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百鍊鋼成繞指柔
昭元帝也凝視著他,嗓音雖然和緩,卻是直中問題核心,「這一次,你是非要登上天門門主之位了?」
「這是大勢所趨——就如同陛下是天命所選之主一樣,我們天門長久分散,也該有一位領頭人了。」
無翳公子輕聲而笑,間珠冠也因笑聲而出清脆的撞響,連衣領上瀲灧的暗紋,也因他唇邊志在必得的笑容而越耀眼。
這個神秘而高傲的隱者,在這一刻終於露出野心勃勃的真面目
不等昭元帝再說,他擺了擺手,笑聲中含了三分微憫,「你有這功夫跟我說話,不如去看看你的生身之母——運氣好的話,也許能見上最後一面。」
「太后?」
昭元帝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冷冷升起,「她怎麼了?」
「拼盡全部的精元和執念,動了這麼大一個迷心幻境,她大概已經瘋狂了吧?即使是沒瘋,她的愛徒青鸞,大概已經收拾乾淨了吧……」
畢竟是天樞宗內部的事務,無翳公子也不便多說,嘆了一聲,一眼卻瞥見,昏倒在地,無人問津的小森。
他的腳步停住了,另一手憑空一揮,把那少年的軀體攬在懷裡。
「可憐的孩子,本該是南蠻的王者,卻因為有人不自量力,落到如此慘境……」
他端詳著小森沾滿灰塵,清秀端正的面容,笑道:「還好,沒壞了底子,洗洗乾淨將養著,還有三十年的壽數。」
口中說著,腳下不停,一手攬著小森,另一手卻是拖著蘇幕的衣領,任由他的身軀在地上拖曳著,朝前走去。
眾目睽睽之下,他就這麼施施然走著,步伐雖然閑適,卻是無人感擋的凜然之威
「你們兩個,看我搬的這麼辛苦,不知道搭把手嗎?」
輕聲的抱怨,迴響在寂靜空曠的三十九級石階前。
隨著她這一聲,皇宮的另一端大道上,果然出現了一男一女兩位,靜靜走到他身邊。女子身著朱紅曲裾深衣,手中黑缽映出符篆,男子黑衣默然,手中持劍。
兩人隨侍左右,卻是冷著臉,默然無語。
「甄兒你這身真漂亮……」
「主上,你的嘴再甜,我也不會幫你扛人回去的——我一個小姑娘家,還要閨譽呢」
「你哼……安默你替我扛小蘇回去吧?」
「……主上。」
「怎麼了?」
「蘇宗主他,雖然昏迷,還死死攥著你的衣角呢」
「這個混蛋他夠了沒有啊」
「主上,你還是把這少年給我們照料吧?」
「甄兒你真是差別待遇是看上小森俊俏,動了凡心了嗎,你放心,我一定會成全你——啊好疼安默你不管管她,居然犯上行兇」
三人就這麼笑鬧著,緩緩的離開了大家的視線,他們的腳步盡頭,是皇宮另一端,那座幾乎成為廢墟的國師府。
昭元帝目送著他們遠去,心裡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悵然若失,萬般複雜情緒,只化為輕聲慨嘆——
「既然事情已經結束,大家先收拾一下吧」
他看著太醫在診治丹離,便走過去詢問,因此沒看見,在這一片混亂過後,左相眼中的冷然光芒
清韻齋雲霄閣
窗外雲散風清,午後微熾的薄陽照在窗邊,明晃晃有些刺眼。
明瑤華只著一身素袍,倚在長邊,看著窗外一棵梔子花,靜靜出神。她手邊一盞薄胎玉瓷的茶湯,幽綠淡香沁入心脾
聽到身後腳步聲,她並不回頭,只是輕聲道:「你的傷勢還沒好全……」
「無妨。」
沉穩清朗的嗓音在身後,即使不回頭,都能想象他一身布衣,軒朗淡然,一如這麼多年以來,他給人的安心感。
明瑤華眯起眼,並不回頭,卻是嗓音含笑,卻更帶幾分埋怨——
「你明明傷的不輕,卻還強壓傷勢去殺那天寰宗主,又硬生生阻我施法——你這麼逞強,怎能不傷上加傷?」
帶有渾厚熱力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膀,那人低聲道:「我真的無恙,不信你可以把脈。」
明瑤華回過身來,反手握住他的,兩人十指**,她的指尖順著掌心,輕輕的在他腕間探去,柔荑的微涼,卻似一劑良藥,讓他躁動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你的傷正在好轉,而你的心,卻已經亂了。」
明瑤華的嗓音清潤如玉,卻帶著洞察一切的輕嘆。
她的指尖停留在那根脈線上,淡淡的一抹青,輕微而有節奏的脈動,她的指尖凝停在這一點上,好似要探索到他內心的最深處。
「是什麼讓你心煩意亂?」
她問的直截了當,寧非卻一時語塞,默然不能回答——他的腦海里,出現了先前的那一幕幕……
蘇幕指著空中的那道白衣銀氅、珠冠華貴的身影,笑得殘酷而自嘲:「「你這個有眼無珠的男人小離根本不在那個西側殿里,她好端端站在皇帝身旁」
小離她,竟然是天門最神秘、最可怕的天機宗主
在宮殿殘垣之上,她冷笑著看向持劍欲刺的他,笑得凄厲而狠絕,「你居然有臉問我為什麼?」
這般的怨毒和譏諷……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原來,小離她,是這麼的恨著自己啊
種種場景在眼前幻化,萬般心緒複雜糾結,寧非默然而立,生平第一次,連身邊人的輕語關切,都不曾聽到。
窗外的日光照在兩人身上,明瑤華一身素袍,更襯得人空靈清聖,宛如神佛身畔的靜蓮。她溫潤的目光凝視著他,眉心輕皺,因為他的無語而更加關切——
「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的手,親昵的,毫不避諱的摸向他的額頭,全無男女**的旖旎,而只是一片清風朗月的暖意。
她的手掌好似天生帶著安撫的魔力,腕間系的那幅綾緞,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如霧如紗,如夢如幻。
奇異的,他的心神漸漸平靜了下來,那些雜亂的情感、念頭,都緩緩的消失不見,眼前好象只有這雪玉般的手腕。
「要是有什麼心事,可以盡情的說出來……對你,我永遠願意敞開心扉,靜靜聆聽。」
她的溫柔軟語,嫣然淺笑,在這個寧夏的午後,宛如一道最妥帖的良藥,撫平他內心的焦灼和不安。
下意識的,他要說出他所看到的一切,一吐心中的鬱悶——
「我的小師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