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觥籌交錯
傍晚時分,遼王所在的大軍帥帳中迎來了一位信使。
遼王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審視著下方之人道:「誰派你來的?」
信使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聞言連忙道:「回王爺,小的是紫荊關守將沈從山沈大人派來請王爺入關赴宴的。」
遼王眼神一閃,轉頭看向一旁的常勇。
後者嘴角頓時噙起會意的笑容微微點頭示意遼王計劃成功后,遼王回頭看向信使道:「沈從山還說什麼了?」
信使悄悄抬頭看去,卻見遼王滿臉笑容,絲毫沒有要動怒的意思,於是小心翼翼道:「沈大人還說小少爺生性頑劣,竟然不聲不響的跑到王爺帥帳中玩耍,給王爺添麻煩了。所以特意交代小的請王爺赴宴的時候順便把這個頑劣孩童一起捎帶上,免得他在外面闖了什麼禍。」
遼王臉上的笑意更加濃了,點頭道:「這倒無妨,沈家小少爺在大軍中深受大家的喜愛,這不,本王身邊的曹將軍看重了此子的習武天賦,想要收作弟子呢。」
信使聞言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唯唯諾諾的看著遼王。
「罷了,本王也不為難你,回去告訴沈從山,讓他立刻打開關門迎接大軍!」
遼王站起身豪邁的一揮手:「常勇,通知大軍準備入關!」
阻擋遼王多日的紫荊關在這天傍晚關門大開,天還沒黑卻早早的點起了無數火把將周圍照得一片明亮。
沈從山帶著紫荊關的所有守將整整齊齊的站在關門外,此時他的臉色無比複雜。
身後一眾官員臉色也是相當的不好看,他們看向前方沈從山的眼神都帶著嘲諷和鄙夷。這個寧願拿一個稚童的性命來換取整個紫荊關背叛朝廷的人,若不是因為被明晃晃的鋼刀抵住後背,這些人說什麼都不會站在這裡接受這屈辱的事實。
不多時,遠處馬蹄聲漸起。眾人凝神看去,果然在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列整齊的馬隊。隨著駿馬的齊頭並進,身後揚起了衝天的黃土,給這支軍隊憑空增添了無盡的兇悍氣勢。
遼王身穿鎧甲策馬走在最前面。當他來到紫荊關外看到這些靜靜等待的人時,不由心中一股暢然升起,傲然看著這些人道:「想必諸位都是守備官員,既然已經決定了投效本王,那就安安分分的不要再起什麼歪心思,不然的話....」
話說到一半,遼王伸手朝後一指。
身後密密麻麻的將士們就如同忽然得到命令一般,齊刷刷的把手裡的武器朝著天空猛然刺出的同時嘴裡齊聲大喝一聲:「殺!」
千軍萬馬齊聲大喝的聲音如九天之上的悶雷滾滾而下,剎那間產生的震撼讓紫荊關前原本還不服氣的官員們差點屈膝跪下,心裡頓時湧出了無盡的恐懼,一種名叫無力感的東西悄然的從每個人的腳底板升起,隨即蔓延全身。
遼王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些人被大軍的氣勢嚇得面無血色,頓時滿意的點點頭。繼而換上笑臉看向站在最前面的沈從山道:「沈將軍深明大義且做事果決,能清楚的認識到誰才是真正的贏家,不錯,本王很是滿意!」
沈從文臉上露出苦澀神情,眼神在遼王身上停頓片刻后就朝著他身側看去。
遼王哈哈大笑道:「沈將軍不要心急嘛,本王不是說過了令郎很受曹將軍看重,正打算收個關門弟子呢,沒想到你這個當父親的就要急急忙忙的把孩子接回去。」
沈從山只好露出苦笑道:「王爺謬讚了,犬子頑劣不堪哪裡有一丁點能讓人看重的地方。下官這不是生怕他闖下什麼滔天禍事這才拜託王爺將他帶回來嗎。」
遼王淡淡一笑,並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掃視了一眼那些早已被大軍嚇得身體搖搖欲墜的官員們,臉上露出不加掩飾的蔑視:「本王聽說沈大人早已備好宴席?」
沈從文忽然一拍額頭,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連忙上前從侍衛手裡接過馬韁繩道:「嗨呀,王爺您瞧瞧這人啊上了年紀就是不行了,什麼事都記不住,當真是該打。」
遼王坐在馬上暢懷大笑。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從山低著頭眼中閃過屈辱之色,隨即又被深深的愧疚所掩蓋。
紫荊關並沒有那麼大的地方安排十多萬的大軍駐紮,所以遼王決定讓大軍先在關外紮營,隨即他只帶著貼身的十來名侍衛由沈從山親自牽馬進了關門。當然,被遼王稱作捨不得徒弟的曹中元赫然在內,只不過此時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六七歲的稚童。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了沈府。
與想象中不同的是沈府並沒有因為孩子的丟失而人心惶惶,反而一個個都面帶笑容的走出走進,似乎都在刻意的迎合遼王。
對此遼王並沒有任何的不悅,雖然看出來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強裝出來的笑容,可又有什麼大不了呢?十幾萬大軍就在關外隨時可以踏平紫荊關,還需要在乎這些不入流的小人物嗎?
沈府的宴席很是豐盛。在沈從文的再三謙讓之下,遼王勉為其難的坐了主位,而身為主人的沈大人只能忝陪一側。
「王爺,下官其實很早就想投效您了,無奈紫荊關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呀。這不,最近才剛剛把兵權徹底握在手裡,這才有底氣和那些每天就知道忠君報國的書獃子們一爭長短。」
沈從文起身端起酒杯朝遼王敬了杯酒道:「王爺還請滿飲此杯,下官在這裡預祝王爺旗開得勝,他日登頂之日便是造福天下百姓之時。」
遼王的心情很好,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都因為紫荊關的投效而變得放鬆下來。見沈從山敬酒,頓時毫無防備的豪邁端酒一飲而盡,看得身邊時刻戒備的曹中元臉上一陣抽搐,連忙低聲在其耳邊道:「王爺,小心有詐啊!」
沈從山離得比較近,隱約聽到了曹中元的話后臉色忽然變了變,不過卻被他很好的隱藏了起來。
他看出來了曹中元的防備之心,於是不動聲色的舉杯道:「曹將軍,王爺說你打算收犬子為徒,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啊?」
曹中元為難的看向遼王。這個扯淡的理由從一開始便是遼王說出來的,只是為了敷衍沈從山而已,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
遼王卻好像沒有發現屬下投來的目光,反而拿著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見狀曹中元只好乾笑兩聲:「哈哈,沈大人沒有聽錯,本將確實打算收沈少爺為徒,不知沈大人可否割愛啊?」
沈從山露出兩難之色,沉吟許久后似下了決心般咬咬牙道:「也罷,如今正值王爺春秋鼎盛之時,想必再過不久就會登上九五之位。難得此時曹將軍看重犬子,這等大富大貴的機會在下求之不得。」
說著沈從山對身後招招手。
一進沈府就被曹中元釋放的稚童沈明亮此刻緊緊縮在母親的懷裡,一雙小眼睛時不時驚懼的掃過內堂通往前廳的門口,生怕忽然再次鑽出來一個人擄走他似的。
這時門口處人影一閃,隨即一名丫鬟走了進來道:「夫人,老爺請您帶著小少爺去前廳。」
沈夫人臉色陡然一變,臉上閃過恐懼之色的同時帶著眼神裡帶著濃濃的不舍和留戀看向懷中的稚童,緊緊的把他往懷裡摟了摟。
沈明亮稚嫩的臉龐揚起看向沈夫人,怯怯的喊了聲:「娘。」
剎那間沈夫人眼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緊緊的抱著兒子嚶嚶哭泣。
不明所以的稚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娘親的臉上抹過,替她擦去滿臉的淚水,學著娘親哄他時候的語氣道:「娘親不哭,有亮兒在呢。」
瞬間沈夫人壓抑的哭聲更大了幾分。
前廳里觥籌杯錯間,沈從山和遼王已經喝了不少。相反曹中元因為一直保持著戒備之心,所以從未喝上一口。
就在這時前廳門口有人走了進來。
曹中元轉頭看去,卻發現是一個抱著稚童的女子正帶著嫣然的笑意一步步走進。
沈從文也看到了來人,眼神里閃過不可查覺的痛苦神色道:「夫人來了,快快見過遼王殿下。」
沈夫人抱著孩子來到桌前盈盈拜倒:「沈王氏見過王爺。」
遼王淡淡的掃了一眼,隨即點頭道:「免禮。」
沈從文從妻子手裡接過孩子,將他放在地上說道:「亮兒,曹將軍要收你做徒弟,開不開心啊?」
沈明亮哪知道什麼叫徒弟啊?不過被擄到遼王帥帳中那會就一直被曹中元帶在身邊,一方面是為了防止稚童太小亂跑,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隨時防備有人打算營救孩子。
一大一小兩人相處了一天的時間后,沒有一丁點心機的孩子對這個總是板著一張臉的叔叔也就稍稍有了一些好感,於是在此時也就沒有多想,順著老爹的話就點了點頭。
沈從山見狀哈哈大笑道:「曹將軍,如此今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
曹中元露出苦笑,不得已點頭道:「的確如此。」
沈從山讓妻子拿過一隻空酒杯倒滿后遞給兒子道:「來,亮兒去給你師父敬杯酒,然後跪下磕三個頭。」
沈明亮懵懵懂懂的點點頭,隨即端著酒杯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
曹中元見狀急忙推辭道:「沈大人,此事暫且不急,待的王爺大事有成之後再拜師也不遲!」
遼王含笑看著這一切。他已經喝的有些多了,感覺腦袋暈暈乎乎的。此時看到稚童懵懵懂懂的小臉上充滿著不知所措,頓時哈哈大笑道:「沈大人,老曹說得對,此事並不急於一時啊。」
哪知沈從山聽完后不僅沒有就此作罷,反而面露不悅之色道:「曹將軍這是看不起犬子了?也罷,既然如此就當我自作多情好了。」
說完,沈從山拉過兒子道:「亮兒,既然別人不願意做你師父,那這杯酒不敬也罷,你自己喝了吧。」
沈明亮雖說只有六七歲,由於從小就在紫荊關長大,經常見到父親和那些守關的叔叔伯伯們在一起喝酒,時常趁著他們醉酒之後也悄悄的抿上一小口,久而久之的便也學會了喝酒。
聽到父親的話,沈明亮沒做多想,端起酒杯就要往嘴裡灌。
忽然一隻纖弱的手從旁邊伸了過來搶過酒杯。
沈夫人手裡端著兒子的那杯酒,款款走到曹中元面前盈盈一拜:「賤妾一介女流之輩本不該在此出現,不過事關我孩兒的命運前途便也不得不逾禮了。曹將軍,亮兒雖生性頑劣,但其心性卻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再說為人父母哪有不希望兒女今後能飛黃騰達的?況且紫荊關如今也已投效了王爺,大家都不是外人,曹將軍何不順水推舟,也好了卻我夫婦心頭之憂?故而賤妾斗膽請曹將軍再考慮一下,」
曹中元臉上露出沉思,片刻後點頭道:「也罷,既然夫人都如此說了,曹某若再執意拒絕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說完他從沈夫人手裡接過酒杯,看向稚童道:「沈明亮,今日我曹中元就收你作徒弟,還望你日後能勤奮習武,將來為王爺多多效力!」
沈從山見狀開懷大笑,順勢又拿了幾個空酒杯倒滿后,先雙手捧到遼王面前一杯,繼而又遞給夫人和兒子一人一杯。然後舉杯道:「能有曹將軍這等悍將,王爺大業可成矣。為表示恭賀,下官敬您一杯!」
遼王已經到了臨近醉倒的邊緣,不過沈從山的話聽在耳中卻格外動聽。不由舉杯道:「哈哈,沈大人過譽了。來來來,大家都不是外人,一起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