雙眼緊閉,臉上緊繃的肌肉抖動著微微抽搐,看樣子是在壓抑著強烈的哭意。
索菲婭捂著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
「惡魔——?」
塞萊斯汀握緊了拳頭。她咬牙切齒:「難怪我說莊園里的下人為什麼這麼少!難道說那些該死的賤民就是因為這個什麼惡魔的傳聞所以丟下了給他們飯吃、給他們衣穿的僱主嗎!?」
「艾美洛特的死和露比的病就是這些愚蠢的、噁心的、骯髒的賤民帶來的吧!?就算不是他們帶來的,也肯定是因為他們疏於對艾美洛特還有露比的照顧艾美洛特還有露比才會這樣……!!」
一旦牽扯到珍惜的人與事物,塞萊斯汀就會失去理智並陷入情緒激動的狀態。這種狀態下的塞萊斯汀會說出最惡毒的言詞,還會做最糟糕的臆想。
一手按住塞萊斯汀的肩膀,葉棠阻止塞萊斯汀繼續把這些被下人聽到會十分不妙的話說下去。
她溫聲問福勒一家:「我可以去看看露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