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妹妹,我知你不喜我逃學同侯三他們廝混,你放心,我已經同侯三他們斷了來往,日後會用心讀書,不辱家族名聲。」陸長願磕磕巴巴將話講完,便忐忑不安的看著月婉。
他向來不耐煩聽月婉跟在他後頭念叨讓他讀書之事,這還是頭一回主動在月婉面前認錯,說他要改過自新。
月婉一愣,想起了些許往事,那是她十五歲生辰前兩日,陸長願又逃了學同狐朋狗友跑到西郊賽馬,歸家時,已快是宵禁時分。
陸長願揣著從西郊摘的柿子興沖衝來找她,而她卻冷著臉,將陸長願又說了一回,陸長願脾氣也上來,摔爛了果子便出了家門,她氣得哭了一場,氣陸長願自甘墮落,兩位堂兄才學斐然,潔身自好,大堂兄已經入了翰林,前程無量,日後必定是能撐起門楣。三堂兄雖才十六歲,可是一手詩文名動長安。偏她親兄整日里,只會同紈絝們一處遊手好閒,不求上進。
兄妹二人不歡而散,就連月婉生辰那日,兩個人都還在賭氣,誰也不理誰。過了一個多月,陸長願去洛陽城探望外祖,一去便要兩月,月婉不捨得他,說了好些軟話,二人這才重歸於好。
月婉想起從前,一時就沒能答話。
陸長願有些著急,提了嗓門,「妹妹,我說的都是真的。」
月婉回過神,心情複雜難解,即為從前感傷,又為當下開心,阿兄竟然會找她主動低頭認錯。
見陸長願還在等著她的答案,月婉只得壓下此刻心緒,帶著淺淺笑意,「好,我信阿兄的,只是阿兄自己也要說到做到。」
陸長願長舒了一口氣,「那是自然。」
老夫人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得兄妹二人冰釋前嫌,重歸於好,這才笑道:「改了就好,阿昭,日後可不許再氣你妹妹。」
老夫人自不管庶務后,滿心裡也只有四個孫輩。
陸長願又作了揖,「孫兒也不會再讓祖母擔憂。」
又過小半個時辰,陸太師同陸侍郎歸家。
陸太師年有六十,花甲之年,雖鬚髮皆白,但耳聰目明,精神抖擻。他是先帝欽點狀元郎,兩朝太師,積威甚重,不苟言笑,平日里也只會對髮妻同小孫女多上兩分笑意。
一想到要見著祖父了,月婉便覺著自個兒眼眶有些發脹,忙低下頭去深呼吸了幾口氣,好叫眼淚別流出來。
屋外婆子婢女們此起彼伏的請安聲越來越近,「老爺。」
終於陸太師進了屋,陸長願見著他便像耗子見了貓,皮一緊就想躲在老夫人身後去。
陸太師瞥了他一眼,就來了氣,喝道:「還不站住。」
陸長願僵在遠處,莫名心虛,「孫兒見過祖父。」儼然是忘了他今日沒逃學。
月婉被逗樂了,忙福身給陸太師請安,「婉兒見過祖父。」
陸太師見著小孫女便歡喜,落了座,讓小孫女近前來,見她氣色尚好,便安了心,面色微霽,「瞧著是大安了。」
月婉忙點頭,「婉兒已經痊癒了,祖父。」
她又替陸長願解釋,「祖父,阿兄今日並非逃學,是先生饒了他半日假,他這才回家來。」
陸長願終於想起自個兒可是又正當緣由回來,忙道:「祖父,孫兒過了午,就回國子監念書去,孫兒保證,再不會逃學。」
老夫人嗔怒,「孩子一回來,你就橫眉豎眼,也不過問緣由。」
陸太師不願同髮妻爭嘴,咳嗽了兩聲,又看向陸長願,「功課拿來給我瞧瞧。」
陸長願頭皮發麻,剛想要說什麼,抬眼卻又見月婉滿是期待的望著他,他心中一動,到底應了聲出門去取功課。
支走了陸長願,陸太師總算是緩和了語氣,渾身都散發著祥和慈愛,仔細的問過月婉這些日子的衣食住行。
雖有人日日都會將月婉的情況呈報,到底聽月婉自己說過,兩位老人家才安了心。
看著祖父祖母記掛她,月婉說話都有些哽咽。如今祖父、祖母身子骨雖康健,可他們年事已高,她一定再不讓二老為她操心。
陸侍郎今日去了回城郊,趕回家中換下沾染風塵的朝服,穿著一身墨青色常服,這才趕來正院。
陸太師年輕時,是儒雅俊秀的樣貌,老夫人年輕時也是貌美娟麗的美人,二人之子,自是樣貌出眾。陸侍郎年近不惑,卻依舊是風度翩翩,讓人一見難忘的美男子。
他含笑走進房中。
月婉見著他,便笑開了懷,上前同他請安,「婉兒見過大伯。」
陸侍郎眉眼帶著溫柔,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錯,小丫頭果真是大好了。」
很快,陸家長房二子也歸了家,一家八口人終於團聚一桌。
陸家人口簡單,也不分坐小几,只一張圓桌便能坐下。飯桌上也沒有食不言的規矩,能淺聲交談。
月婉坐在老夫人左手邊,眾人都把她看了又看,方才挑的她愛吃的菜色往她跟前擺。
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或是談論幾件可以言明的朝事、或是說上些長安城近些日子來的趣事、又或是議論今日菜色,都是月婉夢到過千百回的場景。
她沒有想過,還有一日,又會坐在這張圓桌上,一家人都還在,將整張圓桌坐滿,說說笑笑的用膳。
美好的就像是一副畫卷,她心中百感交集。
陸家長孫陸長恆,按著序齒,坐在月婉旁邊,動手舀了一碗肉羹放在她桌前,「小妹今日起,可不許再挑食。」他已經聽說了,太醫囑咐,要月婉多食葷腥,不能整日里都茹素,又不是兔子只能吃青草。
月婉一愣,復又忙低下頭去,掩住情緒,她拿著調羹輕輕攪動肉羹,「大哥說的話,婉兒記住了。」
聖人崇尚節儉,陸家雖在長安城也是數一數二的鐘鳴鼎食之家,卻也從不鋪張浪費,饒是一家人午膳,也不過是四葷六素,再有兩份湯品,也都是按著月婉的口味做的。
撤了飯菜之後,月婉陪著老夫人在廊下陰涼處散步,而陸太師將兒子孫兒叫進了書房談事,大夫人則是去安排家中庶務。
同太師府十五年生活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
也無人在月婉面前提及,十日之前及笄禮上那一場變故。
彷彿那日她在及笄禮上的舉動沒有引起任何的後果。太師府兩丈高的院牆將外頭的一切紛紛擾擾都給隔絕了開來,府中安靜祥和。
老夫人走了一刻鐘,檢查過她種的一塊菜地,便犯了困,月婉陪著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歇晌,老夫人執了羅扇打著風,她摸了摸月婉的額頭,方道:「到底是菩薩保佑。」
「趕明兒咱們去趟鴻恩寺,給菩薩上柱香還願才是。」
月婉眼眶紅紅,摟住了老夫人的腰,撒嬌,「祖母。」
「你還記不記得你六歲那年……」
老夫人說起了她年幼時的趣事兒,說著說著聲音漸小,月婉抬頭,見老夫人已經睡熟,便輕手輕腳的起了身,又將床帳都放下,悄聲出了門。
蘭姑姑在外間打盹兒,見她出來,低聲問,「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我想去見二哥。」她記著陸長願說過他過了午,就要回國子監了,國子監一旬放一日假,今日陸長願回了府,下一回回來便是十天後了。
她能日日見著祖父祖母,卻不能日日見著陸長願。
陸家又未分房,除了同陸長願單獨相處時,她一向都喚陸長願二哥。
蘭姑姑送她到了院門處,又囑咐她要走在樹蔭下,方才目送她遠去。
月婉回過頭,朝蘭姑姑揮了好幾回手,蘭姑姑方才轉身進去。
陸太師乃天子近臣,先帝親賜府邸,以琅康坊半坊之地修建府邸,佔地極光,卻又因為人口少,院落與院落之間便隔得遠些。
月婉喜歡大太陽,便高高興興在大太陽底下曬著走,玉竹勸不動她,也只得拿了輕紗來遮陽。
陸長願垂頭喪氣的準備回國子監,踏出了院門便見月婉頂著大太陽,似是來尋他。
他心中一軟,迎上前去,替她小心翼翼遮著太陽往廊下陰影處走,「太陽這麼曬,妹妹不用來送我。」從前兄妹二人和睦時,陸長願去學堂,月婉總要送他。
月婉抬了頭看他,他們兄妹二人眉眼生的極像,她已經不大記得她母親的長相,但從小都被旁人告知,他們兄妹二人都隨了母親的長相。
「阿兄,你今日說的話,我可都記下了。」
「你不同侯三郎他們來往,我真的很高興。」侯三郎可不是什麼善茬。
陸長願微微嘆口氣,無奈,「你呀,年紀小小怎麼就能這樣絮叨。」
「行了,我答應你的事,絕不反悔。」
「你乖乖在家中養病,等下旬我放假,我給你帶飛泉閣新出的茶點回來。」
說完,陸長願揮了揮手,就要瀟洒出門去。
卻不想剛邁開腿,衣袖便被月婉給拽住了。
月婉抿了抿嘴,頗有幾分緊張,「阿兄,你先別忙走,我有一事,要你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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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設置的九點但我剛剛發現我沒有設置發表時間
陸長願老淚縱橫:天吶妹妹盡然有一天還需要他的幫忙,感動。
殊不知是走上了一條促進妹妹同妹婿結婚的道路(不是
希望大家喜歡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