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火!小姐!是火!」青椒一拍掌蹦了起來,雀躍非凡。
靜心庵的尼姑們怕二人生事,壓根沒給二人火石。
院子里是有小廚房的,有些放久了的柴禾,但因著沒火石,也開不了火。
現在二人有了火,就意味著可以二次加工這些食材,不用再吃殘羹冷炙了。
祝星將手裡燃著的樹枝遞過去:「有火了。」
青椒小心翼翼地接過,另一隻手擋在火前護著火苗:「小姐你真是神仙,竟然能徒手生火。」
祝星笑笑:「只是鑽木取火,可以教你。」
青椒歡喜極了:「我先去做飯,小姐。外面風大,你別站的太久,當心頭疼。」
青椒離去,祝星抬頭觀天,神情微動。她剛想在心中推演一番,院外倒撲撲通通地一陣亂響一通。
祝星歇了心思回神,緊了緊斗篷向門處走去。
「那畜生一定就在這附近!給我找!我要扒了它的皮!」上了年紀的女聲異常憤怒,如果能實質化簡直要將人吃了去。
「是,師太。」
門外便是一陣東翻西找的動靜。
看來是遇上麻煩了,祝星想著。
牆頭一道黑影直直落下,偏巧落在下方聽牆角祝星的懷中。
祝星低頭看去,對上一雙金色的圓瞳。
皎月正好在祝星的頭頂,清暉落了她一身白霜。
她正好看清自己接著的是個什麼東西。
一隻貓。
貓通體黝黑,沒有一絲雜毛,一雙眼因為在月光下更是熠熠。
祝星素來平靜的心湖一下子漾起了漣漪。
古往今來,世人偏見,以為黑毛不祥,厭惡之至。
巫族不然。巫族人雖信天道順天意,但卻能算天事。世人不知,但巫族人知黑貓並非不祥,而是太有靈性。
巫族人愛極了貓,尤其是黑貓。
可惜巫族避世,貓不常見於山谷,自不必說黑貓。
可是現在,祝星垂眸看著自己懷中的黑貓怕嚇壞它勉強維持臉上的雲淡風輕,實際上她心中早已心花怒放。
她有貓了,她宣布。
這隻黑貓身量極輕,細看它黑色的毛一撮一撮地黏在一起,乾巴巴的,應該是受了傷流了血。
聯想到剛才院外的動靜,祝星立刻會意那群尼姑要抓的應該是它。
門外一陣一陣的巨響接二連三。
祝星低頭和貓對峙,門外又傳來說話聲。
「我這邊沒有。」
「我這邊也沒找到。」
「庵主,你說那長毛畜生會不會跑到那個傻子那兒去了。」
一陣沉默。
祝星學著以前族中有貓的同族慢慢伸出纖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黑貓下巴上撓了兩下。
黑貓並不似她想象中那樣享受地眯起眼發出呼嚕聲,反而更加僵硬。它一動不動地側躺在祝星懷抱,眼睛睜得溜圓,像被人點了穴。
祝星也不介意,手臂微動,想換個姿勢抱貓,好讓它舒服些。
黑貓突然直起身子,四肢蹬上她的小臂,轉眼要從她手上一躍而下再度開啟逃亡旅程。
她一伸手穩穩捉住貓咪的後頸,輕車熟路地將之往臂彎里一塞,拎貓的手不容反抗地揉搓著貓後頸上那塊兒毛。
她腳步輕輕帶貓回房,眉眼彎彎,開心之情難得如此外現。
懷中的黑貓被她緊緊抱著再度僵硬起來,卻沒有如何掙扎。
一人一貓剛進房間,院子外的鎖便被人打開,大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
祝星敏銳地察覺到手中的黑貓聽了動靜瞬間炸毛,她溫柔地摸了摸貓腦袋來安慰貓咪。至於不摸它身上,卻是因為方才她留意到它受了傷。
青椒耳尖,在尼姑們開鎖時便從廚房中出來將門閉了嚴實。
院子中很是熱鬧。
「你們幹嘛?」
「你有沒有看見一隻黑色的畜生!」
「什麼黑色的畜生?我看著你們三個才像畜生。」
「死丫頭找打!」
「打啊!別忘了靜慈怎麼死的。小心你打完我晚上就有鬼找你索命!」
「……你!」
祝星抱著貓藏在門后,空出一隻手,百無聊賴地用手指有節奏地叩了叩木門。
篤篤篤——篤篤篤——
「什、什麼聲音!」有人慌了。
卧房的門是敞開的,房內一片漆黑,只有點點光影。從外面看來,這房子就像一張巨口,能吞噬萬物。
「進去看看啊。」青椒惡劣地說。
篤篤的叩門聲響出了節拍,節奏不斷加快,像是不耐煩的催促。
「我們走。」聽起來年紀大些的女聲終於發話。
三個人這才出了院子摔上院門,伴隨著重重的落鎖聲。
祝星似有所感低頭,就見黑貓一雙圓眼正在瞧她。她見貓圓頭圓腦圓眼睛很是可愛,忍不住將貓舉起猛吸一口。
柔軟的黑貓再度一僵,四肢都伸直了,啪地一下頭低了下去,身體又軟了下來。
祝星忙將貓舉起,貓腦袋軟趴趴地垂著。要不是貓咪還是溫熱的,身子還有起伏,她還以為它怎麼了。
一向運籌帷幄的她難得有些慌張,定定地看了一刻手中的貓兒,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想,她這是把她的貓給親睡著了?
……
宗豫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蒼白的臉上顯出緋色。因坐得急,喝了冷風,一連串咳嗽傾瀉而出。
「主子,喝點藥茶。」藍袍內侍福壽躬身遞了茶盞到床頭。
宗豫接過熱茶吃了好幾口,咳聲漸止。
「您這次醒得比往日早許多。」長髯謀士魏師不知什麼時候到了床前,灼灼地看著宗豫,「可是發生了什麼?」
宗豫依舊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女子花瓣一般的唇瓣貼在他頭頂的溫熱感依稀存在。他坐在床上有些出神,眼前彷彿還是那雙清澈純凈的眼眸。
「咳咳。」魏師輕咳兩聲。
宗豫回神,面露歉意:「抱歉,魏先生,我出神了,您方才說……」
魏師重複,「您今日比前幾日早醒了四個時辰。」
宗豫心中掠過百千念頭,終道:「今日我被人撿到。」
福壽捂嘴驚呼:「啊呀,那您可是又受苦了!」
「無妨。」
魏師想起正事:「雖是山村,您也要儘快弄清楚身在何處,好讓我等接您回來。」
宗豫點點頭。
宗豫入夢為貓之事太過荒誕,一開始連他自己都以為是夢。直到他被山野中的小孩丟石打砸很是疼痛,他才知道一切並不是夢。
他每夜入睡后竟然會變成周國中不知何處的一隻野貓,而天破曉后他又會回到自己的軀體之中。
寤寐輾轉,竟也不覺疲憊。
簡直荒誕。
他穿越不過數日,卻嘗盡酸苦辣,沒有甜。他所遇之人哪怕不傷他性命也會流露出明顯的厭惡神色,對他避之不及。
他遇到更多的還是要殺掉他的人。
有要殺掉他吃肉的,有要殺了他剝皮的,有嫌他晦氣想殺了除晦的,還有隻是想殺了他取樂的。
做貓難,做一隻黑貓更難。
而他身世複雜,此事越多人知便越容易對他不利,是以只有貼身伺候他的福壽和與他最信任的幕僚魏師知道此事。
宗豫搖搖頭:「今日之事或是意外,多看幾日再說。」
「是。」見宗豫心中有數,魏師和福壽都沒再多言。
他自己也想不到為何今日會提前回到人身,唯一例外的便是那少女。
思及少女,宗豫心中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不得不承認,她是這麼多日來第一個對他好的人。
往日天要亮時他都會將自己的貓身藏好,免得自己白日回人身時貓身熟睡,被什麼人撿到。
可對於陌生少女,哪怕他一向多疑也忍不住覺得她不會傷害他。
不止是因為她一雙乾淨的眼睛,還有她眼睛中亮亮的喜歡。
她……喜歡他。
不對,是她喜歡它。
好奇怪的少女,竟然會喜歡一隻黑貓。
念頭百轉千回,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宗豫面上依舊滴水不漏。他溫和一笑,羸弱又和煦:「魏先生,福壽,這幾日守著我辛苦了,快些休息去吧。」
魏師和福壽忙說不敢。
「去休息吧。」宗豫掩唇再度輕咳兩聲,「不然我會於心不安,我不會有事的。」
宗豫勸了又勸,二人才退下。
待人走後,宗豫自熄了燈又躺回床上。他望著雕了四爪金龍的床頂露出了一個與方才溫潤端方截然不同的一個諷刺的笑,而後緩緩閉上眼睛。
……
「小姐,這貓兒怎的一動不動?」青椒托腮跪坐在床邊,端詳著祝星為黑貓上藥。
葯是青椒私藏的,沒被尼姑搜了去。原該治人用的,但祝星和青椒也沒受什麼皮外傷,而黑貓身上是一道又一道的重傷,因此葯便給貓用了。
偏偏主僕二人一個愛貓如命,另一個對小姐言聽計從,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因為它很乖很聰明,知道我要給它治傷,怕我弄疼它,先睡著了。」祝星深信不疑。
「……」青椒無法反駁。
面前的貓因為要塗金創葯,有傷部分的毛髮全被刮掉上了藥粉,又用火燎過的乾淨布條給包紮上。
貓咪只有頭耳有毛,看上去有些滑稽。
祝星十指翻飛,系了個結,黑貓被包紮完畢。
正是這時,黑貓的爪子動了動。
祝星內心激動看似矜持小心翼翼地將貓兒抱入懷,真情實感地低頭看貓,等貓醒來。
宗豫睜開金瞳,就對上祝星期待的眸。
他有些恍惚,自己竟然也可以是被期待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