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不玉客棧 第四章 望氣
翌日清晨,天色剛剛蒙蒙亮,幾個夥計已經起床開店,昨日的暴雨持續了幾個時辰之後,在天亮之前驟歇。
劉麻子將客棧的門栓移開,取下了八道厚重的門板,隨後又將窗戶打開,光線從幾側打入客棧,將昏暗的客棧照亮。
順子一早就跑到馬廄,割了一些草料飼養那五匹馬,老張頭和楊瘸子將桌上的椅子放下來,開始擦桌子。
邱不玉坐在櫃檯里,拿著毛筆對著賬本勾勾畫畫,清算著這個月進賬了多少銀子,又拿出幾個錢袋,將桌上擺放的銀子分裝到錢袋裡面,這是幾個夥計這個月的工錢。
徐啞巴也起的很早,此刻正在後院劈柴,來到大漠半年,已經將身上的盤纏用盡,現在借住在不玉客棧,被老闆娘安排到雜房,平日里在這邊劈柴打水抵扣房錢和飯錢。
不玉客棧不僅是一家客棧,還是連接寶瓶關的暗市,在關口若是有人懸賞辦事,就會有人通知老闆娘,邱不玉覺得可以接,就作為中間人,收取一部分傭金幫忙協調。
前陣子五家溝的馬賊洗劫了一個村寨,殺了二十幾口人,村民們湊了一些錢,派人到了暗市懸賞,但是只有區區三十兩,目標是殺掉馬賊老鷹,邱不玉找了好幾個高手,都因為賞金太少而又危險拒絕了,最後只有徐啞巴肯接這單。
徐啞巴來到大漠的目的就是要找到積雷山,僅憑著半張羊皮地圖,他已經走遍這方圓幾百里,結果一無所獲,光是跑死的馬就有好幾匹。
在這片無盡的黃沙中,只有駱駝才能走得更遠,他現在就在攢錢,準備買兩頭駱駝和一把好刀。
客棧中陸陸續續有客人下樓,有的人到櫃檯前結賬后騎馬走人,有的喊小二準備早飯,繁忙的一天就此開始。
裴沅貞還是一副男裝打扮,帶著四人下了樓,要了一桌吃食,幾人用完早飯,把邱不玉叫到了桌前。
裴沅貞開門見山的問道:「掌柜的,你這不玉客棧開了好幾年,敢問掌柜的有沒有聽過積雷山?」
「積雷山?」邱不玉眨了眨眼睛,故作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道:「裴公子,去年好像有幾個人也來打聽過,但好像沒有找到就走了。」
又是積雷山,半年前徐啞巴第一次到客棧時,就來問過此山,後面消失了數月,前個月才又回到客棧,他也在找積雷山,這五個人也在找積雷山,這個積雷山到底是什麼地方?
邱不玉心思靈動,笑問道:「裴公子,你們都在找積雷山,那是個什麼地兒,莫非山中有什麼寶貝不成?」
裴沅貞並未回答,而是換了一個話題,道:「邱掌柜,這寶瓶關口就你這裡的消息最多,若是你不知道的消息,想來這寶瓶關附近也無人知曉。」
邱不玉輕抬裙擺,翹起二郎腿,笑道:「裴公子言重了。」
裴沅貞又拿出一錠金子,推到邱不玉面前,道:「邱掌柜,昨兒的錢拿來抵扣這幾日的花銷,這點錢就當是提前給你打聽消息的酬金,日後若是聽到有關於積雷山的消息,可以寄信到關口的鄭家藥房,先謝謝了。」
邱不玉笑著將金子手下,道:「那都好說,我這邊經常進關口購貨,若是打聽到了,一定幫裴公子留意。」
朱庭進笑問道:「對了,掌柜的,這附近可有什麼高處,我們昨天出關,趕了半天路才到客棧,今天出去看看這大漠的風景。」
對於看風景這種鬼話,朱庭進也知道邱不玉不會相信,但是都在場面上,誰也不會點破。
邱不玉想了想,道:「從客棧往西六七十里的地方,有一處峽谷,叫東陵峽谷,那邊地勢很高,幾位客官要不要我幫你們找個人帶路?費用嘛,划算得很。」
朱庭進笑道:「那倒不用,知道怎麼走就行了,謝過掌柜的,還要勞煩掌柜的請小二幫忙備一些乾糧和水,我們可能要晚上才回來。」
邱不玉道:「那好說,我這就去叫他們準備。」
邱不玉本來打算叫上徐啞巴幫他們帶路,既然都要找積雷山,也算暗中幫徐啞巴一個忙,可惜未能成功。
裴沅貞幾人將乾糧和水囊拿到手后,就騎馬離開了客棧。
見到幾人離開了,邱不玉來到了後院,徐啞巴還在劈柴,見到邱不玉來也沒打招呼,繼續忙手上的活兒。
邱不玉見他這一副態度,便有些不想理他,隨後嘆了口氣,剮了徐啞巴一眼,道:「徐啞巴,好歹老娘供你吃供你住,見到老娘你一副要死的樣子,是我上輩子欠你的?」
徐啞巴不說話。
邱不玉道:「剛才有幾個人想我打聽積雷山?」
徐啞巴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著邱不玉,問道:「什麼人?」
邱不玉冷哼一聲,道:「喲,現在不裝啞巴了?」
徐啞巴從身上摸出一袋錢丟給邱不玉。
邱不玉接過錢惱羞成怒,又將錢丟了回去,罵道:「徐啞巴,你是白眼狼嗎,老娘稀罕你那幾個臭錢?你這點碎銀子,還不夠老娘去關口買盒胭脂水粉的,在你眼中老娘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寡婦嗎?」
徐啞巴面露尷尬,有些羞愧,剛才的舉動確實有些看不起人,怔了怔,喃喃道:「抱歉,我不是這意思,我不問了。」
邱不玉故意轉過身,背對著徐啞巴。
她偷偷的笑了一下,已經不再生氣了,這是徐啞巴第一次對她說抱歉,她知道徐啞巴這個人,平時惜字如金,打幾棍子打下去都打不出一個屁來,更別提會面露羞愧之色。
邱不玉道:「那五個人看打扮也是關內來的,配著刀劍,應該就是那些門派中的人,也是來找積雷山的,只不過看情形也不知道具體位置,沒有問過地圖的事情。」
徐啞巴嘴角微微揚起,道:「謝謝。」
邱不玉道:「謝個屁,氣死我了,下次再拿錢砸老娘,老娘就攆你滾出去。」說吧抿著嘴巴回到了客棧。
徐啞巴放下了柴刀,回到雜房,從包袱中摸出了那半張羊皮地圖,這張地圖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在大漠之中,若是沒有具體的地圖標記坐標,其實看哪裡都覺得差不多,光靠半張地圖,實在無法找到積雷山的具體位置。
徐啞巴知道這個地方確實存在,只因為他是從山門下來的,關於這處洞天福地,很多山下人可能覺得是假的,但他知道是真的,他也不得不信。
他的氣境破碎,無法如其他鍊氣士一般修鍊,只能靠著純粹的體魄修行,這塊洞天福地是他修復氣境最後的希望。
等攢夠了錢,他買完駱駝便要再次外出尋找,他也想過放出消息,自己身上有半張地圖,但怕引來一些高手,能知道這張地圖消息的人,絕大多數都是他如今無法解決的人。
另一邊,裴沅貞一行五人騎馬來到了東陵峽谷,此處地勢高陡,放眼望去,確實看的更遠。
老道人左子溫站在峽谷上望了望,對著身後的四人點頭,道:「此處適合勘測。」
左子溫師承道門卧虎山,如今五境修為,精通道家奇門遁甲和星宇勘測術,最擅長望氣一事。
世間各地充斥靈氣,像積雷山這種洞天福地,靈氣更盛,氣數更旺,左子溫便是紫陽門專門聘請來尋找積雷山的。
左子溫從袖口摸出五行令旗,代表了金木水火土五行,口念道訣,左手飛快掐指,腳下一蹬便拔高了幾丈,撒下五行令旗,在地上圍了一個五角形。
隨後落到五角形中央,取出一張符籙甩到空中,念道:「甲巳,列陣!」
符籙在空中自燃,五行令旗的旗幟全部立了起來,左子溫拿出陰陽羅盤,緊皺眉頭,在五行令旗之中打轉。
裴沅貞和周崇、段雪山神情嚴肅的看著左子溫,朱庭進站的靠後,倒是一臉雲淡風輕。
一盞茶后,五行令旗的旗幟落了下來,隨風搖擺,左子溫一撫手,五支旗凌空飛到他的手中,他將羅盤和五行令旗收回衣袖,堪堪道:「不在這裡。」
裴沅貞有些失落,朱庭進見狀笑了一下,眾人並未察覺。
左子溫道:「貧道這門《朴子訣占氣數》可以探查方圓百里的氣數,並未查到這附近有任何靈氣旺盛的地方,洞天福地內含精運,靈氣比尋常地方充沛了數百倍,正常情況下大漠這類荒蕪的地方,是不可能有的。」
朱庭進對著裴沅貞安慰道:「現在還早,我們再騎馬走遠一些,等左道長再探探,還有半年的時間,這幾天將不玉客棧周圍尋一遍,找不到我們再購買一些駱駝,往更遠的地方找找。」
裴沅貞點頭,道:「也只好這樣了,勞煩左道長了。」
左道人道:「大小姐不必多禮,這是貧道此行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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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晌午,有兩騎來到不玉客棧,來人皆穿著邊關軍服,走在前面的是一個大鬍子,三十來歲,虎背熊腰,足有七尺高,腰間配有軍刀,一身兵痞氣息。
大鬍子吩咐屬下在門口候著,自己徑直走入客棧,坐在門口的一桌客人看到他,問候道:「千戶大人。」
大鬍子正是寶瓶關的千戶段飛熊,他也是邱不玉死去丈夫的結拜兄弟。
「狗日的天氣,熱死個人。」段飛熊騎馬騎的一身燥熱,罵了一句。
隨即端起一碗別人的酒,大口痛飲起來,喝完酒又抓起一大塊羊肉吃了起來,邊吃邊往裡面走。
客棧內其他桌的客人,若是熟悉他的,紛紛向他行禮打招呼。
順子正趴在桌子上打盹,段飛熊走過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將順子嚇了一跳。
順子被人嚇醒,正準備開罵,看到是段飛熊,臉色變化,笑道:「千戶大人,我以為是誰哩,嚇老子一跳。」
段飛熊拎著順子的脖子,罵道:「小王八羔子,在老子面前自稱老子,不怕老子揍你?」
順子道:「怕個卵哩。」
段飛熊笑了兩聲,放下順子,問道:「我嫂子呢?」
順子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櫃檯,道:「老闆娘可能在房裡休息,等我去叫她。」
段飛熊道:「算了,等下嫂子出來又要將我打出去。我來就是告訴你們,最近關口那邊查的嚴,總兵大人已經下令對過往的人嚴加稽查,你們沒事別往那邊跑,還有,最近別接暗市的生意,如果有什麼事情,就去關口找我,這陣子我可能不會再來這邊了。」
順子點頭哦了一聲。
段飛熊拉著順子坐到邊角,小聲問道:「最近有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找嫂子麻煩,又或者嫂子對哪個不開眼的有意思?」
順子咧嘴笑道:「你喜歡老闆娘自己去問撒,問我做啥子么?」
段飛熊臉紅了,但是被一臉的鬍子遮擋著,看不出來,道:「總之你盯緊一些,下個月我可能沒時間去祭拜大哥了,到了墳頭記得幫我磕個頭。」
順子道:「是勒是勒,我幫你磕頭就是哩。」
段飛熊從懷中摸出一大袋銀子放到桌上,道:「這些錢你拿給嫂子。」
順子笑道:「又撈了不少油水哦。」
段飛熊懶得和順子扯淡,起身就離開了客棧,叫上屬下騎馬往關口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