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性
「大人,我死的好慘!」
「我死得好慘啊!」
一副血淋淋的畫面驚得王縣令張開了眼睛,後背已然被汗水浸透了,只是此時他才發覺天剛蒙蒙亮,原來是個噩夢。夏蟲吱吱的叫聲微弱而細密,反而更襯托出黑夜的深邃和寧靜。
王縣令於微弱的光線中打量著睡在自己身邊的這個婀娜的女孩,心想:「燕兒,竟守在我身邊一夜,她對我真箇有情。」心下一軟,輕輕下床,此刻他已覺得不是很困,想打開窗戶透透氣,將胸中連日的鬱悶之氣全都拋向窗外。
他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為燕兒蓋上一條薄毯子,自己則走向窗前。
「嗚各」一聲,他打開窗戶,一涌而進的沁涼微風,霎時間令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使他寒毛直立,可是不知為何,他此時卻並不覺得十分冷,只覺得心中無限的悲涼已然勝過了這窗外飄來的陣陣冷風。
沒想到楚雄的警告竟然一語成真,阿南的死令他心中揮之不去的愧疚,冷風的寒冷使得他更覺世間的罪惡不絕,縣城內惡魔蒞臨,無辜的少女一個接著一個慘死,黎洲村界呢,則盜匪猖獗,光天化日之下殺掠百姓,這實在是自己的罪過。如今衙門內人才凋敝,縣城中人心惶惶,他極缺乏一位能人輔佐自己。
忽然一聲輕微的哼哼聲從背後傳來,王縣令轉頭過去,原來是燕兒醒了。
「公子,起的真早?手怎麼樣?還疼嗎?」燕兒關心道,她臉上笑顏如花,顯是王縣令為她蓋上的薄毯子使得她心花怒放了,眼睛笑得似一彎月亮一般形狀。
「嗯,已不怎麼疼了。」
「嗯,奴家去打點水,公子洗洗臉。」燕兒擼起了袖子,顯然提起了幹勁,此時天色已由黑色轉為了湛藍色,清早的冷風一陣陣通過窗口鼓鼓吹進這個小屋之中,使人渾身感到一陣寒意,也驅散了所剩不多的睡意。
王縣令洗漱完畢之後,燕兒便捧了一碗熱騰騰的豆漿過來,隨帶著幾個香噴噴的白面饅頭,笑臉盈盈,她依然用布遮住半邊臉,不過那熱烈的笑容和澄澈的眼眸已然打動了王縣令。
他咕嚕咕嚕地喝著這碗滾熱的豆漿,忽然嗆了一口。燕兒笑道:「別急,鍋里還有。」
「真……真箇香!」他滿足地笑道。
「別取笑了,鄉野小村,只有些個粗茶淡飯。」燕兒客套道。
「哪裡,我覺得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早點了。」
「那就多吃點,」說著燕兒把自己那份白面饅頭擺在了王縣令面前,說道,「我的也給你,你肯定餓極了,才會這麼說呢。」
「怎麼會呢?是真的……我覺得真的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王縣令還未說完,燕兒有點生氣了,說道:「求你別說了。」
「怎麼了?」王縣令不明白燕兒為啥會有些生氣,奇怪道。
「公子,我清楚餓的滋味,所以請不要騙我了,那種滋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餓的時候即使只是沾滿泥土的白面饅頭也更勝過山珍海味,那種能夠使你獲得新生的糟糕食物,卻抵得過人世間最美味的佳肴。」
王縣令沒能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能說出有如此滄桑之感的話語,不禁為之一驚,顯然她受過生活的艱辛磨礪,才使得她如此堅強地活著,這越發使得王縣令對燕兒有些敬佩。
兩人吃過飯,燕兒囑咐王縣令還需靜養,下午時分展鵬哥哥便會過來,只需靜靜等著他來就是了。說罷她便把大木盆支在自己婀娜的腰間,一手固定住,帶著滿滿一盆子的衣服出門了。
這幾日王縣令換洗下許多的衣服,在屋外的晾衣桿上晾了滿滿的一排,他心下更是感動。
臨近中午時分,夏日的暖風呼呼地向著窗口吹得窗戶吱嘎亂叫,赤紅的炎日當空,呼出陣陣熱浪,經過蒼綠茂盛的森林,淙淙的山澗溪流,水光瀲灧的泊河,最後飄進黎洲村的家家戶戶的時候便已失去了那炙熱,反而有一種宜人舒適的溫度,令人倍感舒爽。
這樣的暖風吹拂下,使他不知不覺感到睡意漸濃,連聲打哈欠,加之身上有著許多的傷口,使他更感眼皮沉重,不一會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一會,屋內的幾聲踏踏的腳步聲,使得王縣令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公子,你瞧誰來看你了。」燕兒顯然有些興奮,此時她大概剛洗完衣服,袖子擼到手肘上,細膩滑潤的手臂在光的照耀下閃著點點的光芒,顯然是手上的水珠還未乾。
「大長老?黎洲村村長!」王縣令顯然認出了大長老。
「看來公子認識大長老?」燕兒不解道。
「當然認得,傻孩子,他可是本縣的父母官呢。」燕兒吃了一驚,連忙拜倒在地上,結巴道:「奴家,不知是大人,胡亂言語,請大人不要見怪才好。」
王縣令攙扶起她,心中感激道:「姑娘一片情誼,我王湛難以報答。」
「大人言重了。」燕兒柔聲道。
大長老在一旁笑道:「大人,展鵬犯上,我代他向你賠罪。」
「不知者不罪。」
「大人此次前來,兇險萬分,你可知曉。」大長老似有責怪之意。
「怎麼會不知呢。」王湛嘆氣道。大長老說道:「好在大人現在安然無恙,我也可以安心了。」
「展鵬為何沒有前來?」王湛問道。
「這小子在哨塔處帶著幾個獵戶,民兵在那裡巡哨。」
「看起來這邊也不太平。」王湛嘆了口氣道。
「所幸黎洲村在展鵬的號召下,村民自募鄉勇守備,才不致使村落遭受土匪的侵擾。」
「展哥哥是黎洲村的大英雄!」燕兒情不自禁地說道。
「傻孩子!」大長老輕輕撫摸著燕兒的頭,說道:「這孩子天生長了塊疤,我領養她的時候,她才那麼大。」他比劃了一下表示燕兒的身高,接著說道,「當時是冬天,她光著腳丫子,在別人家的泔水桶里翻箱倒櫃地找吃的,結果呢,吃得髒東西,渾身無力倒在了我家的門口,這孩子發著燙,所幸的是她命硬,才撿回一條小命,我看她孤苦無依,便收留了她,她十分的乖巧,農活家務活樣樣都精,只是模樣有些不盡人意,所以不能去別處府邸謀生,在家中幫我打打下手,也幫展鵬和其他鄉勇們洗洗弄弄。」
他沒想到燕兒還有這般的身世,生出許多的憐憫。斜睨之下,兩人的眼神相交,這次王湛帶著灼熱的眼神將燕兒的眼神包容住了,使得燕兒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無限柔情,不覺霞飛雙頰,低下了頭。
「捕快阿南在黎洲村峽穀道口被郭寶郭亮殺害了,大人知道了吧。」大長老說道。
王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知曉這件事了。
「是為了保護大人安全突圍而犧牲的吧。」大長老這句話使得王湛瑟瑟發抖,雙拳緊握。
王湛憤憤然道:「此仇不報,我王湛枉生為人!」
「好!好!好!」大長老笑道,「大人一腔熱血,何愁匪患不平。」
雖吐露了心聲,王湛卻愁眉不展,說道:「我雖有平匪患之心,然手下並無悍將能人。」大長老說道:「大人此來的目的,我已然猜想到了,當日展鵬力殺巨熊,你就有意讓他留在你身邊,只是當時正值匪患四起,展鵬欲保黎洲村,所以婉拒了你的好意。」
「不知他現在意下如何。」王湛憂心忡忡問道。
「他的心思尋常人猜不透,你得親自問他。」
「是了。」王湛只能應聲附和,別無他法。
燕兒為他們兩個斟茶倒水,兩人相談甚歡。
展鵬遲遲未來,王湛焦急萬分,問大長老道:「展鵬為何還不來?」
大長老說道:「不必著急,展鵬一言九鼎,今日定會前來。」
果不其然,時至酉時,太陽已薄西山,映紅了天邊,絢麗的晚霞如同仙女的緞帶般飄逸曼妙,在霞光掩映下,一個俊偉的影子奪門而入。
他身材偉岸,五官稜角分明,炯然的瞳仁中閃著神光,顯示著他的旺盛的精力,粗壯的雙臂有著硬朗的線條,黧黑的膚色如同烤漆般在霞光下透出一種柔和的線條和美妙的光澤,只是站在王湛的面前,就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凜然感。
「他—展鵬果然來了。」王湛的心中摻雜著緊張感和興奮感。
他神色自若,如閑庭信步,那雙閃著神光的瞳仁中潛藏著如深井般的寂靜,令人看不透他。
「看來你好多了。」一進門展鵬率先開口道,「老爹,你們談得可盡興?」
大長老說道:「王大人,有著一腔熱血,剛剛與我推心置腹了一番,是個難得的血性男兒。」展鵬把箭簍子和身上的器械,刀具丁零噠啦地卸了下來,把手上的包裹放在地上。
他呼了長長一口氣說道:「小人前日莽撞,不小心驚擾到了尊駕,抱歉了。」
「不必介懷,只是那一箭可真快要了我的小命啊。」王湛假裝叫苦道。
展鵬見王湛這番自嘲模樣,不禁笑道:「尊駕,傷可好一點了。」
「多蒙燕兒姑娘每日悉心照料,已無妨了。」王湛順勢誇獎了燕兒一番,燕兒臉上不覺一羞,心中卻歡喜萬分。
「燕兒待人總是如此細膩用心,我也受她許多的照顧。」展鵬說道。
「你們兩個單獨談吧,我還有點事,燕兒你在這照顧他們倆。」大長老起身要走。展鵬和王湛要起身,大長老示意自便,便走出了房門。
「我去煮茶。」燕兒說道。
此時展鵬和王湛兩人才有機會單獨會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