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晶跟正羽的分手也是在秋天.

嚴格來講,他們沒有正式地說過分手,他們在不同的城市裡上大學，剛開始的第一個學期，靠通信和電話維繫。王晶有時候會忽然想念正羽，甚至會逃了課回寢室打電話，那時候大學生中手機並不普遍，她沒有手機，他也沒有。

於是她只能回寢室去打，或是用校園裡的公用電話打，打到他的寢室。上課時間，打過去常常沒人接。她就悵悵地放下話筒，一個人發會呆。

發獃的習慣，大概就是那時候養成的。

後來斷了聯繫是因為一次爭吵，爭吵的起因已經久遠不可考，但當時王晶中瓊瑤的毒太深，總以為「你愛我你就應該容忍我」，正羽在那之前也一直挺讓著她的，每次吵完了都會主動跑來找她，想方設法的，必得她答應和好了才算完。

但最後那一次，他們已經分隔兩地，王晶記得是自己說過一些很決絕的話，其實不過是氣話，而他似乎也真的生了氣，沒有再主動找過她。

王晶起先是賭氣，就是不肯先服輸，拖得久了，也覺得傷了心.

她那時偏偏固執地只是相信,真的想念一個人的話,再怎麼困難也會找到他(她),不找,大概也就說明此人不重要,聯不聯繫,都沒什麼要緊了.

那時王晶就想。如果自己對正羽已經是這麼無關緊要的一個人了,她寧願,就這麼結束也好.

可現在回頭看,十幾歲的時候大概都很衝動,容易喜歡一個人,也很容易忘記.那時候大概各自也都忙著適應新學校,結識新朋友。失去正羽,王晶不是不傷痛,只是,時間過得越久，她越發沒有勇氣跑到他所在的城市找他，去了又能說什麼呢？

就這麼過去了,後來每次想起來，王晶都會問自己，如果當時早一點回頭，也許，事情不是不能挽回的，然而日子過得越久，心裡也越知道，他們是真的完了。

所以現在，王晶每次聽劉若英那首《後來》，就覺得於我心有戚戚焉。

「如果當時我們不那麼倔強，也不會那麼的遺憾」。

就象在說他們的故事，聽著聽著，又會發會兒呆。

一首歌能夠引起那麼多人的共鳴，大概也是因為，很多的人的遺憾，都是類似的。

大太陽底下並沒有太多新鮮事，誰的愛情不曾失去？誰的青春不會過去？

時間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象停住了似的，度日如年，有時候，一不留神，它就象沙子一樣，從手指縫裡匆匆地流過了。

也許人真的是善變的動物,誰失去誰都不會活不下去。

大學里後來的日子，王晶如常地念書，偶爾做做家教掙點零花錢，與思聰成了好朋友，身邊總是不缺男生的。

只是王晶也不知怎麼回事，總是對那些男生提不起興緻。倒是思聰過得無比充實，四年裡換過三個男友。

畢業后，王晶也交過兩次男朋友，可都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不是他們不夠好,只是她總是在跟一個人相處久了就覺得無趣,跟人家慶祝完了相識一周年,已經開始想要結束。就這樣，一不小心，就跨進了大齡女青年的行列。

假期回老家的時候，王晶的媽媽也象所有母親一樣著急，可不是？她那些留在家鄉的中學同學好多都結了婚了，有的連孩子都有了。

可王晶還是一個人，有同事朋友好心幫她介紹的，她都拒絕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要相親？某些方面，她比她看起來固執得多。

有時候覺得孤單，王晶也想找個人陪著,可過往的經歷又總在提醒她，覺得自己似乎天生缺乏維持一段長久關係的基因.

所以，一定是自己的問題，還是不要誤人誤已了。王晶這麼想著，也就蹉跎到了今日。

不過對現在的都市人來說，她這樣的也沒什麼奇怪的，好多過了三十歲也沒結婚的單身人士呢，比起來，她還算年輕的呢。

作心理諮詢的時候，看了那麼多因為感情不順而產生心理困擾的案例，王晶也多少有些想開了。

不愁吃不愁穿的，反正能養活自己，感情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沒有，也就算了。

「王醫生，我怎麼覺得每次跟你聊天，時間過得特別快呢？」

李衛東正半躺在王晶的諮詢室里那張舒服的椅子上，似乎還不想起來。

「因為跟我聊天你是付費的，花錢買來的時間總會顯得珍貴些。」

王晶按下了辦公桌上的計時鐘，順便糾正他，「跟你說了好幾次了，我不是醫生，只是諮詢師，心理醫生和心理諮詢師是不同的。你的程度還夠不著看心理醫生。」

「那我怎麼稱呼你？叫王小姐又太見外了，我們都這麼熟了。」

「叫我名字，」王晶難得活潑地眨眨眼，「我的名字很響亮的，**名導演呢。」

「是啊是啊，知名的爛片導演嘛，你怎麼取了個這麼個名字？」

「那得去問我媽，」王晶發覺這傢伙完全沒有情緒低落的樣子，取笑起人來可是一點不含糊的，「我說這名字怎麼了？生個女兒取名叫『晶』有什麼不好的？我出生那會兒我媽我爸怎麼知道將來會有個拍三級片出名的導演也會叫王晶？」

「那倒是，行，以後就這麼叫你。」李衛東好脾氣地笑了笑，跟她鬥嘴很少有人不敗下陣來的，也不想想，王晶就是靠嘴吃飯的。

李衛東是王晶她們這個諮詢事務所的常客，基本上每隔一兩個星期會來一次，她對他已經做完了從童年經歷分析性格成因，到性格優劣分析之類的一系列常規諮詢，以她的專業判斷，他其實沒有太大的心理困擾，最多是一些情緒上的波動，而這樣的波動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可避免的，大多數人也完全可以自我調節。

可是在跟他說了他完全沒必要繼續見諮詢師以後，他仍然常常來找王晶，她也仍然會耐心給他些建議，也許，他只是沒有一個可以談得深一點的朋友，又或者，他是那種不習慣跟身邊人太過接近的人，一個大男人成天拉著別人說心事，也的確怪嚇人的。

所以，王晶自嘲地想，就當做是收費作垃圾筒了，跟錢又沒有仇。再說也有助於「患者」緩解壓力，也算是幫了別人。

李衛東是王晶今天的最後一個諮詢者，做完諮詢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事務所在一個十字路口旁邊的大廈里，位於所謂的中央商務區，一到了上下班時間，路上就會擁擠不堪。

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向下看，正是車流的高峰期，四個方向都排著長長的車隊，偶爾挪幾步，象一個流動的停車場。而來來往往的行人更是渺小如螻蟻，卻彷彿每個人都有既定的方向，匆匆忙忙。

王晶想著搭公交車也正是最擠的時候，反正回家去也是一個人呆著，不如晚點再走，至少搭車舒服些，於是轉頭跟李衛東說：

「那今天就到這兒了？周末愉快。」

是的，今天又是該死的周末，王晶依然無處可去，連思聰最近都不甩她了，大約在忙著陪那個「很不錯的男人」。

「你是不是也該下班了？去哪兒？我送你。」李衛東一邊穿外套一邊說，他其實是個滿順眼的男人，個子不高，但很結實，穿著也挺講究的，可看著不誇張，王晶不太認得那些名牌，可跟思聰混了那麼久，眼光總是不差的。

「不用了，我還有點資料要整理一下，你先走吧，今天周末，別誤了你的活動。」

「你周末還加班？沒約會？」

「是啊，我沒約會很奇怪嗎？」王晶有點不高興，雖然對李衛東的事情了解得足夠多的，不過那都是工作上的關係，不代表他有權管自己周末有沒有約會。

「你又多心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也沒約人，正發愁上哪兒找人陪我吃飯去，你要是資料不急著弄，我還想說請你一起吃個飯呢。」李衛東說這話的時候，看王晶好象還有點猶豫，又加了一句，「你也幫我做了這麼久的諮詢了，就當是我謝謝你好了。」

王晶看了看他，他臉上的神情倒滿誠懇的，心想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連泡速食麵的開水都懶得燒，就當是蹭頓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