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將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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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卓立於青龍崗巔一塊平滑的巨石之上,極目蒼茫大地。
此時初雪剛停,天際一片迷濛。驀然,一抹金光射透層層烏雲,直照青龍崗顛,令迷濛的天地為之一亮,似乎也在預示著他李密的興起,也必將令烽煙四起的天下為之一靖。
李密年歲在三十許間,身形瘦削,膚色黝黑,方臉尖額,神色淡漠,雙瞳黑白分明,一雙眼神深邃莫測於人智珠在握的印象,亦有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嚴。
這青龍崗乃是東西綿延近百里的嵩高山東側余脈,平起百米,方圓數里,與南方隔道相望同為嵩高山余脈的檀山,共鎖滎陽東側門戶。
李密目光掠過青龍崗下矗立於林海之中的金頂,那是滎陽正東十里許處大海寺的大雄寶殿,隨後目光移往西方。
隱隱的人馬鼎沸之聲順著西北朔風由遠而近、從小到大。由此可見,計劃進展一切順利,很快滎陽就會成為他李密踏足天下的又一台階。
滎陽,天下重鎮,洛陽之襟帶,三秦之咽喉,乃自古以來兵家必爭之地。
站在他身後左側一身白衣、身背人高鐵弓的心腹手下王伯當,憂慮的問道:「張須陀乃為天下名將,安能如此輕易中計?」
李密雙眸異芒一閃,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淡然道:「張須陀勇而無謀,一慣藐視呼嘯山林的義軍,如今臨危受命出鎮滎陽,正心急如焚,恰好翟讓傾巢而出卻失利敗退。這不正好給了他一個一戰而舉全功的機會么?以張須陀麾下八風營戰無不勝的驕人戰績,他定不會放過此等天賜良機,一定會率領全軍出城,猛追不舍。」
站於他身後右側手握刀柄的蔡建德,見機恭敬地諂媚道:「密公此趟若能全殲張須陀麾下的兩萬隋軍精銳,必將振動天下。其時乘風而起,當可號令八方,以應讖語『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誰道許。』。」
李密捋須微笑,於寒風中低聲念了『桃李子,皇后繞揚州,宛轉花園裡。勿**,誰道許。』的讖語,身上的血液立時沸騰起來。
自從楊玄感造反兵敗被殺后,他轉轉數地,歷平原郡郝好德、山東『知世郎』王薄等義軍皆不得志,直到歸入瓦崗,現在機會終於來到!
……
滎陽東門,兩萬隋兵魚貫穿過。東門外,年歲五十許間、兩鬢須白、身材健壯、神色堅毅的領軍大將張須陀,反手以槊拍馬,一馬當先,領著麾下兩萬軍兵,緊追進攻不利而倉惶後撤的五萬瓦崗軍不舍,其後一左一右兩健將策馬誓死追隨。
張須陀乃隋朝名將,滎陽通守,河南道討捕大使,戰功赫赫。先後轉戰於河南、河北,擊潰義軍無數,其中便有山東長白山『知世郎』王薄,歷城裴長才、石子河,北海郡郭方,涿郡盧明月,時下聲威無兩。
行約十里,五萬瓦崗軍一鬨而散,一部約萬人潰退往道左大海寺后的青龍崗,一部約萬人潰退往道右群峰峙立的檀山密林,餘下兩萬餘眾順著寬約二十丈的官道狼奔豕突,一路遺下旌旗無數。
緊隨在張須陀身後,手持鑲金鐧的副將秦瓊,雙腿一夾馬腹,追上身披紅色大氅、頭戴虎頭連雲盔的張須陀,驚疑道:「前方雙山夾道,五萬瓦崗軍退而不亂,將軍當謹防有詐。」
張須陀一橫手中虎頭追風槊,雙手扯住韁繩,豪氣干雲的道:「但有三千八風營,天上地下任縱橫,何慮區區一介小吏(翟讓逃亡前曾是隋朝小吏),五萬土雞瓦狗。」一提馬韁,健馬嘶鳴,如風衝出。
緊隨其後的另一猛將羅士信,猛然高舉手中鑌鐵槍,振臂呼喊:「風……風……風……」
「風……風……風……」
三千八風營將士山呼響應,聲浪如利劍刺空,沖霄而起,漣漪般往林海間快速擴散,士氣昂揚到了極點。
「殺……」倏地一聲暴喝,張須陀手中虎頭追風槊如影連點五下,五個墜后的瓦崗士卒霎時喉間鮮血泉涌,跪地氣絕,似為奔騰如飛的健馬膜拜壯行。
「殺……殺……殺……」
三千八風營將士刀出鞘、弓上弦,踩著激昂的鼓點,緊隨其後疾步追進雙山交夾、林蔭遮蓋的林道。
……
林道盡頭,策馬奔上緩坡的翟讓,一勒手中韁繩,戰馬嘶鳴迴轉,他橫提手中九環嘶風刀,森然厲聲高喝道:「勝負成敗在此一舉,兒郎們隨某殺狗。」
「殺……狗……」
兩萬瓦崗義軍紛紛扭頭回身,鋼刀出鞘、長槍平舉、利箭上弦,於長約五六里許間的林道盡頭設下層層阻截。
翟讓勒馬坡頂,極目遠眺綿延近兩里的前方軍陣。
翟讓乃是想向隋帝爭天下的其中一股義軍——瓦崗軍的首領。瓦崗寨自從得『蒲山公』李密投誠以來,發展迅速,先破滎陽門戶金堤關,后略滎陽周邊諸縣,聲勢極大,隱為天下義軍之首。
此時軍陣方好,隋兵三千八風將士已隨影殺到。以張須陀為箭頭,秦瓊、羅士信為左右兩翼,三千八風營士卒為軀幹,兩萬隋兵猶如出鞘利劍,劈波斬浪般,以勢不可擋之勢長驅直進,聲勢駭人之極。
兩萬瓦崗軍布下的層層阻截,瞬間被破三分之一,數千士卒慘遭屠戮。蕭索寒冷的西北朔風吹過,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令翟讓膛目結舌之餘,他連忙厲聲呼喝指揮,穩住餘下的陣勢,同時憂慮的掠過右側的青龍崗巔,暗忖:張須陀所部三千八風營將士如此悍勇,此計可行么?
「可行,張須陀已如死人矣!」青龍崗巔,李密斬釘截鐵的回答王伯當的疑問。
王伯當身形一震,露出思索的表情,蔡建德乘機建言:「張須陀已中計,密公何不盡起崗后一千伏兵,陣斬張須陀。」
李密負手而立,俯頭緊盯林道之中狂飆急進的隋兵,沒有言語。
你們又如何得知,人只有到了生死存亡這一最危急的時候,才會對救命恩人感恩戴德。如今翟讓尚有餘力,時機未至。
林道,翟讓策馬來到中軍,九環嘶風刀以決然之勢當頭直劈攻至的張須陀,全然不顧毒蛇般來去無蹤的虎頭追風槊,一派以命換命的打法。
張須陀不屑冷哼一聲,槊隨心轉,盪開九環嘶風刀時,虎頭追風槊一震,連刺三下,直取翟讓眉心、咽喉、心臟。
翟讓不愧為瓦崗之首,甚是了得,同樣上中下回了三刀。第一第二刀盡皆抵住了毒蛇般的槊影,第三刀卻走了個空,幸好翟讓見機得快,身形猛地一蹋,讓過了心臟要害。不過儘管如此,翟讓還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左肩胛鎖骨處血如泉涌。
狼狽退讓下來的翟讓忍住左肩刺骨的劇痛,打眼望去,只見隋將張須陀勢如破竹,很快突破了瓦崗中軍,層層往前推進。至此,越來越多的瓦崗士卒加入亡命奔逃的隊列,局勢可謂糜爛到了極點,眼看大軍崩盤在即,翟讓心急如焚,不由埋怨:李密你在幹嘛,為何還不發伏兵?
驀然,青龍崗巔三聲炮響平地炸起,響徹雲霄。
……
林道南側,檀山北麓密林中,單膝跪地兼且身高體壯的雷悍聽得炮響,眸子一眯時,右腳猛然蹬地,身形頓如獵豹般疾沖而出。
枝葉劃破他剛硬的俊臉,勁風吹亂他飛揚的長發,他烏黑的雙眸緊盯林道最右側手持鋼刀警戒的隋兵側頸,疾沖中倏地一躍,手中長五尺、寬兩指的鋼刀橫砍而出。
「嗄……」短促而凄厲的哀號聲中,一顆頭顱翻滾著飛起,而地上的無頭屍體則『噗哧……噗哧……『冒著泛起濃鬱血腥味的鮮紅熱血軟倒在塵埃中。
安然著地的雷悍,伸手抹掉臉上的血珠子,緊跟著瞪圓雙眸如同餓狼一般盯住愕然反應過來,把他團團圍住的十來個隋兵。
「咚……」頭顱墜地,內側四個隋兵首先揮舞鋼刀向他砍來。一刀劈額中,一刀刺胸口,兩刀分砍左右,四把鋼刀交織成一張刀網。
雷悍一聲獰笑,猛地一腳抽出,頭顱激射而出時,他不退反進,憑著四個隋兵本能躲避的那一瞬間空隙,雷悍成功閃身來到他們身前。
「砰……」磣人的骨折響起時,中間兩個隋兵已腦袋開花,雷悍雙手順勢揚起,左肘右刀,外側兩個隋兵也駭然中招。
這幾下手法一氣呵成,乾脆利落,當這四個隋兵頹然倒地時,外側十個合圍而來的隋兵才反應過來。
「點子扎手,一起上!」中間一個尖嘴猴腮的隋兵高聲吶喊指揮,同時他身形一矮,竟然抽身後退。
雷悍最恨這種光說不練的奸狡傢伙,一腳把沖在最前面的隋兵踢飛,他甩手把鋼刀射出,鋼刀貫背把這個尖嘴猴腮的傢伙釘在了地上。
同一時間,他腳尖一挑,反手抓住飛起的鋼刀。刀光閃起處,沖在最前面的五個隋兵無力的摁住自己的喉管,頹然跪地。
餘下三個隋兵哪裡見過如此瞬捷無倫的屠殺,駭然相顧下,皆臉色發白,不敢再往前挪一寸。恰好,這時被鋼刀貫背釘在地上的傢伙發出臨死前的最後一聲哀號,三人身形一抖,頓如林中驚鳥,四散奔逃。
「一群新兵蛋子……」反手抓著滴血鋼刀,峙立林道的雷悍,睨著眼珠子環目一掃,只見外圍準備檢便宜的一群隋兵,盡皆臉如土色,體如篩糠,當下不屑的撇撇嘴。
「殺……殺……殺……」直到此時,身後密林才相繼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喊聲。
「殺……」雷悍持刀再殺,配合衝出密林的無數士卒輕易殺穿林道,成功把隋軍攔腰鑿斷,前後隔截。
……
青龍崗巔,巨石之上的李密衣衫飄飄,負手俯視崗下被左右兩支伏兵攔腰截成三段的隋軍,嘴角含笑。這一絲笑容高深莫測之餘,飽含著無盡嘲弄的韻味。
肅立在他左後的王伯當,雙眸緊鎖崗下林道中縱橫無敵的張須陀時,凜然的戰意油然而生。未幾,他問道:「單雄信、徐世績的左右兩路伏兵已成功把隋軍攔腰鑿穿,並分隔成前中后三段。兩萬隋兵眼看崩潰在即,密公伏於崗后密林的一千精兵,為何還隱而不發呢?」
李密身形不動,峙立如山,卻似乎看穿了王伯當的想法,呵呵一笑安撫道:「伯當不必心急,今天定讓你戰個痛快。」
頓了頓,不待王伯當回話,突然問道:「伯當,張須陀的三千八風營如何?」
王伯當鐵口直斷,直言:「當為天下虎軍!」
「那五萬瓦崗義軍呢?」
「可堪一戰……」猶豫了一會,王伯當才勉強給出了四字評語。
王伯當猶豫的原因李密非常清楚。這是當今天下所有義軍的通病------裝備簡陋、人員博雜,外加訓練不足。
一時之間,青龍崗巔沉寂下來了。濃郁的血腥氣味,滲人的臨死哀號,激昂的戰鼓轟鳴,開始充斥這一方天地。
忽然,腳步聲由遠而近,「密公,兩百副隋兵衣甲如數收集妥當,請密公示下。」卻是去而復返的蔡建德打破了沉寂。
李密精神一陣,黑白分明的雙眸閃過一絲駭人的殺機時,拳掌交擊,奮然道:「做的好,如此張須陀必死矣!」
「三千八風營將士馬上就要破陣而出,身為領軍大將的張須陀如何會死?」雙眸自始至終一直緊鎖張須陀,戰意澎湃的王伯當,不由出言反駁,語氣中怨氣頗重。
李密不以為許,反問道:「張須陀其人如何?」
「豪氣干雲,勇名震四方!」
「待麾下士卒如何?」
「愛兵如子,乃不可多得的天下名將!」
李密嘴角上翹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同時目視林道中被團團圍住的隋兵,陰笑道:「那當這一萬多隋兵性命危在旦即,張須陀會如何做呢?」
「當返身……」王伯當脫口而出時,驀然心中一動,接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后,抬頭不可思議的盯著李密,見其峙立如初、不以為動,逐口舌發顫道:「這……不……好……吧……為……義……軍……不……恥……」
李密沉默以對,顯然心中決議以定。蔡建德聽得雲山霧海、一片迷糊,不過見王伯當一副見了鬼的表情,不由發問:「什麼義軍不恥?」
其時,崗下傳來一陣沖宵的喝彩,李密轉目觀之,卻是張須陀所部三千八風營於層層阻截中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破陣而出。
「建德,馬上去崗后挑兩百面善之輩穿上隋兵衣甲。」李密神色欣喜,似乎大局在手。
……
雙山交夾的林道之東里許有十里寨,十里寨地處一片不大的小平原,名為十里原。十里原東接貫通南北的運河通濟渠,西連重鎮滎陽,乃是隋朝重要的產糧之地。
破陣而出的八風營衝出一里后,張須陀勒馬於殘破的十里寨前,環顧荒蕪的茫茫原野后,他下令收攏士卒,重整陣腳。
無數全身浴血的八風營將士,緊握手中砍卷了刃口的刀槍劍戟,快速於張須陀馬前列出一個標準的行軍方陣。
方陣橫列百人,當頭將士無不抬頭挺胸,持刀肅立間猶如一根根峙立蒼穹的標槍,盡顯軍人的鐵血風範。勒馬陣前的張須陀輕柔的撫著馬頭,同時打眼掃過方陣。卻見原本三十人一列的隊列,如今僅剩二十來人,當下心如刀割。
這些將士都是陪他一路腥風血雨走過來的鐵血老卒,想不到今天因他的一個失誤而陰溝翻船,一下子陣沒了這麼多。
強忍著悲痛,張須陀沉聲問道:「情況如何?」
顯然早有準備的秦瓊扯著嘶啞的嗓子,悲痛的回道:「三千八風營將士,陣亡五百八十三人,余者輕傷無算。而一萬七千滎陽守卒,則全員崩潰,至今沒有一人得脫。」
一萬七千滎陽守卒,五百八十三個八風營將士一戰而亡,張須陀雖然早有準備,但亦被巨大的愧疚感瞬間淹沒了。
「一萬八千人吶……」心中悲鳴時,張須陀張口就噴出了一口熱血,緊接著他眼前發黑,全身再無一點氣力。
策馬肅立張須陀身後的羅士信倏地雙腿一夾,策馬沖前數步,側身一手扯住搖晃欲倒的張須陀,驚呼:「將軍,你沒事吧?」
「沒事!」老將終究是老將,經歷見識終非年輕人可比,幾個呼吸間把心中的負面情緒全部壓下時,張須陀從容回道:「可能一時脫力而已。」閉口不談吐血之事。
初雪過後,天氣漸冷,刺骨的朔風刮過,陣陣臨死哀號聲、金鐵交擊聲、吶喊呼喝聲隱隱傳來。
臉色虛白的張須陀側耳傾聽片刻后,先抬眼掠過寒風中屹立如柱的兩千四百一十七個八風營將士,然後轉頭遠眺西方。
倏地他虎目一凝,決然吩咐道:「叔寶,你領八風營堅守十里寨,本將去去就回。」一提掌中虎頭追風槊,打馬就走。
秦瓊似乎早有所覺,手一伸,閃電般扯住張須陀的馬韁,規勸道:「將軍何必呢,那些滎陽守卒……」
秦瓊吞回肚子里的話張須陀知道,羅士信知道,兩千四百一十七個八風營將士全都知道------一萬七千滎陽守卒必然已慘遭毒手,死傷殆盡。
「不去看看,我心難安吶!」張須陀長嘆一聲,語氣悲涼。
「可……數萬瓦崗軍……」秦瓊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張須陀口風一轉,意氣風發的豪言道:「叔寶可是忘記了齊郡城下你我五人大破五萬叛軍的一戰?」
話以至此,秦瓊知道已無勸阻的可能,逐退而求其次,懇求道:「秦瓊願陪將軍一行。」
「願陪將軍一行……」兩千四百餘八風營將士整齊堅定的踏前一步,昂首挺胸齊聲吶喊,氣勢凜然之極。
自認為已害了近一萬八千士卒的張須陀如何肯讓這餘下的兩千餘將士冒險,當下臉色一整,肅穆喝道:「此乃軍令,爾等是否想違令不遵?」
朔風依舊,十里寨前卻是啞雀無聲,秦瓊張口欲言卻終究被張須陀炯炯的目光逼回了口裡。
拍馬加鞭,張須陀單人獨騎,一路西去。
不想,急劇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張須陀想也不想,猛然回頭怒斥:「叔寶,違令乎?」
卻見一臉憨樣的羅士信倒提著掌中檳鐵槍,裂口無辜的道:「將軍可忘了士信乃將軍的貼身近衛隊長乎?」頓了頓又道:「將軍所到之地,士信必須誓死跟隨。這是陛下的命令。」
「也罷……」
……
林道盡頭,翟讓正忘情的指揮麾下士卒絞殺圍成圓陣苦苦抵抗的兩千隋兵殘卒。
「殺……」
驀然,熟悉的喊殺聲自身後傳來,翟讓駭然回頭,只見一槊一槍,兩人雙騎如飛闖來。
「欺人太甚!」翟讓咬牙下令:「撲殺此僚者,賞金一百。」
一百金,在隋末唐初絕對可以供一個五口之家富足的過上十年以上的幸福生活。
數十瓦崗軍當下捨棄了難纏的殘兵,揮舞著手中兵器,不顧一切的瘋狂湧向狂飆突進的兩人雙騎。
「汰……」槊槍交輝,瘋狂涌去的數十瓦崗士卒,片刻過後,盡皆無力的掩住喉間,頹然倒地。
這一下變故,徹底嚇住了無數準備為財拚命的瓦崗士卒,兩人雙騎輕易的闖到了圓陣之中。
「謝謝將軍捨身相救,務本……」身中數刀,流血不止的滎陽守卒大將賈務本泣聲道謝。
「不必多言,隨本將走……」話還未說完,張須陀已勒轉馬頭,再度向來路殺去。
翟讓無力的看著到手的鴨子就這樣被張須陀劫走,臉色數變,最後長嘆一句:「天下英豪莫過於張須陀也……」搖搖頭,勒兵清點戰場。
林道外,張須陀勒住馬頭,扭頭吩咐:「務本,你指揮這兩千將士前往前方里許處的十里寨,哪裡秦瓊正帶著八風營嚴陣以待。」
賈務本虛弱的抬頭問道:「將軍,您呢?」
張須陀凝望西方林道,沉痛地道:「哪裡還有將士等著本將去解救!」戰馬嘶鳴,兩人雙騎一路西去。
望著朔風中那一咎逐漸遠去的須白鬢髮,賈務本及兩千隋兵早已淚流滿面。
……
「晦氣……」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后,蹲地搜屍的雷悍,往屍體胸前正反手一抹,擦乾手中的血跡。
「雷瘋子,殺人多有什麼用!」旁邊身材矮瘦的陳小二,邊麻利的搜出幾個銅板,邊幸災樂禍。
長身而起時,雷悍悶哼一聲,轉過頭狼一般盯往被層層圍住的三百餘隋兵------那都是錢啊。
「不要想了,徐頭剛下令這些人暫時不能殺。」兩人顯然頗為念熟。
徐頭,也就是徐世績,他們一路伏兵的頭兒。
「哼……」雷悍不舍的把眸子轉回來。
還是身材矮瘦的陳小二,他走過來一拍雷悍,揶揄笑道:「小子,幹嘛這麼缺錢?說出來聽聽,說不定兄弟能幫一把。」
心頭掠過一抹溫柔的倩影,雷悍心中一軟,隨後苦笑搖頭。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真是千古名句,古今通用,可謂兩世為人的他,竟然兩世皆為錢所困。
前世,也能說前二十來年。當兵退伍后,自以為無比幸運,天上掉餡餅,交了個漂亮的城裡女孩子。可惜,二十一世紀,一切向錢看,想他一個退伍的兵蛋子,去哪裡弄這麼多錢買名牌手袋、名牌衣服、幾十克拉的鑽戒啊?結果不言而知。
酩酊一醉,借酒消愁后,想不到竟然遇到了時空逆轉,他直接來到了隋末。
隋末就隋末吧,本著打遊戲升級的心態,直接加入了瓦崗寨。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渾渾噩噩的過了半年,又是酩酊大醉昏睡路旁的一個夜晚,一抹溫柔的倩影卻照亮了他的心房。
提起心肝,勇闖瓦崗后寨,卻得知她自小就被賣身為奴,贖身費五十金。
天意弄人,不過這次雷悍決定不再退縮。他要家財滿貫、金銀滿屋,反正這就是個人殺人的亂世,殺人他懂!
「小子,想女人啦,看你流了一口唾沫的熊樣子。」未幾,陳小二話鋒一轉,語重心長的勸道:「小子,如今是亂世,想女人還是去窯子的好……」
雷悍知道他怕兵敗被殺,本想回句:「跟我去找李二吧,那個才是牛人!」
「死……」
卻被身後傳來的驚天狼嚎打斷。
愕然回頭,只見數百步開外,隔著一隊隋兵,一個赤發壯漢正跟一個兩鬢髮白的騎士打得難分難解。
陳小二自大業七年就參加瓦崗軍,至今大業十二年,已有五個多年頭,顯然對瓦崗寨的人物甚為熟悉。
他向雷悍介紹,哪個赤發壯漢就是瓦崗第一英雄好漢,單通,單雄信。掌中一把金釘棗陽槊,遍打河南無人敵。
張須陀勇貫三軍,手使一把虎頭追風槊成名已久。這下兩人將遇良才,雙騎斗作一團,就算雷悍這個使槊的門外漢都看得如痴如醉。
老將終究是老將,經驗豐富,片刻過後,故意賣一個破綻,單雄信立馬慘叫著跌落馬下。
幸好張須陀目的只是救出被困的隋兵,單雄信倒不虞性命之憂。
雷悍看得怔怔入神,陳小二興趣倒是又來了,接著揶揄道:「小子,張須陀人頭值一百金。只要你砍下他的人頭,那可就什麼都有了。不過,到時候記得帶老漢去滎陽最好的窯子彩鳳閣逍遙一番。」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雷悍倒是把陳小二這翻話記進了腦子,眸子炙熱的盯著領著一夥隋兵遠去的張須陀。
陳小二見狀,差點把嘴巴都拍爛了,暗忖都是這張大嘴巴,亂說什麼,還好張須陀帶人走了。
「咦……」回過頭來的雷悍,驚訝的望著陣后忽然多出的一個包圍圈------八百來人的瓦崗士卒包圍著兩百來人的隋兵。
陳小二也回頭細望了一下,忽然罵道:「蔡建德那個龜兒子,老漢早就看出他天生一張反骨相。這次倒好,投錯胎了吧。」
「蔡建德,李密的心腹么?」雷悍前半年一直在買醉,倒沒怎麼留意寨中變化。
「可不是……」陳小二似乎非常反感李密,沒什麼好臉色。
雷悍也一臉漿糊,幹嘛光圍不殺啊?直到身後蹄聲驟響,他駭然回頭,見是張須陀去而復返,才心中一動,不由暗罵一句卑鄙。
兩人雙騎八隻馬蹄,踏碎了飛揚的血花,攪亂了冷咧的朔風,更嚇破了數萬瓦崗士卒的肝膽,一路風馳電摯而來,竟無人敢擋。
好一個張須陀,好一個豪氣干雲的一代名將。雷悍心中喝彩,渾然忘了他正站在林道中央。
「鼠輩也敢阻我去路!」張須陀抬槊便刺。
尖銳的破空聲中,一點星光由小變大,急墜而來。
「靠……」還來不及臭罵,刺骨冰寒的勁風已刺破了他的下巴。
「當……」關鍵時刻,雷悍奮起餘力全力格擋,手中的鋼刀猶如天外飛仙,不可思議的往外盪開了虎頭追風槊的槊尖。
「哼……」悶哼傳來,虎頭追風槊已順勢由刺改掃。
「砰!」雷悍只感笨重的身體一輕,隨後眼前發黑,同時呼吸困難,胸膛更像被擠成了一張薄紙片,再難以容納一絲空氣。
用盡全力吸進一口冷氣時,他凌空張嘴就噴出了一口箭血。
待得屁股生痛,恢復光明時,映入眼帘的只有兩隻踏騰著,沖他頭骨踩踏而下的馬蹄。
這時雷悍四肢僵硬,全身乏力,渾身上下連抬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更妄論躲過這追魂一踏!
遊戲結束了么?也好……說不定還能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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