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蜜傷成河(1)
轉身向屋裡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他的身影向門口瞧望,所在賓客中幾乎所有人都認識易雪,即便不熟也見過幾面。易家姐妹出塵脫俗,艷冠天仙,無人不感慨,無人不羨艷,但見的次數多了自也就習慣不少,自不如初見時的那樣驚羨。
但值此刻他們卻發自肺腑的好奇之極,眼巴巴的望著,好像等待什麼從未見過的稀罕物出現一般,自然,他們並不是好奇於易雪的容顏,而是好奇她面對「二夫爭妻」的局面會如何決斷。
只見易父將近門口,一個白色的影子托著屋裡的暗淡漸漸顯出身來,不是易雪又是誰能有如此婀娜的身姿?只看她眼睛紅通通的略顯浮腫,神色淡然憔悴,站在門口望著成百眾人,微低著頭略略一遲,搖搖走了過來。易母跟在她身後。
林宇泰忽見她出來,心中忐忑亂跳,又激動,又緊張,又愀然,又感傷,真是百感交錯,千味並至,又見她容顏憔悴,面色沉寡,再無往日的光鮮,心裡忽又痛如刀絞,想起他月余來激憤難釋對易雪的埋怨,真懊悔不已,恨不得重重給自己兩記耳光。
在失去易雪的這段日子裡,冷漠孤寂讓他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心靈的摧殘,什麼叫做生不如死。未來薊州之前他只惱恨,哀傷,責怨,歸咎於易雪心胸狹隘對他不信任,絕情寡義,並不能深刻理解他心靈底處的感受;這時再見易雪,如噩夢醒覺,重獲新生,終於開了竅,原來當一個人失去靈魂寄託時才是這般感覺。確實,當一個人失去了靈魂寄託即便活著又有多大意義呢?只不過是一具干軀罷了。
林宇泰向易雪迎了過去,四目相接,脈脈溫情,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對「分崩離析的鴛鴦」,易雪微微低下了頭,又抬起頭道:「你還來做什麼呢?」
林宇泰笑道:「我當然是來找我媳婦了。」
易雪輕輕咬著下唇,目光楚楚的望著他,聲若蚊蠅的道:「你媳婦。」隨即搖搖頭,道:「不,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我們已經結束了,你……你回去吧。」
林宇泰強壓著急躁的情緒,柔柔笑了笑,道:「小雪,咱們別鬧了好不好,有什麼問題咱們可以好好說,你用這種方式逃避你知道多愚蠢嗎?他配得上你么?我不願看你將來後悔,聽話,現在就跟我走。」說著上前拉住易雪的手。
兩手相握,掌心送暖,二人心裡具是微微一盪,其歡,其軟,其愉,其甜,好如春陽照雪融,又似雲端飄飄然,其美妙無倫再難用它詞來言喻。他們相好時牽手乃是常事,但除卻第一次牽手,再從未有過此刻這般溫實的感受。
圍觀賓客看兩人溫情柔膩,瞬間痴住了,都是一聲不吭,目不轉睛的望著,他們雖不知林宇泰和易雪曾經有多恩愛,但在此刻看他們眼神纏綿,神情如魚暢清灈,腦海中不自主的幻化出他們曾經的美好景象,思緒飄飄,搖到了遠方。只康琪恨的咬牙切齒。
然而溫實只存在片刻之間,易雪忽地掙開林宇泰的手,眾人微微一抖激靈,只看她顫著聲深深嘆了一口氣,喉嚨滾動了一下,眼中含著淚道:「你不要在自以為是了,我根本就不是因為你,我只是覺得我們真的不合適,你看你一無所有,根本給不了我想要的幸福,我不願守著一個空許下的承諾去等待,你還是走吧,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現實決定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聽著這冷侵肌骨的決絕之言,林宇泰瞬間只覺半截身子置到了滾流而冰寒的洪濤之中,冷的打顫,沖的搖擺,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易雪竟會對他說出如此刺心的話,連易父、易母都對這乖巧之極的女兒會說出這等冷傲之言震驚無比。
若真逼不得已要分手,為了易雪的幸福林宇泰不是不可以委屈接受,但這等傷人慾死的頂惡言語叫他如何坦然?在他心裡易雪幾乎是完美無瑕的,其純潔善良,大方得體,賢惠聰敏,溫柔端莊再無第二人可以與匹,可就是這個他愛念至極,憐惜至極的心尖之人卻說出了最煎他心的話,他不能接受,更無法接受,強壓住炙怒,身子瑟瑟發顫的沉聲道:「這麼說一開始你就知道你姐在撒謊,你以她為借口就是找一個和我分手的理由,是不是?」
易雪輕輕哽咽了一聲,抽吸了一下鼻子,緩緩呼了一口氣,道:「是。」
「我不信」,林宇泰倏然激憤,刺冷著眼大聲道:「那以前呢?你和我說的那些話也是騙我的不成?」
易雪的眼眶裡閃閃發亮,淚珠顫顫的打轉,只看林宇泰目光如炬的逼視著她,她有些著慌,清癯的雙肩索索顫抖,道:「我沒有騙你,但那只是懵懂時的無知,我現在已經想的很明白了,你就當是我們幼稚的戲言,一句空話吧。」
「嘿嘿,嘿嘿」,林宇泰慘然冷笑,眼淚流了出來,這種錐骨的刺傷令他男子氣概盡失,瘋病了一般,道:「戲言?空話?你說的好輕鬆啊。」忽地顫抖著手指著易雪提高腔道:「你說這話有沒有良心?」聲如雷震,駭的周圍近處的人身心劇烈一顫。
他憤怒暴走全在情理當中,這樣的打擊對他來說當真是太大太大,他全心全意對待過兩個女孩兒,卻何曾想同樣的屈憤卻要在不同的兩個女孩兒身上同樣承受,心房好像突然炸開了口子,鮮血一股一股的倒灌,湧進胸腔。
康琪十分得意的燦然而笑,走到林宇泰面前,道:「你不是要問個結果么,現在聽的很清楚了,還不走么?沒本事就不要逞能。」
林宇泰瞪著赤紅裂血的眼喝道:「滾開。」雲氣籠罩,凜凜生威,康琪不禁的心底發寒,他受呵斥本極感憤惱,但見了林宇泰這如厲鬼脫獄的神情,氣焰好像受到了無形的壓制一樣,再生不出來。
秦夢珂見易雪如此奚落林宇泰,氣憤無比,更是不解,走上前道:「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這也太傷人了吧,你昨天晚上怎麼說的,你口口聲聲說愛的人永遠是他,現在卻這樣傷害他,你到底怎麼想的?他都犯著眾怒來找你了,你還要他怎樣?非把他逼死才甘心么?就算是考驗,也該有個頭不是?我真沒想到你可以這麼狠心。」
易雪睫毛顫抖,淚光閃閃的道:「我……」,說了個「我」字再接不出話了,櫻唇瑟瑟顫動,秀美攢簇,一臉的凄然。
康琪怕秦夢珂攪混了水,越引易雪猶豫,他如何知易雪的心思根本從未在他身上過,指著秦夢珂道:「你別多事啊,好好做你的客。」
秦夢珂怒道:「姑奶奶說什麼用得著你管?你這人可真不要臉,明知道別人不喜歡你,幹麼還死皮賴臉?有我們在,你看你能不能得逞,易雪就是不能和宇泰和好,我們也不會讓她嫁給你這個王八蛋。」她決定力挺林宇泰,莫說攪鬧婚宴,就是刀山火海也敢闖上一遭。
她雖不了解康琪,但心底認定林宇泰是正,康琪是邪,管它是非過錯,牙尖嘴利對康琪就是一頓臭罵。康琪被激的面紅耳赤,心裡波濤翻滾,本就怒壓心頭,再耐不住火氣,一咬牙,揚手朝秦夢珂臉上挄去。
遲快只在一瞬間,楊樂身形一閃,趨步一把抓住康琪的手腕,沉冷著聲道:「你敢動她一下試試,老子就敢給你放放血。」
人群中微微一陣騷動,指三道四的悄默議論,他們才明白過來,原來這雙雙都是情侶,是合夥來「鬧場」的。
易父擔心事態真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些人都是熱血青年,義字當先,若真鬧出暴力流血事件該如何善後?忙上前道:「小林呀,你要的結果已經有了,易雪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這回你……」他本想說「這回你該死心了」,但身為人父如何會不解女兒的心思?二十多年的朝夕關注,他看著易雪從呱呱落地到蹣跚學步,從蹣跚學步到童年笑顏,從童年笑顏到少女初成,從少女初成到婀娜出眾,一日日,一月月,年年反覆,八千餘個日夜,他看易雪從見到林宇泰那一刻的脈脈神情,外人尚能知覺,他又怎會不知女兒的言不由衷?回絕林宇泰的那句置死之言終是說不出口。
他青年創業,歷盡艱辛,從窮困到富貴,深知人世難走,嵯峨的經練讓他十分欣賞才俊青年,絕不因他們的一時不振而輕蔑他們,活生生,鮮明明,他從林宇泰身上宛如看到了自己當年的身影,感觸生動,從內心他更相好於林宇泰,為難之中盼著扭轉之機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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