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反正誰親誰都一樣

宋晏開門進來，看到餐桌上擺滿的一道道飯菜，他微微愣住，視線從桌上挪開，往廚房的站著的人影處看過去。

蘇芍沒想到他今天下班這麼快就回來了，不過蛋糕和炸醬麵都已經做好上桌，驚喜也算準備完了。

「哥哥——」蘇芍不知道從哪兒拿過來一頂紙圈皇冠，她踩著拖鞋，一蹦一跳來到宋晏跟前，唇邊綻放出燦爛的笑意，眉眼彎彎，「生日快樂！」

這是她陪伴他的第一個生日，未來的路還很長，她也一樣會陪著他繼續走下去。

「看，我親手給你做了個生日蛋糕。」蘇芍興緻勃勃拽著宋晏的手腕走到餐桌邊兒，她指了指桌上外形不怎麼好看的草莓蛋糕，還有已經放涼了的炸醬麵。

「這是明叔幫忙給你做的長壽炸醬麵，做的時候可香了，我想偷偷嘗一口，他還死活不讓！」

說著，蘇芍抱怨扭過頭，對著宋元明挑釁呲了呲牙。

她擔心宋晏對宋元明產生誤會，畢竟好端端，家裡進來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蘇芍攤開手掌對著宋元明，她朝宋晏介紹道，「這位是明叔，咱們樓下的鄰居。」

她微踮起腳，聲音低喃帶笑又補充，「就是那位我跟你說過，跳舞總順拐的倔老頭。」

蘇芍一連串兒說了很多話，可宋晏好像從頭到尾都沒聽見一樣。

他始終沉默著，眼睛定在一個方向，薄唇緊緊抿住。

蘇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是宋元明！

宋晏面無表情，眼風寡淡直插入宋元明的胸口。

宋元明低垂著頭，指甲里鑲嵌了麵粉的手還在輕輕顫抖。

細看，那一雙手的皮膚已經有些鬆弛了，青筋往外突起。

蘇芍瞧這情形不對...宋晏該不會認為她出軌一個中年老大叔吧？一個比她爸都年齡大的老頭...

要是沒誤會，幹嘛用這種眼神看人家。

那冷颼颼的，跟冰刀子一樣！

「哥哥...我跟明叔就是朋友，我們認識了有一段時間，明叔家裡沒人，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

宋晏出聲打斷蘇芍，他盯著宋元明問，「什麼時候搬過來的？」

宋元明喉嚨緊了緊，「六月份。」

現在八月中旬，差不多搬過來有一個半月了。

這一個半月，他竟然從頭到尾都沒見過他一面！

宋晏嗤笑，「這算什麼？監視？妄想插手我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生活？」

宋元明，「...」他保持沉默。

「宋氏我也管了，我喜歡的工作也照常進行。沒錯，我談戀愛了，也準備結婚。現在呢？又想讓我按照您的意思去做什麼？」

宋晏聲音沉冷，邊說，邊邁步逼近宋元明。

蘇芍腦子裡的神經和細胞好像被宋晏說出口的幾句話給攪亂了，她脖子僵硬抬起來，目光跟隨宋晏的步子。

「我...」宋元明動了動嘴，消瘦的下巴控制不住的在抽搐。

他其實剛搬過來的時候，肚子里已經準備了一堆話要說的，可現在...面對那一聲聲的質問，他如鯁在喉，一個字都吐出不來，全部憋悶在胸口，直至一張臉通紅，蓋住了眼窩的酸澀。

很久，寂靜空蕩的房間里響起男人蒼白無力的聲音。

「打擾到你了，我會儘快搬走的。」

宋元明抬頭，輕朝宋晏點了點下巴，皺紋拉扯，唇角勉強上揚。

「二十八歲，生...生日快樂...」

說完，他快速低下頭，雙手背在身後，一步步離開客廳，離開這個家...

那遠去的背影，沒有平時看著那麼偉岸，寬闊。它佝僂著，有些駝，但更多是孤冷和寂寞。

宋晏始終背對著那遠去的身影，表情讓人看不清。

蘇芍在宋元明離開不久后，倏然明白了什麼，她趕緊去追，「明叔，明叔！宋叔叔——」

電梯的門正緩緩闔上。

她看清了，看得很清楚。

一個多月里，始終跟她倔強逞能的老頭，此時此刻像是流浪的乞丐，站在電梯角落裡，滿臉寂寥惆悵。

清傲的眼神散去，眼裡的光亮一寸一寸黯淡。

猩紅的眼窩，包裹著一潭苦澀的水，一滴不漏，卻讓人感到無比心疼。

門關上了，樓道里再度恢復平靜，就像從未有人來過，從未有人來打擾。

...

蘇芍推開書房的門，宋晏雙手交疊，拖著腦門，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清楚。

她炸醬麵擱在書桌上，「明叔就是...」

宋晏，「我爸。」

果然！

難怪一見面就像是仇人一樣。

「其實...我第一次見明叔，就是在家門口。他神色拘束不安，有些緊張，應該是剛敲完門，發現你不在家。他看到我的時候，顯然被嚇了一跳，似乎沒想到我們兩個人會住在一起。」

蘇芍蹲下身子，下巴擱在他的腿上。

她說，他聽，「一開始，他就沒打算瞞著你搬過來。如果不想讓你知道，又何必住在一個樓棟里？他搬過來，不僅是想要見你，也可以說...他想你，挂念你。」

「明叔他跟你一樣，都是特別不會表達的人。說出口的話，可能夾槍帶棒，冷嘲熱諷，可他心裡想的跟嘴上說的是相反的。」

「我讓他去跟我學跳廣場舞，他死活不去。可我求一求，軟磨硬泡著他就同意了。」

蘇芍嘆了口氣，「桌上的炸醬麵是他親手做的。麵條是他和水揉的，菜和醬也是他準備的，做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小心，生怕哪一步出了差錯，讓你吃的時候感覺不好吃。」

「揉面時間長，他愣是揉了一下午，到最後手臂都是控制不住抽搐的。」蘇芍，「哥哥，你比我幸福。起碼你在這個世界還有血緣的羈絆，還有另一個人也默默無私愛著你，保護著你。」

「人不能總活在過去，活在回憶里。明叔他需要機會了解你，而你，也需要機會嘗試去了解他。」

蘇芍走了，她體貼把空間讓給宋晏，讓他冷靜。

...

書房裡，黃瓜和肉醬的香味很快滿溢飄蕩在每一處角落。

宋晏抬頭，渙散的目光落在那一碗炸醬麵上，耳畔，那聲「生日快樂」一直往他耳朵里鑽，往他心裡鑽。滾燙的，炙熱的，將他的血肉炙烤煮爛，疼痛難忍。

二十七年...他從來沒聽到他說出口過這句話。

不滿的，質疑的，強硬決斷的聲音一字不落他都記得，唯獨沒有生日快樂...

想想都可笑。

那個男人竟然會說出口這句話，竟然會搬到他的小區，還是同一個樓棟，竟然會跟小丫頭去跳...廣場舞？

一對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子，原來誰也不了解誰，比路人的關係都冷漠。

他不愛吃黃瓜，更不愛吃黏糊的肉醬。

麵條里，他最不喜歡的就是炸醬麵...

碗上的筷子動了，碗也動了。

涼透的麵條坨在一起，肉醬也拌不開，黃瓜絲沒了肉醬就像是冷冰冰的小菜，儘管如此，宋晏依舊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

一貫優雅慢條斯理的吃相全丟，他像是好幾天沒吃過東西，夾起麵條往嘴裡大口塞。

是，沒有人會活在回憶里，活在過去。

他從前不愛吃黃瓜，不愛吃炸醬麵，但現在擱在嘴裡，似乎也沒想象中那麼討厭...

縱使麵條是涼的，肉醬的鹹的，黃瓜絲是硬邦邦的，可咽下肚裡，胃是暖的，心是燙的。

...

房間里，蘇芍沒睡熟。

她隱約聽到門被人推開，然後被子輕撩，身旁壓下一道重量。

有人從后把她抱在懷裡。

脖頸處，噴洒著輕淺的呼吸。

慢慢，蘇芍覺得脖子上有一陣溫熱，濕漉漉的熱從脖子往下蔓延，順著脊梁骨，一直蔓延到整個後背。

那溫熱很燙，灼燒著她的皮膚和心臟。

蘇芍醒了，興許是被「燙」醒的，也許是心疼醒的。

她沒出聲，轉了個身子，伸出雙手將身旁的身影抱在懷裡。

緊緊的，牢牢的。

她抱著他，輕聲哽咽，「生日快樂，二十八歲的宋晏。」

和曾經的自己告別吧，和那段背負了很久的記憶告別吧，和痛苦和悲傷告別吧，和這一晚告別吧...

太陽升起，月亮落下，不分黑暗，不辯對錯，你依舊是我最愛的少年。

...

「快一點兒，太晚就趕不上比賽了！」蘇芍端著兩杯奶茶下車，急不可耐催促著宋晏。

今天是王者榮耀全國總決賽，Moon戰隊對陣SD418。

門票是幾天前付征給的。

上一次他們比賽，也給了門票，但是因為宋晏上班也就沒去成。

今天剛好蘇芍和宋晏都休息了，兩個人乾脆借著這個機會過來約會，順便給Moon戰隊加油。

宋晏把車停好。

他今天穿的很休閑，白色短袖，黑褲球鞋。陪著那一張白凈精緻的臉，簡直跟校草出街沒什麼區別。

「比賽還沒正式開始，你著什麼急？」宋晏接過蘇芍手裡的奶茶，「付征給的票應該是VIP區，一般像是這種電競大型賽事，VIP專區不用跟普通區一起進場檢票。找一找吧，走特殊通道應該很快就到了。」

兩個人在地下車庫走了沒一段路，很快就找到了特殊通道。

來到VIP專區，發現位置竟然是前排正中間。

蘇芍吸了口奶茶，「付征也真夠意思，竟然給了我們這麼好的位置，不愧是預備冠軍的隊伍啊！」

正說著，一個身穿黑金短袖的短髮男人走了過來。

那冷酷型的模樣，不是付征是誰。

「來了。」他打了個招呼。

宋晏彎唇，「閑著沒事兒，看看你怎麼輸。」

付征「嘶」了聲，眉頭皺在一起，「你小子，嘴還這麼毒啊！」

他單手插在口袋裡，下頜微揚，帶著桀驁盛氣，「好好看著我是怎麼贏的。」

宋晏挑眉，笑意更濃。

「本來就沒輸得可能性。」付征，「你來了，那就更不可能輸了！」

「加油。」宋晏伸手，手掌成拳。

付征緊握拳頭和他相碰，「加油！」

時光似乎回到了十幾年前，兩個人坐在破舊的網吧，玩著喜歡的遊戲。

追逐夢想，也被夢想追逐。

時光荏苒，有些人夢想成真，有些人的夢想變成了奢望，最終掛在天上，卻也暗暗發光。

比賽開始，Moon一上來就打的很兇，根本不給SD418一點兒喘息的機會。

主播在舞台上激烈的解說著，現場的觀眾高呼Moon戰隊，有的嘶喊著喉嚨喊「fox」，熱情被點燃，看得人激動不已。

觀看比賽的時候，蘇芍時不時會扭過頭，好像在觀眾席上尋找著什麼...

比賽規則是五局三勝，可今天的Moon戰隊集體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直接用三連勝取得勝利，而且是比賽歷史上，用時最短取得冠軍的戰隊。

金球炸開，落下彩帶和閃粉。

付征作為隊長和戰隊經理，他一手捧著獎盃，一手持話筒。

「我拿過很多個全國冠軍，但今天這個冠軍是我拿的最有意義的一次。我最好的兄弟終於來看我比賽了，他是一個很有天賦的選手，比我還有天賦。如果他當時選擇打了電競，應該能為我們國家拿到更多的世界冠軍！」

「但是人生就是這樣，講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出生在對電競最不友好的年代，家人的鄙棄和不理解、不支持，老師的唾罵和諷刺對我們來說都是魔咒，逼著我們不得不放棄的魔咒。」

「我堅持下來了，但他因為特殊的原因沒有堅持。可這不代表他失敗，相反，他很成功，甚至比我的人生更成功。但我知道他會有遺憾，始終都會有遺憾的，作為朋友，我拚命努力爭取拿更多的冠軍，就是希望替他圓滿這個遺憾。」

「在我比賽的這十年裡，他從來沒到現場看過。今天...他終於來了，在我拿到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冠。沒錯，今天我正式宣布退役了，可我也有遺憾，就是沒跟他打過一場比賽。」

倏然，付征手指指向台底下最中間的位置，他挑釁高喊，「宋晏，敢不敢來一場？」

全場被這樣的兄弟情震撼，但更多的是感動。

「答應他，答應他——」

蘇芍也在激動的喊，一點兒都不覺得這三個字有點兒奇怪。

攝像機對準宋晏的位置，現場LED大屏幕全是那張清雋冷峻的臉。

只見宋晏微微側頭，看著興奮叫喊的蘇芍。

他問，「想讓我去？」

蘇芍忙不迭點頭。

太想了！

「行，親我一下。」

蘇芍，「？？」

這什麼要求！現場上萬人呢，還有直播，屏幕外的人也有幾千萬好不好！

「幸運之吻都不願意給？」宋晏挑眉。

不是不願意給，是不好意思給！！！

「算了。」宋晏聳聳肩，「反正誰親誰都一樣。」

蘇芍還沒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就感覺嘴唇被人堵了一下，但又很快離開。

她暈了。

「啊——」

現場響起尖叫和起鬨聲。

一陣陣聲潮提醒著蘇芍，她剛才好像是被人...強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