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浮生(二)

【193】、浮生(二)

【193】、浮生(二)

「你母親,叫白木棉。閨名綰娘,是容家的綉娘,她擅長綉木棉花,她與她手下的木棉一般美麗、善良,她對我那麼好,全身心的信任我,將我當做了她的親生姐妹">,也許正因為這樣,我便更是嫉妒她,恨她,我有顯赫的家世,容貌並不比她差,卻及不上她的一半。甚至我一見便愛上的男人,終此一生,心裡也全是她。她笑起來眼睛眯成一彎新月,你跟她一模一樣,她叫我依依,無條件的順著我,寵著我,只要是我要的,小到一隻木釵。大到銘心刻骨的感情,她都願意捨棄。只因為我有了百康的孩子,她不願我受委屈。而其實,我騙了她,我根本就沒有孩子,甚至因為她有了孩子,而不惜一切想要毀去,我以為那孩子死了,我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卻沒想到,也許是報應,我一直都沒有孩子,老夫人">也頗有微詞,於是,我一邊裝作懷孕,一邊叫我那時的陪房丫鬟,也就是奶媽暗中幫我尋找那時正好出生的嬰兒,那天夜裡,我親自去附近鄉下抱走了那個剛出生的男嬰,那孩子的爹一時貪財賣了孩子,可那孩子的母親並不知道,哭的肝腸寸斷,不久便去了……少青……」柳氏深吸一口氣,忽然道,「那個孩子,就是你,我對不起你。是我生生地害的你們母子分離,你母親悲痛而死。」

彷彿一枚驚雷,所有的人都怔住,而容少青的臉上第一次沒有了那種痴痴傻傻的神情,眼神變得深邃無比。

「可沒想到你一天夜裡燒,醒來便變得痴痴傻傻的,錢大夫怎麼看也看不好。於是老夫人">苦勸百康,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百康是個孝子,雖然心裡是不情願的,還是沒有搬出去,可他卻變了一個人,終日流連風月場所,終於,當那個叫衛紅霞的女人挺著肚子找上門來時,我看到她與你母親恍惚間有些神似,我恨,我又故技重施,一場火,自以為了斷了一切。沒想到那個時候,我有了孩子。我以為是老天幫我,欣喜若狂,老夫人">卻擔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與少青一樣,會遺傳了些不好的病,我雖然知道少青的病跟我沒有關係,但卻無法說,只好同意老夫人">,為百康納妾。只是,卻堅持由自己去找。我選了一個女子,家境一般,一切都很普通,我知道百康不會喜歡那樣的女子,她也無法跟我爭什麼,所以才故作大度地將她迎娶進門,百康不願意,卻礙於老夫人">,只得同意。金枝,這麼多年來,百康對你並不好,我也是,是我害了你……」

葛氏一愣,柳氏神情充滿著悲戚說的那番話,讓她恍惚間也想起了那段寂寞、悵然的初嫁時光,竟是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小姐">,別再說了……」奶媽含著淚道。

方靜好第一次聽奶媽稱柳氏為小姐">,柳氏轉過身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那一天,是你私下放了綰娘母子一條生路,而衛紅霞。那場火,你雖是按我的吩咐叫人放了,卻暗自打開了一扇後門,叫她們可以逃生。」

「小姐">!」奶媽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柳氏笑笑:「我應該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罪孽恐怕會更深。這一切,都是我的報應,與你無關。可我卻硬生生地拆散了雨兒跟紫嫣,害的雨兒這般,又讓紫嫣不肯回家。我對不起你。」

奶媽悲淚長流:「小姐">,我的命都是你的給的,當初我餓昏在門口,若不是你收留我在府里,後來又將我帶到容府,將我許配給老齊,哪裡會有齊雨,我從來沒有怨過你。」

柳氏的神情也是激動萬分,眼底泛著淚:「可是,我終究是做錯了。後來,少瀾、少白相繼出世,金枝也有了少弘,百康去世后,我終於做了當家主母。可誰知道我心裡有多怕,我害怕她們終有一日會來找我,於是,當得知老夫人">到處打探衛紅霞的消息時,我了瘋,在老夫人">的飯里下了葯,讓她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方靜好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老夫人">失去記憶,居然……也是因為柳氏!

柳氏看過來:「靜好,就連你,我將你留在身邊。要少白娶你,也是因為我害怕終有一日,會有人來報復,我不斷用物質彌補你,給你爹還債,給你們村子修建祠堂,便是想趕走心中那無邊的恐懼。可是趕不走,永遠都趕不走,每個深夜,我就會不斷地做噩夢,夢裡,百康一步步朝我走來,說我是個兇手,叫我還他綰娘。」

「一切都是我的錯,靜好,你不要怪百康,他並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他唯一的不足便是太軟弱、太孝順、太顧及這個家的顏面了,才讓我有機可乘,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直到他臨終前,還是惦記著你母親。他一生唯一愛的只有你母親一個。」

方靜好茫然地聽著,說不出話來,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人都走了。深情、怨恨,都化作了煙雲。人一生到底求什麼?

「現在我什麼都說出來了,終於可以解脫了,就讓我去地下見他們吧,為我今生所做的一切贖罪……」

一口殷紅的血噴出,柳氏如一片薄紙一般倒下去。

「娘!」容少白忽然低吼一聲,猛地抱起柳氏沖回屋子裡。

屋子裡圍滿了人,錢大夫看過柳氏,整個人彷彿呆了一般,誰也沒有問,從錢大夫的神情便可以知道一切了。

容少白一動不動地跪在床前,緊緊握著柳氏的手,柳氏微微睜開眼睛笑:「少白啊,娘從小沒有照顧好你。你恨我是應該的。讓娘再抱一抱你好不好?」

容少白的手按在床沿,手背的青筋一跳一跳,忽然,用力地將柳氏抱在懷裡:「你會好的,會好的……」

柳氏輕輕地笑了,忽然,容少青一下子跪倒在床邊,清晰地道:「娘,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柳氏猛地一怔。容少青輕聲道:「其實錢大夫的葯已將我治好,可是那一天,我收到一張字條,是我爹偷偷叫人給我的,他快不行了,臨終前想見我一面,告訴了我一切,我當時那麼恨,恨他,也恨你,如果不是你,我娘便不會死,我便不會與我娘分離,我一心只想報仇,於是,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繼續裝傻,找機會報復你。可後來,我看著你每天悉心照顧我,竟再也恨不起來了,這些年,我早已將你當做了親娘,只是,卻不知該如何收場,只好,痴痴傻傻,直到今天。」

「大哥……」

容少白與方靜好同時驚呼出聲。

容少青的話,叫所有人錯愕不已,沈氏更是驚愕地望住他:「你……」

「對不起,心默,我讓你受苦了。」

沈氏怔怔地站著,不知所措地呆了。而柳氏的淚水再也止不住,輕聲道:「少青、少弘、少白,你們日後要好好撐起這個家,要兄弟同心,別再為那些虛無的東西爭鬥,金枝,以後這個家就交給你了。」

容少弘的臉上也終是露出一絲赧然,葛氏別過臉,擠出幾個字:「這個家這樣了你倒叫我管了,你還是快點好起來自己管吧。」

柳氏閉上眼,輕聲道:「我管不動了,我累了,終於可以見到那些故人了。你們都出去吧,讓錢大夫陪著我就好了。」

容少白一動不動,方靜好走過去,握住他的手,輕輕叫他拉起來,他雖然不願離開,卻因為是她,他還是跟著一點點退了出去。

屋子裡一片靜謐,柳氏抬起頭,聲音出奇地柔和:「我要走了是不是?」

「依華,我一定會看好你!」錢大夫道。

「你幫個忙好么?」

「你說。」

「那隻金絲雀,是我從容府帶出來的,我養了它那麼多年,捨不得它,可我現在才知道,它並不想待在這籠子里,縱然衣食無憂,卻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現在,你幫我將它放走吧。」

錢大夫點點頭,打開鳥籠,那金絲雀四下張望了一下,終於拍拍翅膀,飛走了。

柳氏虛弱的目光望著那隻鳥兒越飛越遠,終於消失在無邊無際的天空中,唇邊泛起一絲恬靜的笑:「錢大哥,如果當初,我不那麼執著,而忽略了一直守在身邊的你,今天,會不會更幸福一些?」

「心默!」錢大夫眼眶紅了,握住她的手,再也不願放開。

「來生,換我等你,換我守你一輩子,富貴榮華,過眼雲煙,我都不要,只求一個真心相守的人,罷了……」

「好。你等我,我就去找你。」

氏的臉上露出一絲少女般羞澀的笑,臉色漸漸紅潤,心跳越來越慢,終於聽不到了。

「依華——」

院子里,方靜好聽到一個男人悲痛欲絕的哭聲,心緩緩地沉下。容少白瘋一般衝進屋子,方靜好跟在他身後,便看到柳氏美麗的容顏。

不再寂寞、不再怨恨,終於解脫。美的彷彿多少年前,那個嬌蠻的小姐">,驕傲純真,一切都那麼美好。

「娘,我娘說,她不悔,她說,她早就知道這一切與你有關,可她原諒你了,她說,她原諒一個被愛折磨的女子,因為她與你一樣,愛,是沒有錯的。」

方靜好望著柳氏,道,她不知道柳氏是否能聽見,但她相信,此刻柳氏心中剩下的,只有平靜。

這便夠了。

一夜之間,白牆白瓦,重重閣樓覆蓋在一片白雪之下,而容家的院子里,已是分不清,哪裡是雪,哪裡是白色的紙錢。

所有的富貴榮華,都付之一炬。終究不過黃土而已。

容少白跪在柳氏的靈位前,一動不動,她沒有進去,此刻,他更需要一個人安靜。

她走出院子,雪沫子紛紛揚揚落在她的髻,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一連下了幾天的雪,沒有停下來的樣子,也再也沒有韓澈的消息。

依稀記得那天,也是這樣的雪,他在她唇上輕輕一吻,說:「嫁給我好不好?」

那地上的雪隱約透著一絲殷紅,遮掩不去,她蹲下來,將那紅色的雪堆成一個雪人,他說,我不在的時候,就讓它陪著你。

他忘了雪是會化的。

他在洞底的沙子上寫字,他寫: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她與他,終是無法琴瑟在御,可這樣的結局,卻也不是她預料的,此生,懷著愧疚,她是否還能靜好?

她想起初見時,他秀麗如湖水一般的容顏,一雙修長瑩白的手,將她從湖底救起。那時她從不知道,這樣絕艷的男子,居然滿身的仇恨。

「我的生命不過笑話一場……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真實和快樂,我怎麼捨得如此待你?」

浮生長恨歡愉少,半生浮華半生殤。

若人生只如初見,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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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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