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012大結局:我心如月(二)
(三)心頭結
陳誠的心頭有結,而二十年前寄給他那份匿名信的男人就是他解結的關鍵。
先提歐陽珊吧,她把一切該做的都做了,信心百倍的以為這次一定可以將珞夕林打入萬劫不復之地。為此她連特里克這條線都用上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珞寧來,力挽狂瀾,那是歐陽珊才後知後覺,原來珞寧才是珞氏最大的boss,以前真是太小看他了,只以為他是個屌絲榜上了珞夕林才有的今天。
現在一切功虧於潰,她難咽這口惡氣。跑去書房裡面找陳誠,推開書房門時,他卻像一個無事的人一樣,書桌上攤開一張宣紙,磨了筆墨,悠閑的練起了書法。歐陽珊皺了眉,走進與他說話時,還未開口,他已經先跟她打起招呼。笑容溢在嘴角,那樣子好似了無心事的清閑。
歐陽珊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你根本不想報復珞氏,為了一個珞夕林,為了她能夠生存,你連殺父之仇都可以忘記!」
那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歐陽珊壓制的怒意、火氣全都如火山爆發一樣朝陳誠噴射出來,毀了他的宣紙,掀翻了她的書桌,墨汁撒了一地。
都如此了,陳誠竟然不惱,還好脾氣的問她:「好些了嗎?」
歐陽珊沉沉的閉上眼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陳誠看著她無言。其實想哭的那個人未必只有她一個。所以,他連安慰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某一天,夕林突然給陳誠打電話約他見面。見面的地點,在劍橋大學。陳誠還是她的哥哥那會兒,他常常會到劍橋來看她。
操場上見到她時,她小腹平坦。陳誠當即皺了眉,跑過來問她:「你的孩子呢?」
「沒了。」夕林笑笑,主動挽著他的胳膊:「陪我走一段吧,好像很久沒有走這條路了。」那時,劍橋已入深秋,夕林身上穿了件咖色的呢絨大衣,風刮的衣領翻轉,她只管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帶著陳誠往前走。
陳誠看著她的側臉,再見,竟發現夕林的眸子里失去了光華,死氣沉沉的獃滯。就連嘴角的那抹笑也是強撐的。
他停下腳步,不允許她逃避:「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想說,也不願說。反倒還想感激那個害她的人,謝謝她沒有讓女兒出世,要不然這遺傳的乳腺癌降臨到她身上該有多麼的殘忍。
她的孩子那麼善良,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就讓她在天堂繼續做天使吧。
夕林搖搖頭,岔開話題:「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好端端的突然收手,不報復珞氏?」
陳誠用一種「難道你不知道」的眼神看著她,噗嗤一聲就笑了:「珞夕林啊珞夕林,你還說自己運氣差,殊不知你是運氣最好的那一個。你嫁的丈夫他心思太沉了,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珞寧無望的抬頭望了望天,長嘆一口氣,真是應了那個霸道總裁梗,你要的,他全部都會擺到你面前。我跟歐陽珊布置了一切,誰知道到頭來,他竟反擊先控制了克里特,掏空了他公司所有的錢來補充珞氏的虧空,還將珞氏的股份重新殺回股市,實在太厲害了!
夕林聽到這些,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說,我看人的眼光是一流的,怎麼樣,現在證實了我的老公不是那麼好惹的吧,看你還敢不敢小看他!」
陳誠的目光無奈,原來她都知道。這些年他一直在和珞寧鬥爭比較,卻忽略了,無論最後是什麼結果,她的心始終都在珞寧的身上。
哪怕後來珞氏真的敗了,運氣好一點他連珞寧也一起收拾了,她也保準會跟著珞寧過苦日子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陳誠知道自己輸了,這一刻他反倒開心的笑了,抬手揉揉夕林的頭,又變成了當年的陳哥哥,取笑她:「傻丫頭!」
那天下午,夕陽拉長了兩人的背影,像是走進了時光軌道,回到了那年當時……
夕林不知道她打電話給絡震庭的之後,絡震庭就對家裡所有得傭人展開了調查,終於查到了塔尼琺的身上。最初塔尼琺還狡辯,但她卻不知道絡震庭敢這麼做就有足夠的證據,事發當天,有人故意截去了塔尼琺在場的證據,但絡震庭找了這方面的專業人員對圖像進行修復,錄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塔尼琺百口莫辯,最終像警方交代是受了歐陽珊的命令,一定要打掉夕林腹中的孩子。
一提到歐陽珊,絡震庭便想到陳誠,這兩者一定有關聯。雖然他這些年很少在人前出面,但商場上的那些八八九九,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於此同時也對陳誠失望到極點。
打電話給夕林的時候,她正和陳誠在一起,夕林聽著電話里父親的聲音,抬頭看著陳誠,告訴父親:「您先等一下。」
暫停了與父親的對話,夕林對陳誠說:「哥,如果我再對你說一次,你父母的死和我父親沒有關係,你相信嗎?」
一切塵埃落定,陳誠已將諸事看淡,並且也知道是歐陽珊陽奉陰違,不去給他找當年寄信的那個人。再者父母已經去世,就算他殺了絡震庭給父母報了仇,他們就真的能活過來嗎?
多麼不現實的想法啊。
陳誠在校園無人咖啡機裡面投了硬幣買了罐咖啡,喝在嘴裡轉移了注意力方才能點頭,哼出一個字來:「信。」
夕林苦笑,他著是有多勉強啊。
她轉身跑到稍遠一處跟父親講電話,以陳誠的角度只見她嘴巴在動,卻聽不見她在說什麼,後來她跑過來把手機給了他。開心的像個小孩子說:「父親的電話,他剛剛答應我會還你一個真相!」
那手機從夕林的手裡傳到陳誠的手裡時,似有千金重,陳誠只獃獃的看著卻不知道該聽不該聽。最後還是在夕林的期待之下,把手機放到了耳邊。
絡震庭對他說了什麼呢?
其實也很簡單,就一句話:「孩子,我的話你可以不相信但你父親在我這裡存了一本日記本,有時間的話你過來取一下,他會告訴你當年事情的真相。」
掛了電話,陳誠把手機還給夕林,喝著咖啡,獨自一個人向前走,夕陽拉長了他的背影。卻只有孤寂二字描述。
(四)死
克里特轉賣珞氏股份在先,又在珞寧的脅迫下虧空了一家公司,這讓查理親王大怒。於是這位滿腦子都是棉絮的公子哥一怒之下起了報復的心思。從書房裡偷了父親的一把槍,單槍匹馬的去找珞夕林報復。
陳誠和夕林從劍橋大學里出來,風颳起,陳誠說:「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如果當時珞夕林提前知道命運實在怎樣譜寫的,她絕對不會搖頭,然而當時她卻搖了頭:「我想走走,你陪我吧。」
「好。」陳誠應了她。誰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陪她了呢,克里特的車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降下車窗,對著他們就是一槍。
砰地一聲——那子彈直接穿透了陳誠的心臟,夕林眼睜睜的看著陳誠在她面前安到下,頭重重的磕在水泥板上。然而那輛車卻逃走了。
只一瞬間,夕林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人一樣,瞳孔一點一點放大,又皺縮,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從嘴裡喊出「哥」這個字。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夕林抱住陳誠,壓住他流血的傷口,發了瘋似的朝他們求救:「救護車,救護車,求求你們幫我叫一輛救護車!」
珞寧趕到醫院的時候是在太平間里見到夕林的,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陳誠的邊上,握緊他的手,眼淚哭到結冰。
珞寧輕腳走過去,將夕林抱在懷裡,遮住了她的眼:「別看了!」
夕林不可能不看,她掰開了珞寧的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嘴裡發不出第二個音,只有一個「哥」字。
她搖晃著陳誠冰冷的身體,朝他喊:「哥你醒過來啊哥,你還沒到爸爸那邊取日記本呢,你們的誤會還沒解除呢,你為什麼要躺在這裡,你不是說要一輩子保護我的嗎,你起來啊!」珞寧從來沒有看見過夕林如此聲嘶力竭的哭過,這一次真的嚇壞了他。見她情緒激動,珞寧只能抱緊她,一遍遍的安慰。
後來歐陽珊來了,她衝到陳誠面前大聲痛哭,歐陽珊在這最後一次告白中對陳誠說:「以前你不愛我沒關係,今後你不愛我也沒關係,可是現在我肚子里已經有了你的孩子,你怎麼可以不負責任的躺在這裡不管我們母子?」
什麼母子什麼愛不愛夕林都沒有聽到,只躲在珞寧的懷裡大哭。或許就是這哭聲將歐陽珊引來的吧。歐陽珊突然如同發狂的獸站起來,衝到珞寧面前伸手就要將夕林從他懷裡扯出來。
珞寧護妻,自然不讓她得逞。荒亂之中推了歐陽珊一把。她跌倒在地上。後來夕林不知道怎樣結束的這場鬧劇,從醫院出來之後,只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拒絕和珞寧同乘一輛車,推開了他:「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她要為陳誠報仇,那個殺人兇手她看的清清楚楚,克里特,我定要你血債血償。珞寧眼睜睜的看著夕林眼眸變了顏色,便知她想要幹什麼,忙阻攔:「你聽話,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來做,跟我回家,就算不回我們的家也沒關係,回嘉柔莊園,這件事情我不允許你摻和。」
珞夕林抬眸冷笑了一聲:「原來珞先生比我想象的還要黑很多嘛,可是這件事情非我做不可,克里特殺了陳誠,我便讓他血債血償!我也要讓查理親王嘗嘗痛失愛子的滋味兒……啊……」
勸她不聽,萬般無奈之下珞寧只好沖著她的後頸狠狠的劈了下去。才將她帶上車。
原本他是要把這個離家出走的壞丫頭帶回肯辛頓的,但是想到她醒來之後,如果還要出去家裡傭人肯定不敢攔她。再者,克里特持槍殺人,這件事情他絕不能讓夕林插手,所以思來想去還是將她送回嘉柔莊園的好,起碼那裡有絡震庭可以看著她。自己回來了還能找得到。
珞寧把夕林抱著放到了床上,替她拉上了被子,絡震庭跟在身邊,他拜託絡震庭:「爸,先照顧她一下,等她醒來之後,哪裡都別讓她去。」
絡震庭的思維還停留在他們突然回來的那個空檔上半天反應不過來,現在好不容易看見珞寧騰出手來,有空了才問他:「你在哪裡找到她的,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就昏睡了?」
珞寧現在的頭緒也很亂,事情發生的太突然,這些日子他一直都加派人手去找珞夕林,但等到他接到電話的時候,卻被對方通知夕林在醫院裡,他當時還以為是夕林出了什麼事,急急忙忙去了醫院才知道是陳誠死了,夕林在太平間里一直不肯出來。
把這些東西理出個頭緒來的時候,珞寧面色有些沉重的看著絡震庭,不急不緩的說出:「爸,我告訴您一件事情,陳誠死了,是被克里特持槍殺害的,子彈正中心房,當場死亡。」
「啊!」絡震庭當下捂著胸口,眉峰刺出個「川」字,面部五官全都皺到了一起。是心臟病犯了,珞寧雙手穿過絡震庭的腋下,趕緊扶著他。
「葯呢?爸!」珞寧擰眉問。
絡震庭一手按住胸口,嘴裡喊著:「明宇,明宇……葯……」
珞寧懂他的意思,立刻朝門口喊:「明叔!明叔!」
陳明宇匆匆忙忙的趕來,一看到這情況,急了:「哎呀,老爺!」
「爸的葯呢?」珞寧在一旁提醒。
「葯,」陳明宇想起來了,「我去取。」他立即轉身去絡震庭書房把葯取了來,兌溫水服用之後,絡震庭的情況終於緩解了下來。
床上夕林還在昏睡狀態,絡震庭看了眼女兒,回頭指著門口方向,對珞寧和陳明宇說:「讓夕林休息,我們去書房說吧。」
絡震庭最先出去,珞寧跟在最後面關上了門,隨著絡震庭去了書房。在書房裡,絡震庭雙手覆在書桌上,背對著珞寧和陳明宇,眯了眯眼,眸孔緊縮。
許久之後,他才開口:「珞寧,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再告訴我一遍。」那生意沉沉的,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陳明宇不知道這翁婿倆在說什麼,這時候只聽珞寧開了口:「克里特開車經過劍橋大學附近,開槍殺了陳誠。」
陳明宇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抓住珞寧的手,他的手都在抖:「姑爺,您在說什麼,陳誠死了?」
珞寧點頭。結果陳明宇的眼睛突然間漲紅,他不再看珞寧而是看向仍舊背對著他們的絡震庭開口:「老爺,請你一定要為陳少爺報仇!」
事到如今,珞寧才覺得自己是個外人,這中間的隱晦糾葛他竟一點都不清楚,絡震庭的手掌突然間握成拳,重重的敲在桌子上,手背上的青筋似那古時候雷鳴的戰鼓,突突的往外挑著。
他想珞氏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正常運營,克里特和他的父親查理親王一直以來都是珞氏的對手,在購買珞氏股票的時候,克里特虧損嚴重,一定是懷有報復之心,克里特怕想要對付的人不是陳誠,而是珞夕林。
如果不是陳誠救了夕林一命,如今便是他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報仇,這個仇一定要報!」絡震庭一字一句。
後來,珞寧隨絡震庭從書房裡出來,下樓梯的時候,絡震庭忽然開口:「剛才我跟你明叔說的,你聽不懂吧。」
珞寧不語,的確聽不懂。
絡震庭腳下穿著者白色棉拖,踩著台階走向客廳,客廳中央擺著一組酒紅色真皮沙發,正中間一組長,兩邊各置單人沙發。茶几在中央圍著。
翁婿倆各坐一組單人沙發,陳明宇站在絡震庭身後,隨後傭人端出泡好的茶,放在兩人的面前。
絡震庭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才向珞寧說出過往之事。
28年前,絡震庭攜新婚妻子回國創業,(實際上珞氏夫婦也早有打算,讓兒子出去自己創出一番事業來。)離開了父母的庇護,在一個全新陌生的環境里,絡震庭象其他所有人一樣,在創業的道路上沒少碰壁。
在自己有寫字樓的那一年,剛好遇到了陳誠的父親尋著地址過來應聘,這世上真的有「知己」這個詞的切實存在。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眼一拍即合。
從此絡震庭負責金融投資,陳國邦負責市場闊成,很快珞氏便初見模樣。兩個人真的好到了可以同穿一條褲子的份上。當時國外csan公司向華投放了一個大單子,若是拿到了這份單子,以後二十年裡,便可直接面向國際市場,享受一流的資源。
那個時候的國內,正是個打開國門引外資進來的情況,有這樣一個好的機會,各路商家都急紅了眼,爭著要搭上csan這條線。絡震庭和陳國邦也在其中。
當時他們的公司在上海已經初具規模,但能有一個更高的平台誰不想要呢?兩個人便商議著拿下csan這個大單子。絡震庭運籌帷幄,指揮大局行,可對外市場這一方面,卻不如陳國邦做的圓滑。
當時的公司還不叫珞氏,它叫華能威爾金融控股有限責任公司。公司董事長之位懸而未定。當時因為這個單子絡震庭和陳國邦各顯神通,兩人約定,如果誰能夠將csan拿下來,誰就是公司的董事長,而另一人則全心輔佐,不能有異議,也不能有嫉妒之心。
最後結果是絡震庭輸了,按照之前的約定,公司董事長的位置因由陳國邦接任。
珞寧聽到這裡皺了眉頭,原本平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由的扣緊,他很想知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陳國邦到最後沒有當上董事長。
絡震庭深邃的眼裡,穿過往事,復甦了回憶繼續將故事講下去:他當年必須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或許也有一部分家庭教育的原因,讓他覺得「讓出江山」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只要能夠讓公司得到好的發展,由誰領導都是一樣的。
可沒想到陳國邦竟然斬釘截鐵的拒絕了。當時絡震庭氣不過罵他:「你這個傻老帽,規矩形思維。既然csan他們認你,就說明你能帶領公司發展的更好,為什麼不接受?」
留學生和沒有留過學的學生在思考為題方面真的差了很多,就像絡震庭他想的是未來前景可是陳國邦卻想的忠孝禮節。兩人在這條道路上一起闖蕩,生死與共,何必要分的這麼清楚,上綱上線的。
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陳國邦難得的耍起嘴皮子混賬起來,他告訴絡震庭:「我這個人呢就是嘴皮子溜了點,實際上就是一江湖貨,再者,我媳婦兒這兩天快臨盆了,我得守著她,你讓我天天坐辦公室,沒日沒夜的,過兩天我媳婦就該惱了,這活兒我可做不來,還是你做的好。受苦了兄弟!」臨了他家了這麼一句。
有了csan這條線,絡震庭的華能威爾等於走上了高速路,事業越做越大也就找來越多人的紅眼。當時上海本地的一家金融投資公司就想盡了辦法對付華能威爾,原來也就是同行競爭,絡震庭以前也沒有少遇到過,可他大意了,這家公司來勢兇猛,完全是針對他們的。
陳誠17歲生日那天,陳國邦夫婦開車去接兒子回家,誰知道車被人動了手腳,半路剎車失靈與迎面而來的車撞倒一起。陳國邦提前知道了這事,最後一刻打電話給絡震庭,將陳誠和小兒子一起託付給他……這便是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
故事說完,客廳里突兀響起一陣陣抽泣聲,珞寧抬眸望去,陳明宇用衣袖擦著泛紅了的眼睛。當年他是絡震庭的管家,陳國邦經常帶著孩子去珞家,那時珞夕林還沒有出生,他認識陳誠的時間可比珞夕林早多了。
陳誠自幼乖巧懂事,很惹人喜歡,可以說是陳明宇看著長大的孩子,這時候,一貫不多說話的陳明宇也開了口:「陳少爺這一生吃了不少苦,年幼失去父母,在美國也沒有過上什麼好日子,老爺不管怎麼樣,他都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一定要給陳少爺討一個公道!」
陳明宇落音時,後勁帶著恨,珞寧從他那深沉的眼睛中看到了決絕,視線從他的面色上下移,便看到他垂在跨側的手狠狠的我在一起,手背爆出青筋。
絡震庭扭頭,跟陳明宇對視一眼,點點頭,陳明宇會意朝珞寧方向走去,只見陳明宇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接著就聽絡震庭說:「珞氏發展到今天絕對不是單單純純的商人,珞氏董事長辦公室里有一個保險柜,這是保險柜的鑰匙。你用鑰匙打開保險柜,裡面有一把槍和我請手寫的一封信,搶你拿著防身,信明宇會告訴你怎麼做。」
絡震庭又交代陳明宇:「你現在就帶著姑爺去珞氏,取出那兩樣東西。」
「是。」陳明宇領命,對珞寧說:「姑爺請。」
珞寧站起來,不放心的往樓上看了一眼,珞震庭知道他的意思:「放心吧,我幫你看著夕林。」
「謝謝爸。」珞寧說完跟著陳明宇一起走了。夕林醒來的時候,只感覺脖子重重的,像是被誰劈了一刀。後來記憶回籠,才想起醫院門口發生的事情,於是立即掀開被子穿鞋下床。
這時候,絡震庭推門進來,叫夕林僵了動作。
「爸。」夕林看到絡震庭蔓延詫異,絡震庭亦然,不過那種詫異的感覺在絡震庭的眼裡一閃而過。轉而是一副慈祥的笑容關上門走到女兒身邊,將夕林帶回床上坐下,拉過梳妝台前的椅子,溫聲問女兒:「告訴爸爸這些天都去哪兒了?」
「爸,我現在沒時間告訴你這些,」珞夕林的眼圈突然就紅了,哽咽著開口:「哥他……」
絡震庭看著女兒快哭的模樣,點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他伸手抱在懷裡,結果珞夕林突然哇的一下子都哭了出來:「我要報仇!是克里特殺了他,我要殺了克里特替他報仇!」
絡震庭抱著女兒的時候能感覺到她全身發抖,是氣的。兩個孩子在一起二十年,不管後來都發生了什麼,陳誠對夕林的感情卻是沒有摻雜過任何利慾的。
珞夕林哭的很兇,絡震庭沒有辦法安慰女兒,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等她哭完後方才開口:「我已經叫人去醫院領你哥的屍體去了,我們早些讓他入土為安。」
「爸,」夕林輕輕推開父親,睫毛上還沾著淚,許是因為哭過,那雙眼睛顯得格外明亮真誠:「帶我去見陳哥哥,我還有話沒有對他說。」
「好,」絡震庭將黏在女兒臉上的頭髮別到耳後,「等一下我帶你去。你先洗漱一下,我到樓下等你。」
夕林重新換了一件衣服,到樓下時,卻看見父親的手裡多了一個筆記本:「這個是?」
絡震庭把筆記本拿給夕林看:「這個是你陳叔叔在世時寫的日記,也是我承諾要給你哥的東西。」
夕林接過筆記本,翻開扉頁看到那些泛黃的紙頁,略顯模糊的字跡,視線漸漸模糊,當眼淚快要掉出來的時候,突然間瞥開臉,將眼淚擦乾。
合上筆記本,對父親說:「走吧。」
時間緊,絡震庭暫時將陳誠葬入珞氏家族墓,他說:「你哥的家人在上海,這只是暫時的,等稍微緩過這段時間,我們把你哥的骨灰帶回國,葬到他父母身邊,這樣他們一家人就團聚了。」
絡震庭的聲音卷著風飄蕩在耳邊,珞夕林卻像不在意一般淡淡開口:「爸,把你的打火機借我用一下。」
絡震庭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給夕林。只見夕林打著了打火機,將日記本放在竄出的火苗上點燃。當那本日記化作灰燼,寥寥煙霧隨風飄遠的時候,夕林的目光也隨著那煙霧遠去,彷彿那煙霧的盡頭就是陳誠的指引。
珞夕林忽而笑了:陳哥哥,願你在天堂里沒有痛苦,夕林沒有騙你,陳伯伯和陳伯母他們不是父親害死的,你也應該解脫了。天堂里沒有仇恨,你們一家四口,快樂的在一起。要幸福,真的要幸福。就在這個時候,爭吵聲打破了這樣的和諧。夕林轉過頭去,遠遠地看見歐陽珊在和保鏢爭吵。看樣子是想過來拜祭。
夕林揚高了聲音:「讓她進來吧!」
那些保鏢聽到命令,便不再攔歐陽珊了,歐陽珊跑過來,看到夕林身後陳誠的墓碑,甩手就給了夕林一巴掌。在絡震庭的震驚中,夕林生生的挨了這一巴掌,臉打的瞥了過去。歐陽珊紅著眼,咬著唇強忍著不讓眼裡的淚掉出來,一字一頓的開口:「珞夕林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陳誠。」
珞夕林突然笑了,笑話這該死的電視劇情節,什麼「都是因為你,他才死之類」可笑,可憐。
夕林抬起頭,帶淚的眼偏偏玩味的看著歐陽珊,有些像地痞的模樣,添了滑落到嘴邊的眼淚,眨了眨眼睛斂了斂淚才開口:「歐陽珊…。」念了她的名字,夕林的視線往下,停在她的肚子上,忽然間想起醫院裡她說自己懷上了陳誠的孩子,或許是因為自己不能擁有孩子的憐惜,或許是可憐這是陳誠留在世上的血脈,夕林的心軟了下來,「我今天讓你過來祭拜陳誠已經是網開一面,你不要不知好歹。」
「哈,哈哈。」歐陽珊看著夕林夾著眼淚,譏諷一樣的笑了,「珞夕林不要把你自己說的跟個聖母一樣,我憑什麼要感謝你,陳誠他是我丈夫,」她指著自己的肚子,炫耀一般的開口:「我肚子里懷著他的骨肉,我帶著他的孩子來看他,需要經過誰的同意?」她移開眸,用手指向珞夕林和絡震庭,中間是陳誠的墓碑,歐陽珊突然發怒:「你們有什麼權利,陳誠他姓陳,你們姓珞,即便要下葬也應該是陳家的墓地,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說罷,她便要撲過去,大有用手掘開墓碑,將陳誠搶過來的意思,夕林跑過去擋住了她:「你住手,死者為大,他已經死了,難道你要讓他死不瞑目嗎!」
因為一句話,歐陽珊像是被點了穴一樣愣在原地,抬眸看了珞夕林一眼,而後有發狠的推開她:「都是因為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殺害了他的父母讓他變成無家可歸的孤兒,他又怎麼會躺在這裡,你們這些人真是人面獸心!」
珞夕林說不出話來。只能聽見歐陽珊毫無形象的哭聲,一直以來她和陳誠的背景相似,惺惺相惜。如今陳誠死了,她的精神依靠便沒了,她也快活不下去了。
這時候,一直沒有發話的絡震庭突然走到歐陽珊身邊蹲下來用蒼老慈愛的手拍了拍她的背:「孩子,國邦臨終前囑託,讓我好好照顧陳誠那孩子,我一直視他為自己的親生兒子,你有見過哪個父親會害兒子的嗎?」
絡震庭用最平常的言語,劃開了他們一直解不開的結。歐陽珊終於抬起頭看了絡震庭一眼,在他的頷首間接受了這個她一定要接受的事實。
只是還沒有等她開口,珞夕林卻出現了問題,她開始皺起眉來,最後實在忍不住疼痛「啊」的叫出了聲,將絡震庭和歐陽珊的視線都應了過去。
絡震庭看到女兒慘白的一張臉,幾乎沒有了血色,因為疼,額上的青筋在那白色的皮膚下若隱若現,時強時弱。實在讓人擔憂。
「夕林。」絡震庭在珞夕林昏倒的瞬間不管不顧的跑過去,接住了女兒。他將夕林打橫抱起朝遠處的保鏢大喊一聲:「去把車開過來!」
夕林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家的卧室里,一睜眼便看到守在床邊的父親。
絡震庭一瞬間彷彿蒼老了十歲不止,握著她的手,看到她醒來后強行擠出一個笑容來:「我的寶貝醒來了?」
夕林的眼圈紅了,「爸。」父親大概已經知道她的病情了吧,她坐起來彎腰將臉貼在絡震庭的手背上,無比珍惜這個溫度:「爸,對不起。」
絡震庭一隻手被女兒抓著,他就用另一隻手撫摸女兒的背,喉嚨上下翻滾才能發出些哽咽的聲音:「傻孩子,你對不起我什麼呢?是爸爸沒有用,救不了你媽媽,也保護不了你。」
淚順著夕林的眼角掉出來,滑到絡震庭的手背上,雖然用的哭泣聲,但情緒卻平靜了很多,彷彿已經看淡了一切,也安排好了一切那樣問父親:「媽媽那個時候也跟我一樣嗎?」
絡震庭無聲的點點頭,夕林的話像是引火的柴,將絡震庭壓制的痛苦皆數點燃:「你媽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並且已經到了晚起,她卻一直瞞著我不說,直到病重的最後一年,實在忍不住了,才對我說了實話。當時不怪我粗心,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
絡震庭不說了,因為夕林這個時候抬起頭來,那雙眼睛溫柔安詳,彷彿透過它就能夠看到禾嘉柔一樣。珞夕林說:「爸爸,不關你的事,如果媽媽不想要告訴你,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絡震庭覺得女兒長大了,說出在這樣嚴謹的話,似乎有某種打算。絡震庭眉頭一蹙想到了珞寧:「你……」
夕林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掀被下床把鞋子穿好后,蹲在了絡震庭面前:「爸,我的病絕不能讓珞寧知道,我已經寄了離婚協議書給他。我們離婚我離開他的身邊。」
「這怎麼可以?」絡震庭從椅子上站起來,背對著珞夕林,狠狠的說:「如果那小子敢負了你,我一定不饒他。」
夕林閉眼,唇角扯出一抹慘淡的笑,站起來走到父親身後:「爸,珞寧不會負我,至死不會。但是我怕他會死,所以才要編這個謊言騙他。」
後來,撲通一聲,珞夕林跪在父親腳下。
「你這是幹什麼!」絡震庭轉過身來看到女兒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的跪在他面前像個贖罪的人一樣,讓人看著不忍心,「起來啊!」絡震庭蹲下去,扶著夕林的肩膀。
這時候夕林才抬起頭,卻已經是淚流滿面,「爸,請你成全我,在我最危險的時候,我會本能的將我最愛的人推開,以免傷害到他。請你成全我。」
那一瞬,絡震庭恍然大悟,一滴淚從他的眼裡掉了出來,他連連點頭說:「我懂了,我懂了!」
陳明宇帶著珞寧去珞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打開了保險柜,裡面確實有一把槍和一封信,陳明宇告訴珞寧:「這把搶是老爺用來防身的,你知道在商場混久了,人們人都見,這便成了個不可缺少的東西。」他用眼角餘光掃過珞寧臉上的表情,慢悠悠的開口:「姑爺對他應該並不陌生。」
珞寧不說話,臉上只有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信在槍的下面壓著,如今取走了槍,陳明宇便將這信一併拿了出來,拆開信頭往裡看了一眼,確定是原件之後才遞給了珞寧:「這封信姑爺好好保管,珞氏當年在英國一躍成為華人首富,雖然有人眼紅但也有一批忠心跟隨的人,這是老爺的手信,老爺知道您會代小姐出面,所以才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萬不得已時,可以憑這封信召集那些人幹掉克里特。」
那封信在陳明宇手裡,珞寧只抬頭看了他一眼,飯菜開口:「這封信還是陳叔拿著吧,比起我陳叔好像更想為陳誠報仇。」
「姑爺的意思是不願意幫小姐了?」
「我幫她,是我的事兒。」珞寧回頭看了陳明宇一眼,挑起半邊嘴唇,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珞寧第二次約克里特見面是在槍擊案發生后,克里特被父親查理關押在家一個星期之後,那時的克里特久未見過外面的陽光,卻也是珞寧親自到查理府上將人帶了出來,因此克里特對他真是信任到了極點。
還是原先的那家餐廳,珞寧叫了一桌子好菜請克里特吃了個飽。酒足飯飽之後,克里特對珞寧完全沒有戒備之心的開口:「DA,你說吧,這次找我出來又是因為什麼?」
珞寧面前擺著一壺茶,翠色的青瓷質地,他提著茶壺不緊不慢的給自己到了一杯,而後又越過去,給克里特的茶杯里續了些。他就在這空檔開口:「我聽說前些日子,你曾開過搶?」
珞寧只有平常交談的語氣,卻叫克里特停下了刀叉,渾身不舒服起來,但僅僅是那一瞬間,克里特又變成了先前不以為意的模樣,彷彿上頭有一個親王老子頂著,他就什麼都不用怕似的,喝了口茶開口:「hi,別掃興,提那個幹什麼?在英國以我的身份,有什麼大不了的,況且那兄弟實在太備了些,我本來不是要殺他的,我是要殺和她在一起的女人,是他替她挨了一槍,還壞了我的好事。」
這許久都沒有任何聲音,房間里安靜到克里特懷疑是否還有人陪著他一起吃飯。許是覺得不自在,克里特將茶杯移到離嘴巴稍微遠的地方,懸空托著把手,騰出精力來,抬眸去看對面的人。
珞寧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動作——謙和儒雅,跟克里特這種人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珞寧想起克里特說話的聲音和態度,腦海里能與之匹配的大概就是國內那些放蕩的富二代們,仗著自己老子有錢,就把錢和權掛在臉上,每日連臉都捨不得洗了!
坐在地下的手,按了錄音筆的開關,在克里特不明就裡的問:「DA,你怎麼不說話了,怪奇怪的時候」把錄音筆放到桌面上。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克里特的內心向外滋生,而這時不知道房間里從哪裡竄出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的人,這些人個個體格健碩,一看就是經過訓練的。
他們從後面衝上來,將克里特從椅子上提起,丟到地上,而後上去幾個人牽制住他的胳膊,讓他以罪人的姿勢跪在珞寧面前。
「DA,你這是什麼意思?」克里特抬起的那雙歐洲人的深眼睛里瞪著兇狠的光,很想衝上去,但奈何動彈不得。
珞寧的下顎線緊繃,窗外的光線攏在他臉上,明明完美如精工雕刻的顏值,卻沒有一絲的溫度。他把雙手扶在兩側的把手上,推開起身。
兩步走到克里特跟前,而後蹲下,近距離時,他的臉上還帶著先前溫文謙和的笑,只像是個貴族紳士,溫潤的眉目挑不出一點毛病來。但後來,克里特眼睜睜的看著那雙眼睛的冷卻,席捲嘴角的笑容,以最快的速度冰封。
這樣快的變化讓克里特無端感到恐懼,全身的寒毛不由的豎了起來。這時才後知後覺的反應或許自己已經掉到了別人事先布置的局裡面去。
他的那雙深凹的眼皮,連帶著眼珠子一起轉動,為數並不多的睫毛像被拔的不剩下什麼毛的孔雀,垂眸間,就那麼一閃一閃的,這段時間裡克里特腦海里迅速劃過跟珞寧相關的背景資料,英籍華人,從小在英國長大的中國移民,畢業於俄亥俄大公立學法律專業畢業,回英國后多在政界活動。
這是手下人給他查到的所有資料,並且他還親眼看見,在他的ins上多次出現於當地官員合影留念的照片。克里特突然恍然大悟——造假的!
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你敢騙我!」克里特呲著牙,兇狠的瞪向珞寧。富二代就是有那樣初生牛犢不怕虎,大無畏的本事。如此呲牙咧嘴,反正你也不敢惹我的心態。
珞寧伸手出去,擦過克里特的左側臉頰,忽然手心一翻,用手背扇在了克里特的臉上,並且慢悠悠的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譏諷,像是念字一樣念出:「富二代」三個字。
真是夠丟人的,這些人。
一切都是連貫性的動作,珞寧從西裝內側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把槍直直抵在克里特的印堂上。冰冷的槍口抵著微熱的皮膚的那一刻,克里特打了個冷顫,接著渾身抖了起來,若非是後面還有人制服著,從他們那裡借了點力量來,克里特現在怕是已經癱了。
說也奇怪,查理家族人人配槍,他也曾持槍殺人,但有一天槍口對準他頭上的時候,他竟然能嚇成這樣,完全不像一個是人命如草芥的人。
求饒是本能,當克里特開口求饒時,珞寧只聽得不耐煩,打斷了他:「克里特你知道你要殺的那個女人是誰嗎?」在克里特仍舊反應不過來的目光中,珞寧一字一頓,似耐心的教導:「她是我妻子,你要殺我妻子,那我殺你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這話里充滿了揶揄,好像事不關己的聊天,那樣的語氣好像在說,我把你殺了也就殺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賤命一條留著害人嗎?
此刻的珞寧混起來,那模樣姿勢狀態,跟一黑幫差不多,眼尾上挑,帶著那麼點邪氣,扣在扳機上的手一點一點的向內壓,每近一分,珞寧嘴角的笑紋就越明顯一分。
這時候,門突然被打開,珞寧的目光一怔,墨色的眸顯出慌張的神色,有被她發現的不自然,也有她怎麼會找來這裡的疑惑。竟緊張的要命。
只見她踩著高跟鞋走過來,在他的面前站定,將他吃槍低著克里特的手拉了回來。
她平靜的開口:「這樣殺了他,太便宜了。」
「夕林。」珞寧喚她,目光在她稍微蒼白的臉上停了幾秒,然後落到她的手上,只見她手上拿著一個文件袋,似乎很重要,被她用手指緊扣著。
她說完,把手中的文件袋打開,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給他看:狠狠的說:「我要的是他整個查理家族滅亡!」
珞寧的眸光略沉,他沒有說話,但這個時候克里特卻不合時宜的插進一聲冷笑。珞寧和夕林被引了過去。
克里特抬眸,嘴角上挑,用威脅的目光看著他們:「你們以為,你們是誰,查理可是親王,整個皇室都要敬他三分,就憑你們也想動他?」
克里特撇過臉去冷笑一聲,好像就明著嘲笑他們自不量力。
夕林卻不惱,實際上她也不能惱,乳腺癌的細胞已經擴散,她只要稍有不慎就會危害到生命,更何況還有珞寧在跟前,她不敢有太大的情緒幅度。
她只能走到克里特跟前蹲下來,和顏悅色卻又不是威懾力的開口:「克里特,有時候名人也有名人的不好,你父親既然是英皇的財政大臣,就應該清楚英國每年的財政支出,可他去利用職位之便,中飽私囊,你說我要是把這些東西交出去,英皇是該感謝我能還是責備我呢!」夕林站起來不願再多看他一眼,枉費了查理機關算計,到頭來卻生了這麼一個草包兒子。絕了,真是!
算計一世的查理也終於體驗到一回「禍從天降」他好端端的坐在家裡品茶就收到了倫敦法院的逮捕令。跟本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就把他給帶走了。
當查理知道是他偷稅漏稅的事情泄露出去的時候,已經晚了。等待他的是法院的判決。而他的兒子也以殺人罪判刑。
這是最好的結局嗎?對於夕林來說不是,絕對不是。當新聞出來的時候她坐在客廳里一邊喝茶一邊看新聞,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她要這對父子兩以命抵命。剛起身準備離開,就被一道疾言厲色的聲音喊住:「珞夕林。」
夕林轉頭,看到正從樓上下來的父親,「爸爸。」夕林站在原地等絡震庭下來。
絡震庭皺著眉走到夕林面前,冷聲問:「你要去哪裡?」電視上播報新聞的聲音還在繼續,一句句傳到絡震庭的耳里,他的眉頭便越陷越深,拉著夕林的手:「跟我回房!」
「爸!」
原本要拉著她上樓的絡震庭轉過來看著她。眼睛里不見慈父的溫柔,但見冰冷的嚴厲:「這件事情不是你能夠插手的,縱使你知道珞家的背景,我也不允許你去做那種事情!」
絡震庭使出力氣,強行將女兒拉回了房間。當他們走後不久,陳明宇突然從廚房裡出來,抬頭望樓上看了一眼,眼裡目光略沉,凝重一般的嘆了口氣:「小姐,別髒了您的手,您想做的事情,我來替您做!」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手槍,那是在絡震庭辦公室保險柜里拿給珞寧,但他沒有要的,被他收著,當然還有那封信。陳明宇一手一個物件兒,看著他們就突然笑了:「陳少爺,有了這兩樣東西,我便可以替你報仇了。」
克里特在服刑之前仍有探監的機會,這日夕林去了,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珞寧,再見面,珞夕林對待珞寧刻意冷淡。獄所門口,珞寧和夕林同時下車,目光隔著車撞倒一起,夕林有些局促,趕緊著把目光撇到了一出,低頭往監獄樓走去。
珞寧追上去,抓住她的手,她抬眸看他。
他的臉上沒有多大的情緒,只是輕聲說了句:「我們一起進去吧。」他知道她要來這裡的,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只能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讓自己給碰著了。
這種感覺理應是愉快的,可是你看他現在還開心的起來嗎?自從她回來之後,兩人之間就極少碰面,甚至是不見。
還有就是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就給自己寄來一封離婚協議書,孩子的事情他們還沒有坐下來好好談談。她本是要安慰的人,如今卻這樣反客為主。只讓他心疼。
還有這次,她好像故意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握著她的手腕都能清楚的掐到骨頭,這傻丫頭是怎麼過的!
他心裡有氣也有怨,當真是管一個她,比管是個孩子都難。她點了點頭沒有反對,同意兩人一起進去,但卻掙扎著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從頭至尾都低著頭,彷彿不願意看到他。
珞寧也變得有氣無力,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哪一天就得了抑鬱症了。
監獄長把克里特提了出來,他一聲囚服,雙手銬著手銬,鬍子拉碴的坐在他們面前,已無當日囂張的氣焰,但眼裡那股桀驁不馴的勁兒竟然還如死灰殘喘一般的存在著。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管現在下場如何,曾經他還是親王之子血統高貴的貴族,坐凳子的時候也是一腳踢開來坐,身後的獄警也拿他沒辦法,畢竟他的行為沒有超出法律範圍,摸了摸鼻子,臉瞥向別處好像沒看見一樣。
夕林一看到他,便挑起半邊唇角,壓著伸手掐過去的衝動,勉強開口:「對你的懲罰太輕了。」
夕林的聲音淡淡的,乍一聽上去,似乎還很溫和。
克里特冷笑了一聲,雙手環胸,直溜溜的成了一個半躺的姿勢,對夕林說:「你以為查理家族的根基是這麼好動的,calista,你只是看到一個表面,這裡頭的水可深著呢!」
他好似長者一般,好心的勸人要識時務。夕林收回目光,狀似無謂的笑了,是啊,深吶,深啊,她怎麼會不知道。不過她現在好想手裡有一把槍,一槍崩了他。
珞寧沉默著不說話,因為他在注意夕林的表情,見她眉頭一點點蹙起,放在檯面上的手也一點點緊握,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來。
果然就在這時候,夕林開口:「克里特,你知道我想給你安排一個什麼結局嗎?」她的拳頭緊握像是掐斷了脖子一樣,狠狠的捏在一起。
後來發現時機不太對,跟珞寧一起實在有些拖累,於是站起來走到內里,後面有一扇門主動打開,夕林從包里掏出一筆錢給了那個人。
那人見錢點頭,讓夕林跟著進來。隨即克里特也被人帶走了。珞寧隔著一扇窗跟本不知道裡面會發生什麼,他當即反應過了過去,同樣是那扇門但已經緊鎖,獄警從旁邊的門裡出來,阻止他:「先生這裡是警察內部系統,您不能進去。」
時間越長,珞寧心裡就越火,他在門外解開西裝的扣子,往兩邊一扒拉,左手叉腰,右手握成拳難得緊張的跟個孩子似得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後來他才想到敲獄警的門,從皮夾里拿出一些現金給了那人:「行個方便。」
那人收了錢,立刻改變了態度,將那扇門打開,讓他進去。
那是關押犯人的地方,長長的甬道,卻是陰冷潮濕的氣息,或許見有人生進來,那些個犯人一個個隔著一間獄房都朝珞寧看過來,目光警惕。
還沒走多遠,就聽見那一頭傳來槍聲。那一槍鎮住了珞寧,他沒有意識到自己臉色已經蒼白,夕林已經從那一頭的某個房間里出來了。抬頭遇到珞寧時也是一驚。
夕林快速反應過來,橫下心朝前走,往珞寧的方向走,他背後是出去的地方,勢必要經過的。
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不出意料的,珞寧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們都不說話,珞寧垂眸看著地上的某一塊,神情平靜憂鬱。
珞夕林閉上眼睛,許久終於開口:「我們分手吧,此生都不要再見!」
人生路有多長?長到她哭了,害怕走到那一端的盡頭,再也無緣。人生路有多短,短到一個人終於聽見了心碎的聲音,有這樣一種情愛,好像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被迫結束。夫妻也是一樣的嗎?
克里特死了,官方發布他是因為不想承擔責任選擇在牢里畏罪自殺,而查理也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被沒收了全部家財,終身監禁。
那天之後,夕林也消失不見。去哪裡不知。
珞寧也曾問過絡震庭,但彷彿約定好了一般絡震庭對此事隻字不提,哦對了,自從事情都平息了之後,絡震庭樣了一隻無毛貓。據說此貓紳士,也合絡震庭的脾氣。
整日里除了管家傭人便和貓兒作伴。夕林不在,珞寧便代替她盡孝,來絡震庭這裡的天數一次比一次多。
偶爾能看見絡震庭欲言又止的模樣,但他就是什麼都不說。直到有一天,絡震庭澆花時,不慎滑了一跤,膝蓋撞到了台階上,這才驚動了眾人。
珞寧請來家庭醫生,醫生幫他包紮時,對身旁的珞寧叮囑:「老人家上了年紀骨質疏鬆,關節也沒有年輕時靈活,家人要多當心,盡量不要讓他做這些活了。」
珞寧點點頭,送走醫生。
折回來的時候,那隻無毛貓突然從書房裡跑出來,畜生慣愛搗亂,珞寧停下來摸了摸他的頭,把它抱起來,經過書房時看到裡面已經被這廝倒騰的亂七八糟。忍不住拍了一下貓頭:「你看你,主人不在無法無天了!」
他把貓放下來,讓它自己去玩兒,而他走進書房想著把被這貓搗亂的書房收拾一下。
貓的本性是抓老鼠,但現在的貓跟老鼠差不了多少,愛搜東西,書房裡很多信件都被這廝給搜了出來,為了證明自己有多厲害還在紙頁上留下了爪子,珞寧哭笑不得,他蹲下來,將那些紙頁一封一封的撿起來,並且每一封都查看過時間編號,方便絡震庭好找。
但在收拾這些文件的時候,就在柜子與地板的連接處看到了一張卡片,珞寧也沒在意,就撿了起來,封面是一張海景圖,他嘴角上揚,只覺得景色很美,如果夕林在的話,一定會喜歡。
又想起夕林了,珞寧有些自嘲的笑笑,心想自己到底是有多賤啊,人離婚協議書都給你了。道別都沒有消失了,可你還在這裡等。等什麼呢?
那麼她媽他就是犯賤,就是在這裡等。人生是什麼呢?有那個人時春暖花開,沒那個人時遍地生冰,這樣想著手指卻將那明信片翻過來,結果動作僵了。
字跡出自夕林,清秀獨立讓人歡喜。珞寧的眼卻濕了,因為那上面的文字。
爸爸:
我很好,這段日子病情得到了緩解,疼痛的次數逐漸少了。我在這裡放空了一切,大夫說心情也很重要……只是我有點挂念你們。
珞寧還好嗎?說起他的時候我又對自己的病情沒有信心了,都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您幫我勸勸他,別再耽誤自己了。
夕林上
原來夕林一直跟絡震庭聯繫,那麼她在哪兒,又得了什麼病,他為什麼一點都不知情?揣著這些疑問,珞寧拿著那張明信片闖進了絡震庭的卧室。
當時官家還在喂珞震庭喝葯,見到突然闖進來的他,不由的嚇了一跳,而絡震庭的表情卻出奇的平靜,視線從他焦急喘氣的臉上,落到手上,落到他捏著明信片的手上。
絡震庭知道事情瞞不住了,於是便揮揮手讓管家出去。
「有什麼話,你問吧。」絡震庭開口。
「夕林在哪裡?」他只問了這麼一句話,拿著手裡的明信片走到絡震庭床前。
絡震庭沉默,而後往窗外看了一眼,遠方某一處有他的女兒,身為父親難道他就不挂念嗎?許久,他才粗糙著嗓音開口:「是乳腺癌,夕林從她母親那裡得了這種遺傳病,當她知道她自己得了病的時候想盡辦法要離開你,為的就是不連累你。」說了一半,他才回頭看向珞寧,「這種病唯一根治的辦法就是切除**,可是如此她便變得不完整了,女子愛美是天性,尤其是在她們愛的人面前,她是因為過分珍惜你,才選擇了無聲無息的離開。」
「爸。」有哭聲從珞寧的嗓音中傳出來,他肩膀抖動,將臉埋在手心裡,哭過後才問:「她在哪裡,我要去找她。」
絡震庭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這些明信片是她從不同的地方寄回來的。如果她不想回來,或是回不來,你……不要等了。」
絡震庭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來,反正就是這樣了。世事紛繁,他不是神,能如何?
絡震庭腿傷康復不久,便告訴珞寧:「回國吧,我這裡有這麼多人照顧,最不行還有一隻貓,沒什麼可擔心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海那邊已經催了好幾通電話給你了。」
珞寧想說什麼,但絡震庭只是一笑,就是這一抹笑容堵住了他所有的話。夕林離開后,他在英國整整呆了一年。
3月份回到上海,他心情不好,還有一個比他心情更不好的馬克,兩個失去心愛女人的男人結為同盟。白天死命工作,晚上拚命喝酒。
馬克也沒問他這趟英國之行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變成這個樣子,珞寧也不說,夜晚的酒吧成了兄弟兩人的包場,不喝個爛醉,絕不回家。
8月的某一天晚上,珞寧在酒吧的衛生間里吐了個昏天黑地,還伴著血絲出來,他不在意,倒是笑了。用手背擦了一把嘴,心想死了倒好,死了倒好。
一個人頹廢能頹廢到什麼地步。珞寧抬頭看著頭頂上的燈,只覺得眼前模糊天旋地轉的,而且這些日子只喝酒無飯食,他臉上的顴骨過高,臉皮都往裡貼,加上剛才那麼一吐,說是地府的陰差也不為過。
剛那麼自嘲的笑了笑,結果胃裡突如其來的一陣翻滾,他又趴在馬桶邊上,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這時,不用她抽紙巾,一塊面紙已經遞到他面前,珞寧尋記看去,是個女孩子,年紀不大,他好像見過——韓新月
韓新月聽見珞寧喊她的名字,不由得笑了:「珞董好記性,還能記住我的名字。」
這一年多以來,高明慧手把手的教她,她已經能獨當一面,現在是珞氏集團市場經理,年薪百萬不止。
珞寧坐在地板上靠著牆,曲起膝蓋,胳膊搭放在上面,有一種人永遠不會失其貴氣,就算是痞子模樣也有一番雅的韻味在裡面。
韓星月也不嫌,與他一起坐在地上,把包放在懷裡,扭頭看了他一眼,才開口:「珞董,都快兩年了,還沒有我們珞董的消息嗎?」
珞寧嘴角含著笑,那好像只是一種標誌性的待客方式,兩年了,中國英國統統沒有珞夕林的消息,半山別墅也好,還是市區中心的花園別墅也好,他都不敢回去。沒有她在一個空洞洞的房子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說話,韓新月便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淡淡開口:「我也好想她,那個精緻的老闆不在,我連努力下去的力量都沒有了。」
「你還有高明慧。」珞寧說。
韓新月笑了笑,抬起頭對珞寧說:「高副總,她比我還想珞董回來。只可惜……」後面的話她不說了,只怕再提起珞寧的傷心事。
就這樣陪著她坐了一會兒,珞寧突然開口:「她會回來的,一定會。」
6月7、8兩天是全國高考的日子,高考過後,中學生放假,珞寧想起夕林說過,如果忙完了事情就回到學校去看看。如今她不在,這個願望他替她視線。
下午五點左右,珞寧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恰巧遇到馬克進來,看他急忙外出的模樣問他:「你要去哪兒?」
「一中。」珞寧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留下馬克呆愣原地,他去一中幹什麼?
去時已是黃昏,學校清場,一切都靜悄悄的,珞寧雙手插兜兒獨自一個人漫步在操場上,就在這片操場上有他和夕林的所有回憶,放學后,他們在這裡寫作業,她第一次向他表白的地方……
珞寧挑了一塊地方做了下來,西裝扣子解開,圈著腿時,露出了腕上那塊百達翡麗。那裡面的鑽石,經過夕陽光一照射,立馬折出一圈光暈,彷彿打開了時光的隧道一般。
珞寧說:「夕林,我在這裡,你在哪兒?」
身後一個人慢慢朝她走過來,嘴角揚著一抹淡淡的笑,穿著一件天藍色的裙子,帆布鞋,長發飄飄,在他不經意時坐在了他身邊。
當他轉過頭去,她對他笑了:「我回來了。」
珞寧眼睛濕了……他知道,幸福回來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