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她,這麼好
外頭髮生的一切,裴書珩皆不知。
他回了墨漪院,提筆在書卷上寫下詩文註解。男人神色冷清,眸子黑沉,龍飛鳳舞寫下一行字,這才擱下手裡的活。
他褪下官服,換了身輕便的服飾,這才踱步去榻前。
女子雙手合十置在胸前,靜靜的躺著。
裴書珩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修長如玉的指尖去纏女子的墨發。
一圈一圈纏繞,不厭其煩。
他垂下眸子,視線緩緩落在楚汐泛白的面容上。
男人唇齒間溢出一抹輕嘆。
「楚楚,快除夕了,我還想著與你一同守夜呢,你要讓我等多久?」
回應他的自然是一室的寂靜。
窗外狂風呼嘯,窗戶被支起小縫作以通風。卻被風狠狠吹開,涼意襲了進來,室內的溫度隨之降低。
裴書珩給女子捻了捻錦被,便起身去關窗。
沒人看見,女子的指間輕微的動了動。
——
裴書珩出了墨漪院,便去了一次祠堂。
他是個孝敬的,裴母就算逝世,他隔個十日總要去上一炷香。
楚汐出事後,他就斷了以往的作息。
裴書珩進了祠堂,理了理衣擺,便彎膝跪蒲團上。
「娘,楚汐出事了。」男子嗓音淡淡,卻又多了一份以往沒有的無力。
「她像來是個花言巧語慣會哄人的,卻也是個心軟的,她定然會回來的。」
裴書珩說到這裡,眼底浮現一抹晦暗。
他磕了磕頭,這才起身,上香。
餘光卻是瞥在那裝著點心的幾盤貢品上。男子眉頭微微一蹙。
他提步出去,叫住了看管祠堂的婆子。
他冷聲道:「點心怎麼回事?」
供桌上的幾盤點心無非是平素最尋常的,再加上一碟子水果。
裴書珩還記得前幾回來時,供桌上的點心可是花樣百處,桂花糕精緻的很,邊上的點心看著就讓人食味大開。水果切開,擺成好看的形狀。
難不成,這些日子,府里管的松,就連下人都偷懶學會怠慢了?
婆子當下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公子,點心與以往沒有差別。」
裴書珩眉宇皆是寒霜:「狡辯。」
婆子突然間想到什麼,她連忙道:「奴婢哪有夫人的心思巧,以往夫人隔一日總會來親自帶著點心擺上。」
那些點心一看都是花了心思做的,府里的廚娘哪兒有這麼多的花樣。
就算去買,她一個婆子,沒有人脈,哪兒買的到膳食局的點心。
婆子想到這裡,不由有些哽咽。
你說,這夫人怎麼還沒醒呢。
裴書珩聽到這裡,面上閃過恍然。他攏了攏眉心,去看天邊夕陽毫不吝嗇的將周圍的幾片雲染紅。
原來……是她。
也對,她心思一向細。
裴書珩頭隱隱泛疼,耳邊卻突然響起這麼幾句模糊的話語。
是女子輕柔嬌媚的嗓音。
——娘愛吃桂花糕,我們便每日給她換著花樣送。
——等娘吃膩了桂花糕,我們就換成馬蹄糕,松糕,棗泥糕,桂花糖蒸栗粉糕。
裴書珩按了按太陽穴,轉身面向祠堂。忽而低低一笑。
娘,您的兒媳婦是不是真的很好。
她這麼好,您可不可以把她送回來,免得她找不到回來的路。
——
章家。
章老夫人,章老太爺坐居首位。礙著她們坐著的便是章夫人,章老爺,再有的便是章玥。
因著楚汐未醒,章家上下殘雲遍布,主子門各各鬱鬱寡歡。
章玥這些日子,吃齋念佛,像她日日珠光寶氣的人就連金銀首飾都不曾穿戴,就想著菩薩能庇護楚汐一二。
她懨懨的,哪有以往的囂張勁。
不說她,章家上下心裡都難受。
不過,沒有壞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章老爺撫了一把鬍鬚,嘆道:「姑爺是個好的,聽聞有人往他院子塞人,都給拒了。」
章玥扯了扯嘴,卻是笑不出來。
「他的確是個好孩子。」
章老夫人焦慮連連:「你說我們嬌嬌怎麼還沒醒呢?」
說完這話,又覺得欠妥當,當下看了一眼女兒,生怕又讓她傷心了。
幾人正談著話,章燁從外頭風塵僕僕的回來,他騎了一路的馬,這會兒身上都帶著寒氣。
手裡捏著從皇上手裡得來的聖旨,這些日子下來,總算有了個笑臉。
見著人,章夫人連忙去院子迎。
「如何了?」
章燁給母親一個安撫的神情,兩人一道進屋,章燁給長輩請了安,這才道。
「這些日子我沒算白奔波,來回折騰找到證據,呈到皇上面前,前太師府的案子,終於得以平反。」
說著,他把聖旨雙手奉上:「這是皇上親筆寫下的聖旨,顧太師生前對還是皇子的皇上有過照拂,顧太師一案,本就能給三皇子黨派最後一擊,因此皇上下令,加以追封顧太師,且配享太廟。」
顧太師傅三百多條人命,洗刷了冤情,終於可以瞑目。
他家棠棠也終於可以撇清罪臣之女的標籤。
這麼久了,總算聽到一個好消息。
所有人都不由鬆了一口氣。
「好,好!」向來對章燁動不動就是家法伺候的章老爺,都不由拍拍他的肩。
章玥起身:「我們燁哥兒就是有本事。」
說著,她催促:「快,還不動身,去把晚棠接回來,人姑娘等了這麼久,也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
說著,她又想起楚汐先前古靈精怪的對著她把顧晚棠一事先抑后揚。
這丫頭。
對這個嫂嫂也是滿意的吧。
章夫人聞言,不敢耽擱,連忙去張羅下人給章燁收拾出行的包袱。
「說的正是,接晚棠回來,一起過年,也該談談你們的婚事了。」
「這臭小子,總算可以讓我少操些心了,我們嬌嬌最愛熱鬧,她若能來見燁哥兒成親,那該多好。」
——
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線靜靜的透過窗格,灑在雕龍鳳呈祥紫檀大床上,慢慢的沿著床桿朝上爬,隨著時間的推移,終於落到女子蒼白的面容上。
屋內的金漆青龍八竅香鼎正熏著淡雅的熏香,煙氣裊裊。
女子的手小幅度的動了動。
光線好刺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長而翹的睫毛微顫,如紛飛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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