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一吻
「端雲仙子當心!」蕭如楊與三個妖獸纏鬥一處,餘光瞥見第四隻妖獸從城牆下爬了上來,正沖著孤零零站在陣法中央的寇端雲而去。
寇端雲正集中精神引導靈力修補陣法,眼見陣法一角的裂縫即將被靈力補全,若是此時分出心神對付妖獸,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會功虧一簣。她咬了咬牙,開啟防禦法陣,又從系統中取出自己的鐵壁·金鐘罩,不知能不能撐一陣。
從城牆下爬上來的這個妖獸身形巨大,站起來有兩個寇端雲那麼高,脖子上頂著個微風凜凜的獅子的臉,後背上還長出了一對翅膀。它一抬腿,翅膀伸展開來,朝著寇端雲的方向疾掠而去,只聽「轟」地一聲,一擊便將防禦法陣撞出了個缺口。
寇端雲的手都抖了起來,靈力變成了一條歪歪扭扭的蛇,就是不往陣法上盤,而剛才修補好的陣法又有崩裂之勢。
背後打過來一道勁風,阻擋了妖獸前進之勢,它緩緩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了身後的盧香盈。
景扶蘇被震在原地半晌,已經反應了過來,眼見盧香盈已經站在寇端雲身前和妖獸纏鬥起來。立刻提步朝盧香盈而去。
盧香盈修為不高,但勝在功法靈巧,身輕如燕,瞧准妖獸的破綻立刻趁虛而入。相比之下妖獸龐大的身軀就顯得十分笨拙,但它勝在力量強大,幾個回合下來盧香盈漸漸體力不支,而妖獸這時候正斗得興起,眼見盧香盈被一道猛力沖得退後幾步,身前空門大開,伸出指爪就要朝她的心臟掏去。
夢魘一般的場景重現在眼前,妖獸那隻鋒利的爪子好像先將景扶蘇的心臟掏了出來。景扶蘇心口劇痛,靈力運轉不暢,在半空中踉蹌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阻礙了他前進的速度,眼見妖獸就要刺穿盧香盈胸膛,而寇端雲再也顧不得陣法,轉身擋在盧香盈身前。
「端雲仙子!」蕭如楊傳來嘶啞的叫喊。
鮮紅的血花在眼前炸開。
陣法處傳來一陣巨響,震耳欲聾,一道灼眼的白光鋪天蓋地而來。所有人的動作都聽了下來。
半晌之後,白光如泡沫般散開,獅頭妖獸倒在了城牆之上。由於它的身軀太過龐大,直接砸塌了一面矮牆,而衝擊力過大,導致它和牆磚一起咕嚕嚕地滾到了城牆之下。而它的頭顱和一條胳膊卻留在了城牆上,切口截面整整齊齊,就好像是妖獸躺在了砧板上,任人宰割一般。
頭顱和手臂旁邊,一個身穿牙白色衣衫的年輕男子緊緊護住懷中青色衣衫的少女,他瘦削的肩背此時卻宛如高山,堅實地保護住自己身前的人。而他身前的少女懷中緊緊摟著另一個女子。
那女子輕輕一掙,便從寇端雲懷抱中脫身。她神色緊張地打量著寇端雲,口中焦急地問道:「端雲,你沒事吧?」
寇端雲搖搖頭,在妖獸襲來的那一刻,她就被程晏牢牢地護在了懷中,她沒有受一點傷害,甚至連髮絲都沒有被吹亂。
不遠處的景扶蘇看見他的阿盈躲過了一劫,此時還能笑、還能動,還能跟他說話,不是那具他放置在地宮中的冷冰冰的身體,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大哭了起來。
獅頭妖獸墜落城牆,似乎讓城牆下的妖物們平息了一瞬。寇晚容急匆匆地奔到城牆上來。於此同時,被這邊的動靜所吸引的寇庭舟也急忙趕來。
寇端雲攙扶著程晏,他雖然強撐著站穩,但臉上已是慘白一片,一絲嫣紅的血跡順著唇角流下。同時顧看對雲靈陣,城中陣法和對抗妖獸的防禦陣消耗了太多了靈力,而方才那一下重擊又震得他肺腑受創,此時此刻,他體內的靈力宛如一鍋燒開了的熱油,煎熬著五臟六腑。
他甚至連提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寇端雲伸出纖細的小手為他擦去唇邊的血跡,下一刻,她忽然踮起腳尖,在這個風聲獵獵的城牆之上吻住了程晏冰涼的雙唇。靈巧的小舌頭撬開牙關,像是個初入陌生之地的小孩,帶著一點膽怯、一點好奇,只不過沒走幾步就被大人抓了去。
唇齒交纏之間,一縷靈力緩緩流入程晏體內。程晏伸手攬住寇端雲纖細的腰肢,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加深這一吻。
寇晚容低呼一聲,喃喃自語:「這......」
她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寇庭舟。
此時的寇晚容尚且不知,若不是程晏及時趕來,保護住二人,這兩人的命運本該是一人隕落,一人重傷。
景扶蘇為了隕落的盧香盈瘋魔了九年,無數次穿越時空尋找自己的愛人,恨不得殺盡天下人給自己道侶陪葬。寇晚容為了重傷的女兒前去紫宸仙府盜先天靈寶,間接害死了紫宸散人,讓程晏背負了身為陣眼的命運,後來為了對雲派名聲,不惜自刎以謝天下人。
藏在寇端雲心臟處的先天靈寶發出一聲微弱的感嘆,如果當初故事的發展是這樣該有多好,沒有人受傷,沒有人痛苦,沒有人瘋魔,沒有人死亡。所有人都能得償所願。
只不過,如果是那個這個樣子的話,它可能就遇不到它的小主人了。
但是它的小主人也不會和自己的媽媽分開了。
說不定還能好好地生活在對雲派,繼續當她頤指氣使的小公主,不用承受修為跌落、功法盡失的痛苦,也不會被誰一劍貫心而死了。
它知道自己只是一塊黑玉,無心無情,可此時,它覺得自己哭了。
舌尖抵死纏綿之時,寇端雲的腦海中響起一個機械的聲音:【恭喜宿主完成穿書任務,人物既定命運已改變,獎勵宿主......】
後面的話淹沒在了「轟隆」之聲中,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對雲山。
程晏招來仙劍,攬住寇端雲腰肢,先一步朝對雲山的方向飛去,寇晚容和寇庭舟緊隨其後。蕭如楊不知改何去何從,乾脆跟上寇掌門的步伐。而景扶蘇大概還沒從大悲大喜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六神全飛出了軀殼之外,任憑盧香盈拉著自己也往對雲山的方向而去。
五年前那時本該是紫宸散人用自身靈力控制住對雲靈陣,此時紫宸散人未到,程晏雖然將自己當作了陣眼,用一身靈力供法陣運轉,但這終究只是一時之策,況且他方才又受了傷,是以此時法陣有不穩之勢。
眾人望著如星子般散落的熒光,一時竟生出一股跌落銀河之感,宇宙浩渺無邊,自己只是蒼茫天地之間的一粒塵沙。
寇晚容道:「城中那些妖物只是暫時消停下來,不知何時又要鬧騰起來,這裡的陣法交給我就好,懇請諸位再回到渝州城中,助我一臂之力。」
修補靈陣絕對不是個輕鬆的差事,寇晚容是按照五年前的戰鬥力水平分派的任務,從五年前的角度來看,合情合理。只不過站在她面前的卻已經不是當時的人。
程晏道:「這裡的陣法交給我,師姐回渝州城中吧。」
寇晚容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寇端雲阻攔,「媽,你就讓他留在這裡,咱們先回渝州城吧。」
寇晚容想起城牆上這二人擁吻的畫面,對寇端雲道:「那你也留在這裡。」
寇端雲倒是想留下,但她和程晏不能都走開,萬一景扶蘇和盧香盈那邊發生什麼事,寇庭舟一個人恐怕應付不過來。
寇端雲撒嬌道:「媽,我想和你一同去。」
「同去便同去,左右你們小兩口親熱也不差這一時。」盧香盈對寇端雲眨眨眼,「晚容,阿景,咱們幾個千萬不要分開,喂,廬陽派那位小仙君,你也跟緊了咱們。」
程晏握了握寇端雲的手,囑咐道:「當心。」
寇端雲給他回了兩個字:「放心。」
程晏將寇端雲的手鬆開,用口型無聲地說道:「先天靈寶。」
寇端雲點了點頭,隨著寇晚容等人而去,走出一段路后又回過頭來,對程晏露出一個柔情的笑容。她眼眸烏亮宛如上好的瑪瑙,眼角一顆紅痣彷彿盛了光,這一點光彩兜不住,漸漸擴散到整張臉上,使得她個人明媚了起來,好似三月春光。
笑靨如春。
程晏心中有一個角落忽然溫柔起來,忽然想起來他就是在這裡遇見的寇端雲,那時他故意設下迷幻陣,引得寇端雲入陣,想要藉此機會接近寇端雲,探尋先天靈寶下落。
在此之前他已經悄悄潛入對雲山無數次,卻從來都是一無所獲。他雖然對寇晚容並無敵意,但憑直覺,他始終覺得先天靈寶就在對雲山中。若不是為了修補靈陣,那有沒有可能是為了救某個人的性命?
他當時都想好了,真是救命所需,他也不會強行從寇端雲身體中取出。
存著一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善念,他從不認為拯救天下的重任應該擔負在某個人身上,必須要去犧牲掉某一個人的性命才能去換取更多的人的性命,畢竟誰的性命都只有一條,都是極其珍貴的。誰活在這世上都是獨一無二,無人能夠替代的。
總歸能想到辦法的,或許他可以教她如何控制先天靈寶的靈力,在需要的時候引導靈寶修復法陣。又或許他可以打聽她的喜好,讓自己變成她喜歡的樣子,讓她喜歡上自己,二人結為道侶,他便可以調動她體內的先天靈寶。最不濟的方法就是仿照紫宸散人的笨法子,將她也做成陣眼,只不過一定不能傷害她的性命,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只讓靈陣消耗她體內的先天靈寶之力?
他打算得滿滿當當,可真當他開始與她相處之時,這些辦法全部被扔到了腦後。他的心裡只有一個聲音:什麼先天靈寶,什麼天下靈力陣,他只想要她好好活著,天下大義與她有什麼關係?他只想她可以安安穩穩地享受完自己的一生。
他心中灌漫了柔情蜜意,也就沒有發現景扶蘇望著寇端雲的背影,流露出的極度渴望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