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強大腦
「我覺得我們應該立刻回山莊。」傅寧提議道。
「不,我們應該繼續往前走。」寇端雲十分堅定道。
「為什麼?」傅寧忍不住反駁。
「直覺。」寇端雲道。她十分確信林芸嫣一定會出山莊來找他們,來找他們的路上一定會發生意外,然後一定會被妖修抓住。這就是女主的標配劇情。
琅嬛山上竹林茂盛,御劍很是不便。但他們此時為了翻找靈寶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再猶豫下去不知會發生什麼變數。蘇呈安取出一張御風符籙,握住寇端雲手腕,對她柔和道:「抓緊我。」
接下來的路程幾乎在轉眼間便走完,三人從敞開的大門直接進入院落,院中卻沒有一個人。
地上的柳絮被風輕輕動,寇端雲拿著火符往地上一照,發現一排腳印直通到井邊,卻在離井口處一寸的位置堪堪停下。
井邊沒有任何有人經過的痕迹,井裡尚且有水流動,殘月的倒影映在水中。
「林仙子,醒醒。」林芸嫣聽到有人在叫她,緩緩睜開眼,看到了宋瑜和廿柒。
她心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生出歡喜,「宋郎君,廿娘子,你們回山莊了?」雖然不知他們是怎麼回來的,但林芸嫣惦念著自己闖的禍,暗暗祝禱只要他們能平安回來,自己便不再和廿柒計較。
宋瑜簡直想捂臉,顧念在寇端雲的面子上才忍住自己罵人的衝動,語氣十分無奈道:「林仙子,請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周圍好嗎?」
林芸嫣掃視了周圍一圈,只覺得一桌一幾無比熟悉,但她不明白,為何宋瑜和廿柒是被綁在椅子上的。廿柒一改往日的楚楚可憐,冷笑一聲道:「此處都是妖怪幻化出來的幻境,你讓她看周圍,她能看出來嗎?蠢死了!」
這句「蠢死了」也不知道在罵誰,但宋瑜顯然直接攬到了自己身上,對廿柒道:「你罵我?」
廿柒毫不客氣,「罵的就是你!」
宋瑜:「……」
林芸嫣:「???」
井水在陣法淡淡的流光中褪去,露出長而漆黑的甬.道。裡面倒是積了不少枯枝碎葉,每踩一步都會發出咯吱的響聲。寇端雲留了個心眼,看似不經意地用腳尖踢了踢,實際上是擺成了個特殊的形狀。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又一次看見了那個標記。
寇端云:又來!
傅寧將佩劍取出,流轉的光華照亮整個晦暗不清的井底,劍鞘上有七顆色彩各異的寶石,掌心從寶石上劃過,上面的五顆便從劍鞘上脫離開來。
上一次在對雲山下,他只撿了地上的石頭來擺陣,這次是在井底,許是沒有合心稱意的石頭,只好取出自己的法器。
他這柄仙劍名叫七星,因上面鑲了七顆高級法寶級別的陣法石而得名。陣法石鑲嵌在劍上之時自動組成陣法,增強仙劍的威力。有需要時也可將這七顆靈石卸下,作為單獨的陣石使用。
普通的法陣,五顆陣法石已經足夠,他用靈力催動靈石在空中轉動,擺出圖案。這個迷幻陣似乎並不複雜,他只推算了一瞬,便選中其中一個黃色的陣石,將靈力注入其中。
腳下地面再一次發生震動。這次寇端雲有了準備,沒有向上次一樣被晃得東倒西歪,傅寧本想伸出手來扶她,卻發現好像並沒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又尷尬地把手收了回去。
四周的景象潮水一般緩緩褪去,寇端雲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眼前的場景徹底震驚了。她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傅寧已經驚訝地合不攏嘴,蘇呈安臉上也露出少許的詫異。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琅嬛山莊的大門。
「這還是在迷幻陣里嗎?」寇端雲問,雖然他們方才走了一陣,但也絕沒有在迷幻陣中走出井口走回琅嬛山莊的道理。
「柒柒,你冷不冷,渴不渴,餓不餓?」宋瑜問道。
「閉嘴,別吵我。」廿柒鳳目微闔,十分冷淡地回答。
林芸嫣看著這二人詭異的相處模式,在心裡琢磨了片刻,終於明白過來。
宋瑜見她一雙眼睛直盯著自己,問道:「你看什麼?」
林芸嫣微微一笑,聲音糯糯道:「你往日凶廿娘子,說她是小賤人,甚至在徐大郎面前說罵她,其實是想保護她。你心裡喜歡她,不想讓她離開你,但你又得罪不起渝州徐家,只好以退為進,想著讓徐大郎解氣了,這事也就算了。」
她又看向廿柒,「但是廿娘子不同,她希望你喜歡她就要轟轟烈烈的喜歡,把她放在心尖上,告訴所有人她是你最愛的女子,甚至可以為了她去反抗徐大郎,這是她心裡被喜歡的方式。」
宋瑜沉默,片刻后說出了愧對他多年把妹經驗的一句話:「我再去罵徐大郎一頓?」
廿柒差點兒沒一個白眼翻進天靈蓋。
傅寧都快將這五顆陣石擺出花來了,可完全推算不出陣眼,他再次取下其他兩塊陣法石,七顆靈石浮在空中,起先只是慢慢轉動,忽然光芒大盛,映得人睜不開眼睛。寇端雲眯起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聽到半空中傳來一聲什麼東西碎裂開來的清脆聲響。
毫無徵兆地,傅寧唇邊緩緩流下一絲血跡。
寇端雲驚呼一聲,只見蘇呈安將手直接伸進靈石的光芒里,片刻后光芒減弱,他衣袖一揮,直接將七顆靈石收到掌心。
「這個陣法的陣眼應該就是那塊靈寶,我們手上沒有比靈寶更厲害的法器,無法算出陣眼。」他說到。
這有點像是等級森嚴的大家族,輩分最大的長輩說話,誰都要聽,他說什麼便是什麼,他雖然只有一個人,但他就是最高的力量象徵。底下的小輩哪怕人再多,也無法違逆長輩的意願。
法寶的排行中較為底層的有普通法器,再往上有法器、法寶、高級法寶,而靈寶是凌駕於所有法寶之上的存在,靈寶之上就只有先天靈寶,那是法器界中的天花板,普通修士若是能擁有一塊先天靈寶,他這輩子就可以坐等原地飛升了。
傅寧問:「那要如何?」
蘇呈安的目光落在前方:「與其在這裡空想辦法,不如直接去問陣法本身。」
他說著便憑空甩出一張符籙扔向琅嬛山莊的大門,大門應聲而開。寇端雲看多了武俠片,現在已經自動腦補出各種暗器飛出的場景,本能地往傅寧身後一躲。過了片刻,只覺得周圍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任何暗器飛出的跡象,又從傅寧身後探出小腦袋,往院子里瞧去。
這一瞧可嚇了她一大跳。山莊還是他們出來前的模樣,一屋一舍籠罩在深沉的夜色下,但似乎又與往日的山莊有什麼不同,似乎少了些什麼東西。
寇端雲驚呼道:「那些柳樹去了哪裡?」
琅嬛山莊里最多的植被便是垂柳,此時大片大片的柳樹消失,整個山莊顯得空曠而詭異。
傅寧沒有回答,隨手撿起一根枯枝便往裡面扔。他沒使力氣,枯枝只是輕飄飄地越過山莊大門,落在門內一處空地上。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傅寧心下詫異,難道裡面並沒有什麼古怪,只是他們自己多心了?
「我記得門邊照壁旁是有一棵柳樹?試試那裡。」蘇呈安的聲音忽然響起。
傅寧又撿起一根枯枝,看了看照壁旁光禿禿的一片空地。這些柳樹消失,原本種著柳樹的地面便同山莊內其他空地一樣,讓人無法分辨哪裡曾經種著垂柳。
「照壁正左邊大概三步的距離,那是個樹坑。」寇端雲對傅寧道。
傅寧抬手一扔,枯枝穩穩地飄去,就在快要接近之時,詭異的一幕發生了,原本成人小臂長短的樹枝沒有任何徵兆地憑空消失了一半。
寇端雲心想這個東西好魔幻,她又指了指原本應該是另一棵柳樹的位置,對傅寧道:「那裡呢?」
傅寧又往寇端雲手指的另一處扔了一回,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傅寧立刻後退一步,「不好,咱們這是遇上了最難辦的搬運陣!」
寇端雲在原主記憶中搜索「搬運陣」的關鍵詞,差點兒口吐芬芳。這個陣法聽上去像是個搞物流的,但實際上它是個攻擊性極強的陣法,若是推算不出陣眼,隨便亂走,下場就如這枯枝一般,某個部分被搬運走,或是一條胳膊,或是一條腿。
傅寧思考片刻,「看來山莊內的柳樹種得大有來頭,若是要推算出陣眼,必需要知道山莊內柳樹種的位置才行。但是山莊內柳樹密密麻麻數以百計,怎麼能知道所有樹木的位置。」
他無奈地搖搖頭,對寇端雲和蘇呈安道:「不如我趕緊回一趟山莊,問問那裡的家僕,或許有人能畫出一張山莊的地圖來。」
寇端雲看著他眨眨眼。
傅寧問:「怎麼了?」
寇端雲道:「我覺得不用那麼麻煩,我就知道。」
傅寧聞言愣了片刻,「你,你知道?」
這些天宋瑜與她日日相伴,幾乎逛遍了琅嬛山莊的每一個角落。但山莊實在太大,若叫他走,他可能連路都不一定認全,便是寇端雲真的用心去記,也不一定全都能記下來吧。
難道她還能有過目不忘的能力不成?
他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蘇呈安已經在地上勾畫出琅嬛山莊幾間房屋樓閣的位置,寇端雲立刻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結果他遞來的枯枝,在地上勾畫出其他幾間房舍。
整個琅嬛山莊的圖紙在三人面前徐徐展現,寇端雲在房舍農田之間開始標註柳樹的位置。
她標得極其仔細,每棵柳樹粗細高矮都能清清楚楚地記得,她每勾畫一筆,傅寧臉上的震驚就多一分。
在其他方面,寇端雲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特長,但提起記憶力,還沒人比得過她。這也是她的一個小小的優勢。她在三歲時就能默寫下來整篇《出師表》,雖然有一大半的字她都不會讀,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裡面講的是什麼意思。但每個字長得什麼樣子,她在看過一遍后就可以牢牢地記在腦海里。
彷彿大腦裡面有個拍照的功能,雙眼就是鏡頭,目光所及之處的畫面都可以被一幀一幀拍下來。
以至於後來每到期末考試,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本活的《馬克思哲學理論》,雖然她只在考試前一晚才翻開嶄新的書頁看第一遍。
傅寧牢牢盯著寇端雲,她的表情極其認真,眼眸低垂,濃密的睫毛在眼底灑下一圈陰影,卻襯得那顆淚痣愈發殷紅,彷彿有生命一般,也在看向他。
她的手指白皙而靈巧,在這深沉的夜色下,彷彿飛舞著的小精靈。傅寧只覺得心口似乎被猛地撞了一下,又似乎是不知從何處飄來幾顆種子,落到他心裡,開出了一片花田,燦若雲霞。
他在一直心裡默默數著,直到寇端雲標完最後一筆,他發現寇端雲一共畫了一百零八棵柳樹。
「你……你怎麼記下來的?」傅寧幾乎在喃喃自語。
但寇端雲仍舊聽到了,對傅寧笑笑道:「我沒有刻意去記,就是看過,便自然而然地印在了腦海里。不保證完全不會出錯,但目前為止我還是從沒記錯過。你若是相信我,就用這張地圖來推算陣眼吧。」
傅寧但目光仍舊在寇端雲臉上無法移開,她笑起來,眼下那顆淚痣彷彿也對自己笑。傅寧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低下頭去看地上的圖紙,卻聽蘇呈安道:「陣眼在這裡。」
他的手指在了寇端雲和林芸嫣住的西院客房處。
此時將整個山莊的圖畫呈現在眼前,由於湖泊河道的設計,山莊西院要比東院大上些許,而她們所住的客房竟然正在山莊的正中間。
他伸手一揮,地上方才用枯枝劃過的痕迹凌空浮起,變成一副畫卷,被他收入袖中。他轉過身對傅寧道:「不要離開我三步以外。」說罷看了一眼寇端雲,一手繞過她膝下,一手攬過她胳膊,將她打橫抱在懷裡,足見一點,朝著山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