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豬瘟

【188】、豬瘟

十月的柳眉鎮，如同去年時一樣。已是暗桂飄香、頗有寒意。

此刻方靜好的心裡卻如同打亂了一捆毛線，千絲萬縷，糾纏不清。

白尹樊的話，彷彿就在耳邊。

「你的出現，讓我亂了陣腳，我叫人去查，得知你是娘的親生女兒，我的……嫡親的妹妹，那時候，我真的不知該怎麼做，才能不傷害到你。後來我現，亂了陣腳的不止我一個，我與韓澈，一起長大，一起拚命、一起吃一碗飯，我從未看到過他有一丁點的混亂過，可是遇到了你，他不淡定了，我原以為，他是因為那一次沒有救你，所以愧疚。也因為我與你的關係，所以處處幫你，可很快便現不是。靜好，他的心，你應該比我更了解。」

「龍門那次，他分明知道你一出現便會打亂所有的計劃，卻毫不猶豫的帶你來了，你的床底下被現巫毒娃娃，是他求虛行大師出面，還有很多次，他都應該置身事外，可他做不到……」

「靜好，你會明白，韓澈才是你的歸宿，而我，才是這個世上你最親的人，別再猶豫，為什麼不不肯回到我們身邊，卻要留在那個冷酷的容家？」

心不是不亂的，當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面前這個人與自己特殊的關係，說心不亂那是假的，可白尹樊不知道的是，她並非真正的那個「方靜好」，她只是借用了她的身體，她的靈魂來自於另一個時空，關於白木棉。她並沒有見過，反而容家，卻是她生活了那麼久的地方。容家的每一個人，即便是葛氏，也在她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白尹樊給她三天的時間，他說，三天之後，我來帶你走。

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先暫時放下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需要她去做。剛走到巷子口，她遙遙地便看見一個人，她走到他跟前，他才舒了口氣：「桃蓮說你去買菜了，我等了很久都不見你。」

他沒有問她去了哪，她也沒說，只是道：「少白，我們要去一個地方，馬文濤倒台了，紫嫣，好像去了龍門。」

他微微一怔：「紫嫣去龍門做什麼？」

她搖搖頭。

兩個人彷彿心裡各有心事，到了龍門。一隻舊式唱機正依依呀呀的轉著，那音樂正是挺早的外國樂曲，記得6曼在容府的時候，偶爾便曾放過那種音樂。她望過去，遠遠地便看見台上，一人濃艷的妝容，正隨著音樂舞動著身體，哼著歌，歌聲沙啞，樂聲是那種早期的西洋樂，隨著身體的晃動，她纏在肩上的流蘇流光十色。

她聽到台下的人說，袁總統不止關心國事，也頗為注重國與國之間的文藝交流，將西方的樂器和表演形式引了進來，請外國樂師教課，培養了一隻樂隊，在龍門駐場，一個月來讓柳眉的老百姓打開了眼界。

她本是想快點找到紫嫣，也無心去看，容少白卻定住了：「紫嫣。」

「什麼？」她望過去，驀地怔住。

那台上風情萬種的女子，不是容紫嫣是誰？

容紫嫣彷彿也看見了她們，神情卻很是淡然，一唱完，下頭掌聲雷動，一個男人出來謝詞，說這是我們的新角：紫茉莉。

容少白想衝上去，卻有一人走過來道：「兩位。紫茉莉小姐">請你們後頭坐。」

後頭的休息室里，方靜好見到了容紫嫣，她正在卸妝，濃濃的妝容卸下來，露出本來清純的面容，右手卻點了一支煙，青白色，煙霧繚繞，讓方靜好覺得模糊不清。

「紫嫣！你做什麼！」容少白上前便多過容紫嫣手中的香煙甩在地上，一把拉起她道，「跟我回去！」

「不。」

容紫嫣的聲音低而清晰，容少白一時怔住了。

「我不會回去的，四哥，我想留在這裡。」她面容淡然，眼神篤定。

「你！」容少白揚起手。

方靜好連忙拉住紫嫣道：「讓我跟她談談吧。」

容少白蹙眉，卻沒有再做聲。

「紫嫣，到底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她。

她笑笑，眉宇間滿是滄桑：「四嫂，你知道嗎？我與齊雨逃出去那天，朝我們開槍的人，是馬文濤的人。若不是他，齊雨不會一輩子都殘廢。這些日子，我討好他。用盡了一切解數，終於讓他對我放低了戒心，一些重要的事，也不避諱我。我知道他貪得無厭，想要爬的更高，卻不做正事，仗著自己的權勢，整日帶著一幫人到處滋事，天下初定，若我是總統，也不會股息這樣的人讓百姓怨聲載道。於是我寫了一封匿名信叫人送去總統府，果然，袁總統早對他不滿，只是沒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他被革了職，關進了大牢。」

「他徹底完了，不過他還不肯放過我，把我高價賣到了這裡。」

方靜好凝注，她原以為紫嫣跟著馬文濤，是因為心灰意冷，卻沒想到，她是為了給齊雨報仇。

「四嫂，你跟四哥回去吧。」她淡淡地道，「你說我自甘墮落也好，說我自私也好，我想要留在這裡，這裡雖然魚目混雜、三教九流，可好過被關在籠子里。四嫂，我想憑自己的本事過日子，而且你放心，這樂隊是新成立的，很正規，只是表演，不會有其他的，更不用陪客人。」

她輕輕一笑：「你知道么？其實我從小喜歡唱歌的，每次家裡有喜宴，看完了戲，我總忍不住自己哼上幾句，可被娘聽見了，她罵的我很難聽，在她的想法里，戲子是最下層的人群，自己的女兒是要成為上流社會的名媛的，不可以那樣，於是我從來不敢唱戲，甚至連哼一哼都不敢，每天學習那些所謂高雅的琴棋書畫、學走路，甚至連自己最珍貴的一段感情。也不敢爭取。我太厭倦那樣的生活了。現在，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憑自己的本事讓自己自由，這有什麼不好？」

「四嫂，我不想再在容家的庇佑下生活。」

方靜好說不出話來，出了門，容少白急忙問她：「紫嫣呢？」

「少白，紫嫣想過自己的生活，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逆來順受的小女孩了，我們勸不動，唯一能做的，便是替她照顧些二姨娘吧。」

他怔怔地站了一會，終於沒再說什麼。

雖然葛氏與他們分了家，但為了紫嫣，她總是要顧及她一些的。畢竟，她是紫嫣的母親。於是回了牛家弄，她便第一次踏入隔壁的院子里，容少白沒有說話，卻一直跟在她身後。

一進門，她便見到葛熙冉一臉焦急地跑出來，差點撞到她。

「怎麼了？」她叫住葛熙冉。

葛熙冉彷彿這才看到她，目光掠過她身後的容少白，有一瞬間的恍惚，怔了怔，終是飛快地道：「姑姑跟表哥上吐下瀉，吃了葯也不管用！」

「怎麼會這樣？」容少白也蹙起眉頭。

方靜好隨著葛熙冉進屋，只見葛氏跟容少弘蹲在地上，臉色慘白，見了她與容少白也顧不得揶揄諷刺了。

容少白皺眉道：「我去叫錢大夫。」

片刻，錢大夫看過之後，眉頭深鎖：他們吃了什麼？」

方靜好一怔，這幅樣子，難道是食物中毒？

葛熙冉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姑姑跟表哥一直說吃那些粗糧吃的都快吐了，可我們沒有多少銀子，那些市集里尚好的豬肉又貴，今天我去買菜的時候看到一個角落裡在賣野豬肉，特別便宜，那老闆說，是因為家裡急需錢，才想全部賤賣出去，我於是一橫心就買下來了，做了一碗肉湯，自己捨不得吃，沒想到……」

大夫嘆息一聲，「表小姐">，二姨太與三少爺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了。」

「什麼？」葛熙冉也急了。

此刻，桃蓮急急忙忙的進來道：「四少奶奶，原來你在這裡，最近可千萬別買豬肉，我剛才出去聽說湖南農村的山裡最近忽然死了一批野豬，都說是瘟疫而死，雖然官府已燒毀了那些野豬的屍體，但保不準一些見錢眼開的人會偷了屍體出去賣錢，吃了可是沒命的！」

「那老闆一口湖南話！他說是要買了攤回湖南去，我才相信的！」葛熙冉失聲道。

方靜好心驀地一沉，她想起第一次拿了賣畫稿的錢，想買些魚肉時，聽人埋怨過，最近的豬肉都賣不出去，當時卻沒有多想。只是長了個心眼，買了雞和魚。

桃蓮聽了經過也怔住了：「那些村民現在都去黃山上采一種叫紫仙的草，說是救活了不少人，不妨，試試這個辦法，不過黃山距離此地有些路程，不知二姨太與三少爺能否熬過去。」

「錢大夫，你能不能盡量用藥物穩一穩？我去黃山。」方靜好忽然道。

容少白眉一蹙，葛熙冉也是愣住：「四少奶奶！」

「別多說了，你照顧他們！」

說罷，她轉身離去。回到屋子裡收拾東西，轉過身見容少白一動不動地立在她身後，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卻見他輕輕一笑，握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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