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很好喝
當容音帶著女孩子們浩浩蕩蕩地來到國王的花園時,國王正在獨自悠哉地品茶賞花吃甜點。看到那麼多和女兒相似的少女,國王眼睛瞪得老圓,手裡的蛋糕都被嚇掉了。
甜味的奶油落到地上,招來了密密麻麻的螞蟻。
若不是親眼看見,就連威廉也很難想象,世界上會有如此相像卻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少女,國王連巫術都不相信,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到黑髮藍眸的容音,立刻驚愕地站起身:「莉莉絲,你的頭髮和眼睛是怎麼了?」
容音眼睫微顫,還沒說話,淚珠子就成串掉出來了。少女跑到國王懷裡,聲音軟軟,帶著點哭腔,聽起來可憐又可愛。
「是威廉哥哥……」
「他不想讓我被送給血族領主,就從全國各地找來了許多和我相似的少女,用巫術把她們的頭髮和眼睛變成和我相同的顏色。」
容音抽抽噎噎地說著:「這次他找來了和我容貌完全相同的貴族小姐,就不顧我的反對,把我綁了起來,讓我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企圖讓我和那位小姐互換身份。結果他還沒有來得及改變那位小姐的發色和瞳色,我就醒了過來。」
國王聽了勃然大怒:「那混賬呢?」
「哥哥擔心會受到您的懲罰,已經離開王宮躲起來了。」
容音說著仰起頭,她茫然地眨眨眼睛,嗓音裡帶著悲傷和茫然:「父王,那位小姐可是個啞巴呀,威廉哥哥是不是想要讓我也變成啞巴。我是他的親妹妹,他為什麼能狠下心這麼對我……」
少女蔚藍的眼眸里泛著淚,讓人想起浸在海水裡的藍寶石。
國王向來疼寵這個女兒,來不及多思考,伸手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別怕,莉莉絲,有父王在,沒人能傷得了你。」
容音轉頭看向身後的女孩子們:「父王,這些女孩子都是無辜的,卻因為我的緣故,被強行改變了容貌。我想先讓她們住在王宮裡,派人做出藥物讓她們恢復,再送她們回家。」
國王點點頭:「都聽你的。」
如果容音不提出這個要求,國王就會想辦法處理掉這些女孩子。
那麼多銀髮紫眸且和公主長得相似的女孩子從王宮跑出去,誰都能猜到是怎麼回事,被血族知道,事情就不是他能所控制的了。
能找到能讓這些女孩子們恢復的葯,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國王也不介意把她們永遠囚禁起來,或者直接殺掉,一了百了。
或許是國王的安慰起了作用,容音總算是停止了哭泣:「那父王,我先去安頓這些女孩子們了,那個被拐來的貴族小姐似乎是個痴傻的,放出去也不會走漏風聲,我先把她送走吧。」
國王偏過頭,朝那位痴傻的貴族小姐的方向看去。那個小姐手腳都被其他女孩子們抓著,背對著他,露出一頭秀麗的黑色長捲髮。
從背影看,她像極了他的莉莉絲,不過她正拚命地掙扎著,想要擺脫其他女孩子的桎梏,那股瘋狂的樣子可不及她的半分優雅。
嘶啞難聽的啊啊聲不斷從小姐的喉嚨中傳出來,國王挑起眉,打心底生出了幾份嫌惡。
在這個國家,雙生子意味著不祥。若是有婦人生出了雙生子,父母必須要做出抉擇,留一殺一,即便是王室也不例外。
國王當初就是雙生子的其中一個,聽說當時國王和王后在兩個孩子間猶豫不決,他忽然大哭,聲音響亮,國王覺得這孩子必定能成大器,選擇了他,而他的兄弟則被活活掐死了。
即便他登上王位,這件事也不斷地被翻出來說,那些叛逆者們說他踩著兄弟的屍骨活著,說他才是該被殺死的那個,不斷地搞事。
他恨透了那個被掐死的兄弟。
既然都是要死,他還不如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當聽女兒說這個貴族小姐長得和她很像時,國王是有動殺心的。
容音退後兩步,向國王行了禮,轉身離開。那些女孩子們緊隨其後,抓著不斷試圖引起國王注意的真公主,消失在了國王的視野。
「啊……啊……」
莉莉絲絕望地流著淚,發出無意義的叫喊。
她不知道容音對她做了什麼,當她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花園裡,雙手背過身後。幾個比較有力量的女孩子站在她身邊,死命地抓著她的肩膀手臂,讓她動彈不得。
她茫然眨眨眼,認出這裡是父王經常喝茶的花園。
片刻過後,她的身後就響起了父王的聲音,而與他交談的,就是那個恐怖的冒牌貨。她把聲音放柔放軟,與她的聲線完全一致。
父王……
她在騙你……
我在這裡啊……
莉莉絲張口想要說話,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喉嚨變啞了,只能發出幾個難聽的音節。
看到她恐懼的表情,旁邊幾個女孩子都露出了譏諷的笑容,她們死死地掐著她,還把指甲深深摳進她的皮肉,讓她疼痛。
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明明她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她們的事,她甚至還為她們求情,忤逆了哥哥,屢次遭到斥責。
在女孩子們的刻意阻攔下,莉莉絲到最後也沒能得到國王的注意,她絕望地被女孩子們拖著離開,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只要她掙扎得再劇烈些,國王就會下令處死她。
最後,莉莉絲被容音關進了公主卧室的小房間里。
整整二十天,她都沒有見到除容音以外的人。
容音頂替了她的身份,穿著她的漂亮裙子,住著她的豪華卧室,享受著她的一切,而她則被關在小屋裡,除了每日三餐會有食物送進來,其他時間她只能蜷縮在角落,默默環抱住自己。
有時候莉莉絲被關得久了,記憶都錯亂起來,她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神志出了問題,可能她本來就是個貴族小姐,是被王子抓到王宮裡來的,而容音才是真正的公主。
這種自我懷疑讓她恐懼極了。
莉莉絲恨容音,可是又依賴她。
她在這間屋子裡被關得幾乎要瘋掉,只有當容音來給她送食物時,她才能接觸到人類,覺得自己還是正常的。她坐在地上,仰視著那個美麗冰冷的華服少女,甚至有種懇求她的衝動。
求她看看她,和她說說話。
可是她沒有。
她的眼神從來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過。
在莉莉絲陷入胡思亂想不能自拔的時候,門開了。
容音走進門內,俯視著坐在地上的莉莉絲:「幸好給你喝葯的時候我留了點底,研製魔葯對我才並不費力。現在那些女孩子都被送回家了,雪莉小姐,你也該回到該回的地方了。」
回家......
容音讓莉莉絲吃的葯只能讓她暫時變啞,現在少女已經恢復了說話的能力,她張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囁嚅著道:「你的家人我不認識,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特別注意的嗎……」
容音微微挑眉,冰冷的眼低浮現出一絲訝異。
沒想到,莉莉絲的態度居然還能這麼溫軟平和。
在命運線中,珀金黑化后,是佔有慾極強的偏執病態性格,他將喜歡的人完全掌控在了自己的手裡,不讓她看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這種性格,若是碰到剛強些的女孩子,只會兩敗俱傷。
女主這種脾氣好性子軟的,倒像是為他量身訂做的。
內心百轉千回,容音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情緒:「你可以從房間里出來了,去洗個澡,換洗的衣服我掛在浴室的衣架上了。」
少女說完,轉身便走,莉莉絲踉蹌著站起來,走向浴室。
莉莉絲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反抗二字怎麼寫,若她不是公主,只是平民百姓,這種性子恐怕會讓她的日子過得很苦。即便面對的只有容音,她也不敢逃跑,少女說什麼,她都乖乖照做。
容音目視著莉莉絲走進浴室,很快浴室里就傳來了水聲。
容音坐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抽屜里有很多莉莉絲珍藏的印花信紙。她找到了邊角繪著羅蘭花的一張,平放到桌上,開始寫信。
這二十天,容音不止是幫助了那群倒霉的女孩子。
她收拾了許多金銀珠寶,匿名送到了菲爾德莊園,對於這筆不知名的財富,她的母親果然偷偷收了下來。這筆錢足夠她回報她的養育恩情,也足夠償還幾年來她花的錢,對於家人,她不虧欠了。
她手裡的這封信,是寫給珀金的。
容音小心地斟酌著用詞,告訴珀金,雪莉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了。
她在穿越的時候就知道,被她佔據身體的女孩子們,也都有著同樣凄慘的命運,在她來到的時候,她們就已經獲得了新生,與這個世界再無瓜葛,所以她才能按照自己的風格行事。
這個世界有血族和巫術,相信讓他理解轉生也不是難事。
只是青年會有多麼難過,就不是容音能掌控的了。
成了莉莉絲公主后,容音有很大的領地,即便在她獻祭給血族后,這些領地國王也不會收回來。
如果珀金想要對母親復仇,與卡爾弟弟爭家產,容音不會反對,但若他依舊與世無爭,她會把這些領地給他。
這是他應得的。
筆是純黑色的鋼筆,前半部分筆身是金色的,墨水從金亮的筆尖緩緩流淌,化作清秀漂亮的英文字元。
容音停下筆,看著寫得滿滿的信紙,露出淡笑。
換做以前,她是不會這樣急切地處理「身後事」的,她這樣利落地斬斷了這具身體的所有羈絆,就是想完完全全地做自己。
血族擁有著漫長到近乎永恆的壽命,她想停留在這個世界。
不光是她厭倦了這樣的不斷穿梭,也是她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
宇宙意志為什麼會賦予她這種能力?
是因為知道她世世不得善終,憐她命苦。
雖然容音已經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但不難想到,幾百次的生命,她每次都是女配,每次都不得善終,不論立場,至少能證明,曾經她遇見的那些女主都很強,與她現在遇到的不是一個品階。
她現在所在的這些世界,應該都是比較低級的,所以女主也不是完全光明,有很多黑暗面,除了有光環,本身不比女配強多少。
宇宙里有太多的平行世界,她在低級世界翻天覆地,宇宙意志念在她做了那麼多回女配的份上,也不會太過追究,但若是她在更高級的世界撼動女主的地位,欺負女主,事情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偏偏容音是冷漠倔強的性子。
她平常小事不在乎,真要是被惹到了,無論如何也要報復回去。
所以,停留在這裡是最好的選擇。
容音把信紙疊好,塞進信封里,剛要去開窗,抬眸就看到紅髮青年抱臂倚在窗邊的牆壁上,看樣子已經等了她很久。
她怔了怔,淡淡開口:「小蝙蝠這次來得倒很快。」
時隔多日,回到了花花世界的懷抱后,那隻吸血鬼總算把斯德哥爾摩治好了,不過他還是惦念著容音美味的血,時不時就以蝙蝠形態出現在少女身邊,企圖萌混過關。
現成的勞動力,容音使得很順手。
「這次我要你幫忙送信,給菲爾德莊園的珀金。」
容音拿了一隻精緻的高腳玻璃杯,放了些血。
她把酒杯遞給青年,轉身去找包紮傷口的紗布:「離伯爵選血奴只有幾天時間了,這幾天你幫忙注意一下她的動靜,若是她與珀金有過分親密的接觸,記得告訴我,剩下的事情我會處理。」
「這次的血怎麼這麼多,提前把酬勞都給了」
吸血鬼看著少女包紮傷口,晃了晃酒杯,鮮紅的酒液塗滿了酒杯內壁,如同酒紅色的絲綢,再美麗不過。他歪頭想了想:「對哦,你現在是莉莉絲公主,過幾天就要被送去給克勞德殿下了。」
吸血鬼說著低下頭:「喂,你是真的要去獻祭嗎」
見容音不回答,吸血鬼自言自語道:「克勞德殿下是最強大的血族領主,全盛時期的時候,他的力量幾乎能與血族始祖媲美,你用來掌控我的那些怪手段,到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容音聽得出他的好意,輕聲開口道:「我有分寸。」
浴室的水聲停了,吸血鬼仰頭將杯中血液飲盡,將空杯子放到桌角:「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那祝你好運。」
他打開窗戶,如貓般輕輕躍到窗台上。
「對了,剛剛忘記和你說。」
青年轉過身,紅眸子里笑意淺淺:「你長得很漂亮,血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