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太子尋母問真相
太子卻絲毫不信,只搖頭道:「你這廝定在胡說!
自古以來,《周易》之書,極其玄妙,斷盡天下吉凶,使人知所趨避,故龜所以卜,蓍所以筮。
聽汝之言,無憑、無據、無依、無仗、無道、無理,怎可妄言禍福,扇惑人心!」
行者道:「殿下莫忙定論,等我說與你聽。
你本是烏雞國王的太子,你那裡五年前,年程荒旱,萬民遭苦,你家皇帝共臣子興修水利,秉心祈禱。
正無點雨之時,鍾南山卻來了個道士,他善呼風喚雨,點石為金。
君王愛民敬賢,遂與他拜為兄弟。這樁事有么?」
太子道:「有是有,可這事舉國皆知,不足為憑!你再說說其它。」
行者便接道:「后三年不見了那全真道士,殿上稱孤的卻該是誰?」
太子道:「果是有個全真,父王與他拜為兄弟,食則同食,寢則同寢。
三年前在御花園裡玩景,被他一陣神風,把父王手中金廂白玉珪,攝回鍾南山去了。
聽近侍說,至今父王還時常思慕那道人才能。
因是在此痛失賢良,父王此後再無心去御花園賞玩,只把園子緊閉了,已過去三年矣。
你說,做皇帝的不是我的父王又能是誰?」
行者聞言,哂笑不絕。
太子再問,他卻不答,只是哂笑。
太子怒道:「你這廝當言不言,話說一半吊我胃口,著實可惡!
如何有臉在此當爛人哂笑?」
行者強道:「其實我口中還有許多話哩!奈何左右人眾聽不得天機,此地不是說處。」
太子見他言語有因,於是將袍袖一展,教軍士且退。
那駕上官將,急傳令,將三千人馬,都出門外住札。
此時殿上無人,太子坐在上面,長老立在前邊,左旁立著行者。
待本寺諸僧皆也告退,行者才正色上前道:「殿下,化風去的其實是你生身父王,留下見坐位稱帝的,反是那位祈雨之全真!」
太子驚得後退幾步,圓睜雙眼道:「胡說,胡說!
自全真去后,國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全,不賴君上盡心,官員用命,百姓勤勞?
照依你說,只因這些日子氣候安逸些,那高位坐的便不是我的父王了?
我年孺心慈,容得你滿口胡言。
若我父王聽見你這番話,管拿了你去,定被碎屍萬段,魂……」
行者聽他說得過分,於是咄的一聲將話喝了下來。
只聽他說道:「好個歹毒的人啊!這是你父王做的事嗎?三年前,你生身父親會把人碎屍萬段?
艱難困苦中尚且秉持善良的人兒,為何如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卻會了兇殘暴烈?」
太子聞言,一時瞠目結舌。
行者便轉頭對唐僧道:「何如?我早說他不信,果然,果然!
如今你拿那寶貝進與他,而後倒換關文,往西方去罷。
畢竟是他家之事,那枉死的是他親爹,前後與咱何干?」
三藏輕嘆口氣,即將紅匣子遞與行者。
行者接過來,將身一抖,那匣兒卒不見了。
原來這匣子本就是他毫毛變的,被他收上身去。
又將白玉珪雙手捧上,獻與太子。
太子見了道:「好和尚,好和尚……我明白了!
你這妖人!五年前本是個全真,來騙走我父王的寶貝!
如今剃了頭髮,卻又妝做和尚來挑撥離間,壞我江山社稷!」
於是高叫:「來人!護駕!護駕!
速拿下這伙賊子歹徒!」
一聲傳令,把長老唬得忙指行者道:「你這弼馬溫!看你出得好主意啊!如今撞空頭禍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行者哈哈一笑,隨手便將湧上來的一眾悉數攔住,道:「休嚷!莫走了風!
我其實不叫什麼『立帝貨』,還有真名哩。」
太子見他厲害,只得色厲內荏怒道:「好!你報上個真名字,好送法司定罪!
即便今日我死你逃,這天下海捕也漏不過去!」
行者隨意擺擺手道:「小太子啊,你真犟得可以。
如若不修養提升,待到以後登基稱帝,這方百姓可要遭罪!
你不知,我是這長老的大徒弟,名喚悟空孫行者。
因與我師父上西天取經,昨宵到此覓宿。
我師父夜讀經卷,至三更時分得一夢,夢中見到你父王被那全真欺害,推在御花園八角琉璃井內,全真變作他的模樣。
滿朝官員皆不能知,你年幼亦無分曉。
而後那妖便禁你入宮,關了花園,也都是怕漏了消息。
此前你父王特請我降魔,我卻擔心那不是妖邪鬧了誤會。
待到自空中看去,才確認他果是個妖精。
正要動手拿他,不期你出城打獵。
你箭中的那隻玉兔,便是俺老孫。
老孫把你引到寺里見師父,訴此衷腸,前後句句是實。
除了那妖孽后,這王位按理只能由你繼承。前後又與我們有甚好處?
你既然認得白玉圭,怎麼不念鞠養恩情,替親報仇?」
那太子聞言,心中慘慽,暗自傷愁道:「若不信此言語,他卻說得有鼻子有眼睛,似含三分兒真實;
若信了,怎奈殿上見的卻不是我的父王?」
這才是進退兩難心問口,三思忍耐口問心。
行者見他疑惑不定,於是又上前道:「殿下不必心疑,請殿下駕回本國,問國母娘娘一聲,看他夫妻恩愛之情,比三年前如何。
只此一問,兩相印證,便知真假矣。」
那太子回心道:「正是!人皆可能欺我害我,可母親定然不會!
他與父王糟糠恩義不離不棄,總比我了解更多。
況,這些年未見母親,細想著實奇怪得很。
我得去驗證一下,待問母親去來。」
言畢,這太子跳起身,籠了玉圭就向外走。
行者隨手定住他道:「慢些兒,你這些人馬都回,卻不走漏消息,更不害了你們母子?
剛才好不容易屏退左右,你卻亂吼亂嚷打亂計劃!
如今卻只有你喬裝打扮后單人獨馬進城,不可揚名賣弄,莫入正陽門,須從后宰門進去。
到宮中見你母親,切休高聲大氣,須是悄語低言。
那怪欺國日久,想來有廣大神通,一時走了消息,你娘倆的性命可都要被一齊葬送了。」
太子趕忙謹遵教命,出山門吩咐將官:「穩在此紥營,不得移動。
我有一事,待我去畢汝等再隨我歸反。」看他:
指揮號令屯軍士,上馬如飛即轉城。
逢君只說受生因,便作如來會上人。
一念靜觀塵世佛,十方同看降威神。
欲知今日真明主,須問當年嫡母身。
別有世間曾未見,一行一步一花新。
不多時回至城中,果然不奔朝門,不敢報傳宣詔,徑至后宰門首,見幾個皇后心腹太監在那裡把守。
見太子來,雖然妝容奇異,卻沒有阻滯多問。只打開宮門,迎他進去。
好太子,夾一夾馬,撞入裡面,疾馳至錦香亭下。見正宮娘娘坐在錦香亭上,兩邊有數十個嬪妃掌扇,可娘娘非但沒一絲享受喜悅,卻正倚雕欄流淚傷心哩。
你道她流淚的怎麼?
原來是四更時她也做一夢,記得一半,含糊了一半,沉沉思想。
這太子翻身下馬,跑跪於亭下叫:「母親!」
那娘娘見兒子竟然來了,忙強整歡容,叫聲:「孩兒,是我孩兒!
喜呀,喜呀!
這二三年也不知我求你父王多少次,可他就是不許你我相見。
我甚思量,今日如何得他允准見我一面?
誠萬千之喜,誠萬千之喜!
孩兒,你怎麼……為何面露悲慘?
你父王年紀高邁,有一日龍歸碧海,鳳返丹霄,你就傳了帝位,還有甚麼不悅?」
太子叩頭道:「母親,母親!
兒子問你:即位登龍是那個?稱孤道寡果何人?可真是我的父王?」
娘娘聞言駭道:「你這孩子瘋了!
做皇帝的自然是你父王,你問怎的?」
太子叩頭道:「萬望母親敕子無罪,我才心安;
不敕,我亦要頂著不孝之名強問。」
娘娘愛憐看著兒子,半晌才道:「你我子母家的,有何罪可談?
敕你,敕你,快快說來。」
太子道:「母親,你這三年父親對你如何?
可否是性情大變恍若他人?
這三年你們夫妻宮裡之事又是如何?與三年前恩愛同否?」
娘娘見說,魂飄魄散,急下亭抱起,緊摟在懷,眼中滴淚道:「孩兒!我與你久不相見,怎麼今日來宮問此?」
太子發急道:「母親有話早說,不說透,可要誤了大事!」
娘娘見兒子認真,這才喝退左右,淚眼低聲道:「這樁事,孩兒不問,我到九泉之下,也不得明白。
既問時,娘也不做隱瞞,你父王對我:
三載之前溫又暖,三年之後冷如冰。
枕邊切切將言問,只推脫老邁身衰事不興!」
太子聞言,撒手脫身,攀鞍上馬。
那娘娘一把扯住道:「孩兒,你有甚事著急,就不能再多陪娘說些話嗎?」
太子復跪在面前,哽咽道:「母親,兒不敢說!卻又不能不說!
今日早期,蒙欽差架鷹逐犬,出城打獵,偶遇東土駕下來的個取經聖僧,有大徒弟乃孫行者,極善降妖。
原來我父王死在御花園八角琉璃井內,三年前那求雨的全真假變成我的父王,侵了龍位。
今夜三更,父王託夢,請他到城捉怪。
他來路不明,孩兒遂不敢盡信,於是特來尋問母親。
方才才說出這等言語,思及這三年的種種細節,此刻那王位上坐的必是個妖精。」
娘娘驚駭道:「兒啊,外人之言,你怎麼就輕信為實?」
太子道:「此前兒還不敢認實,可父王遺下表記與他了。」
娘娘問是何物,太子便從袖中取出那金廂白玉圭,遞與母親。
那娘娘認得是當時國王之寶,止不住淚如泉湧,叫聲:「夫君!你怎麼死去三年,也不來見我,卻先見聖僧,害我最後才知?」
太子道:「母親,這話是怎的說?」
娘娘道:「兒啊,你不知道。我四更時分也做了一夢,夢見你父王水淋淋的,站在我跟前,親說他死了,鬼魂兒拜請了唐僧降假皇帝,救他前身。
記便記得是這等言語,只是一半兒不得分明真假。
片刻前我也正在此處狐疑,怎知你忽然闖來說這話,又將寶貝拿出。
如此看來,此事十成為真,你速去請那聖僧急急為之。
果然掃蕩妖氛,辨明邪正,庶報我與你父王的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