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盛夏時節,雨水總是來去匆匆,前一刻還陰沉昏暗的天空,已逐漸明亮起來,僅余細小的雨滴錯落的飛下。
閣樓木窗旁,冷寒煙慵懶地倚著,三千青絲隨意地飄灑而下,柳眉彎彎,膚如凝脂,身材妖嬈,美眸流轉之間,顧盼生煙。
來到青禾山,已有三天。都說青禾山是最好的避暑聖地,青山綠水,蒼松翠柏,茵茵綠意,不時的微微清風徐徐而來,送上夏日清涼。可對於冷寒煙來說,也不過如此,並沒什麼特別之處。
「冷小姐,您的相機。」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和山莊服務員的話音。
相機嗎?冷寒煙眉頭微皺,想起了兩日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相機就是那個時候被雨淋濕的吧,又看了眼窗外,真是個多雨的季節呢!
「好的,請稍等。」
冷寒煙應著,短短數字,就讓人感到似水如歌,如空谷幽蘭,美妙動聽。收回遊離在窗外的視線,轉身而去,驀然之間,卻是瞥見一道身影從不遠處對面的閣樓拐角緩緩消失。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取回相機,窗外的雨已徹底停下,雨後的空氣裡帶著絲絲縷縷的清甜,有一種自然的味道,閣樓旁綠意盎然的古樹沾染著滴滴雨珠,更顯得青翠欲滴,生機勃勃。不遠處的青禾山在雨後也更顯黛黑,在陽光的照射下,似是飄飛起縷縷仙靈之氣。
腦海里倏得閃過閣樓拐角驚鴻一瞥的身影,熟悉與陌生再次交織,這對於冷寒煙而言,實在是不可思議。沒有什麼可以逃脫她那雙美眸,過目不忘不僅僅是說說而已!
背上畫袋,取了柄雨傘,兩天來冷寒煙第一次走出閣樓。作為一名攝影師,卻在出行采景時帶了畫袋,貌似顯得有些不務正業,可是,她高興。相比於攝像機,她更喜歡畫筆在紙張上滑動時的摩擦聲,而且從沒人說她的畫不夠美。
雨後的山路有些濕滑,石階上不時可見淺淺的積水,偶爾還有三兩片雨後落葉。青禾山不算高,對於常年四處行走采景的冷寒煙來說,並沒有感到多麼吃力,不多時便到了山頂。站在山頂,山下的風景便一覽無遺,山莊,閣樓,湖泊,以及遠方……
驀然間,一道身影闖入冷寒煙的視線,行走在不遠處的山間小路,在綠葉間若隱若現,最終停於十米外的涼亭,留給了冷寒煙一個背影,熟悉而又陌生。
高大,挺拔,帥氣,有點冷,冷寒煙給他貼上了標籤。
心頭一動,打開畫袋,拿出畫板畫筆,晶瑩玉指微微晃動,不久便見一道栩栩如生的肖像躍然紙上,畫技之高可見一斑。冷寒煙滿意的打量著眼前的畫卷,漏出迷人的微笑。
「畫得不錯,不過我希望沒有下次。」
一道好聽但略帶警告意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冷寒煙抬頭,對面的涼亭里已不見背影,卻不知何時,竟已來了自己身後。
不過,僅僅是不錯的評價嗎?果然很冷呢!
冷寒煙起身,轉身,在看見那張臉的一瞬間,所有的話語都消失不見,一股深深埋藏的記憶奔涌而出,充滿了腦海。
「景哥哥,你還會回來嗎?」
「會的,等去了美國后,每個月都回來看你,好不好?」
「嗯嗯,好啊好啊,我們拉勾,一百年不許變!」
兩隻小手鄭重地執行儀式。
「已經一個月了,景哥哥為什麼還不回來,我們說好的啊。」小女孩趴在窗前抽泣著。
她卻不知,她的景哥哥可能再也回不來了。看著小女孩傷心的樣子,她母親輕輕撫摸著她的頭,柔聲道:「小煙,乖啊,你景哥哥可能有事耽擱了,美國離這兒好遠呢。」
「真的嗎?」小女孩天真的問著她母親,眼裡充滿了希冀。
「當然,你相信你景哥哥嗎?」
「嗯,景哥哥會來的,我們拉過勾的!」
又是一個月,女孩的景哥哥還是沒有來,小女孩依舊等著,哭著。
三個月,四個月……
一年過去了,女孩又長大了一歲,但她的景哥哥一直沒有出現,她不再哭了,她有了位新哥哥,她叫他「浩哥哥」。
浩哥哥陪著她玩,逗她笑,帶她吃好吃的,還幫她打架,她父母都以為她已經忘了她的景哥哥。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少次在夢中遇見景哥哥,他一點都沒變,和以前一模一樣,玩耍,嬉鬧,陪著她,包容她,卻始終抓不住他,總在最後走向白茫茫的遠方,怎麼追也追不上。景哥哥是她的唯一。
後來,她慢慢長大,一次偶然間,她找到了一份新聞:飛往美國的一趟航班失事,248名乘客不幸遇難!
從那一刻起,小女孩明白,她的景哥哥沒有騙她,只是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那天,她獨自躲在屋子裡,輕輕哭泣。
夜晚父母回來,小女孩央求她母親,希望送她去學繪畫。沒有人明白,為什麼她要學繪畫,只當是一種興趣愛好。
第三天,母親便為她尋到了一位略有薄名的女畫家,自那日起,小女孩開始認真學畫,稚嫩的小手抓著畫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多年後,小女孩已長大成人,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動人,一手素描更是爐火純青,讓她老師都自嘆不如。
她畫過母親,父親,浩哥哥,青山綠水……神韻十足。但有一幅畫,她畫了多年,都未曾動筆,她害怕自己畫得不夠好,會讓景哥哥失望!
你說過要努力,可要怎麼努力,我才有勇氣為你動筆!
不知不覺間,冷寒煙的雙眼漸漸濕潤,忍住盈盈欲滴的淚珠,看向正走向遠方的背影,是你嗎,景哥哥?
手機鈴聲拉回了冷寒煙的思緒,看了名字,是好友玲的電話。玲是一間模特公司的老闆,手底下有十來位模特,兩人的相識源於一次旅遊,後來兩人之間經常合作,也就逐漸形成了深厚的友誼。
玲這次打電話,是為了前幾天的一次合作。冷寒煙替她拍了十組照片,她打來電話詢問一下冷寒煙是否收到了打款,順便邀請冷寒煙在五天後再次合作。
看了眼幾乎消失的背影,冷寒煙拒絕了好友的邀請,表示自己最近不太方便,又與好友聊了會後,便結束了電話。匆忙收拾了畫具,追著背影下山而去。
許是畫袋有些累贅,拖延了冷寒煙的步伐,儘管一路上她都在快速行走,卻終歸還是沒能追上,待她下山,已失去了那道身影。
回到閣樓的冷寒煙,有些激動,有些忐忑,還有些不知所措。她心裡有股衝動,想要去對面的閣樓一探究竟。卻又躊躇不前,生怕這不過是思念幻化的幻象,亦或只是南柯一夢,當自己希望去尋求真相時,便又如同幼時夢境般,支離破碎。
玲曾經開玩笑說她就像曇花,總在夜深人靜時花開一瞬,美艷卻罕有人可見,這就像她的性格,在人前總是高貴冷艷,讓人覺得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只有偶爾才會在好友面前卸掉偽裝,表現出那機靈、調皮的一面,而又風華絕代。
對於玲的評價,冷寒煙不置可否,如果說花,其實她更喜歡曼陀羅華。傳說中,這是開在通往天堂之路的花,亡靈在走向天堂時,便會隨著腳尖輕點,盛開出一朵朵的曼陀羅華。潔白無瑕,又凄美絕艷,開花不長葉,長葉不開花,花葉兩不見,彼此相思念······
所謂的面具與高貴冷艷不過是表象,人前這表象似乎堅不可摧,而午夜夢回里,卻總會為他層層剝落。
可能是下了雨的緣故,今日的夜來得有些匆忙,不知不覺間,山莊里已星星點點地亮起了或昏暗或明亮的燈光。冷寒煙走到床邊,伸手點亮了夜燈,昏黃的光芒漸漸變亮,這是山莊特意為閣樓設計的,配合著閣樓里古風古色的裝扮,更顯古韻,更顯典雅,平白多了一種詩情畫意。
看了眼窗外,夜色更濃,對面的閣樓依舊漆黑一片,冷寒煙心裡有些失落落的。
不經意間看見畫袋正靜靜地放在書桌旁,冷寒煙蓮步輕移,取出白日作得畫像,攤在畫板上。看著看著,眼神便慢慢有些迷離。
「小煙,能告訴老師,你為什麼想學作畫嗎?」
「這個······」
「小煙,學作畫可是很辛苦的呢,你不告訴老師,老師怎麼知道你能不能堅持下去啊,如果你告訴老師,老師就可以在你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想辦法鼓勵你呀!」
「那,好吧,老師。有位對小煙很重要的人不見了,小煙害怕忘記他,所以想要學畫畫,這樣就可以把他畫下來,永遠記著了。老師,這是小煙的秘密,您能不能不要告訴爸爸媽媽啊?」
「這樣啊」,老師點點頭,「放心吧,老師會幫小煙保守秘密的,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呢,不過,小煙可要認真學,這樣才能畫的漂亮逼真啊。」
「嗯嗯!」
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幅畫終於有機會完成了嗎,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