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驅靈
死者鄭成鈞,29歲,世界百強企業XX集團的少東家。
鄭成鈞在生意場上很精明,卻也很圓滑,因此沒怎麼樹敵,基本排除仇殺;死時財物齊全,也排除搶劫謀殺;唯獨最近私生活混亂了點,被前女友謝還真撞了個正著,據小三說,謝還真當天笑得瘮人,鄭成鈞嚇得滿頭冷汗。
這樣看來,除了隨機犯罪,最有可能的是情殺,是以元昊接了隊里指令去調查謝還真。
但案件指向似乎不是謝還真。
首先,死者的鼻子被完整地削去,四肢關節都被生鏽的鎚子生生砸斷,最後失血過多而死,兇手的手段極為殘忍粗暴,通常這種惡性殺人案件都是連環殺手所為,更像隨機犯罪。
其次,這件案子有點詭異。
凌晨,清潔工人清理垃圾時在垃圾車上發現死者,鎚子就在死者腳邊,可現場並沒有大量血跡,鎚子上除了血和鐵鏽,沒有任何指紋,也沒有擦拭的痕迹,最重要的是血跡在木柄上分佈相當均勻,不像被人抓握著猛砸血肉的樣子。
垃圾車附近的攝像頭在出事的幾個小時里受到些許干擾,畫面里閃著雪花,好在不影響成像。
只見衣著乾淨的鄭成鈞自己一個人走到了垃圾車旁邊,再然後畫面一暗,不過幾分鐘恢復正常,鄭成鈞人已經不見了。
畫面除了明暗,再有動靜就是清潔工人發現死者的時候了。
觀看錄像的刑警們面面相覷,他們知道,不見了的人有八成可能在垃圾車裡躺著呢。可是,兇手的作案過程到底是什麼情況?
幾分鐘的光景,砸完人跑掉?甚至不忘把整個現場布置得絲毫沒有破綻?
最重要的是,失去的血跡呢?
*
元昊和張明噎了一下:大姐你現在還是嫌疑人呢,能不能按套路出牌啊?
不過轉念一想,或許人真是坦坦蕩蕩,只是想緬懷故人呢?
他們兩個心思百轉,謝還真又問:「聯繫上鄭伯伯了嗎?」
元昊搖搖頭:「聽說鄭先生正在美國,通訊不通,聯繫不上。」
謝還真點點頭,她聽那邊提過,鄭伯伯應該是去美國拜訪師兄。
他們伏靈一脈最近頗為不順,請人算過,說是舊仇牽扯,鄭家道行不夠,要請師兄出面破解。
伏靈派大師兄從上次收服邪靈后落下個怪毛病,不能見電,否則會抽搐不止仿若癲癇發作。是以眾人拜訪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去除身上所有電子產品。
聯繫不上倒也是正常的。
謝還真沉吟幾分:「我不是兇手,你們不用浪費警力在我身上。不過我想我能幫你們找到兇手。」
「請務必讓我見見鄭成鈞。」
她神色一貫冷淡,眉頭卻不自覺地蹙了一蹙。很細微的動作,一般人大概注意不到,但元昊不知怎麼的,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冷淡之下的認真和……焦急。
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你知道兇手是誰?」
「兇手,不是人。」
張明強撐著精神:「誒你別說的這麼瘮人啊。世界上哪有什麼神神鬼鬼的!」但他一想到監控錄像的詭異之處,又莫名覺得背後發冷。
元昊準備說點什麼,手機響了起來,忙接起,聽筒里的聲音有些慌亂。
「元隊,快帶謝還真回來!死者父親打電話來了,說她不是兇手,但是必須快點請到局裡來,說什麼……靈一會兒散了什麼什麼的,我聽不懂……但語氣挺著急……」
同時謝還真的電話也響了起來,她撳下接聽鍵,開了外放:「真真啊,成鈞這遭得拜託你走一趟了……入了惡靈的域……」
「好,鄭伯伯,你別急,我這兒有兩個刑警,馬上帶我去警局了。」
謝還真打斷了鄭永良的話,那邊回復:「好好好,辛苦你了。」
元昊看她的眼神終於嚴肅了起來,這人「黑話」連篇,還找了同夥打電話串通,看著有模有樣的,但他反而覺得這人在故弄玄虛,打電話的還不知道是不是鄭永良呢。
哼,遲早薅出來她的狐狸尾巴!
「嗯,那謝小姐就跟著我們走一趟吧。」
謝還真看了元昊一眼,她聽得出來這人聲音明顯冷淡了許多,只聳聳肩,取了手包跟著他們上了車。
張明開車,元昊看後視鏡,偷偷打量著謝還真。
這一齣戲,反倒讓他更懷疑謝還真這個嫌疑人了。畢竟推到神鬼之說上,恐怕動手的兇手跟她有點關係,說不定是受她指使……
謝還真靠坐在後座,她垂下眼睛,摩挲著手機邊緣,有些出神。一張鵝蛋臉白白凈凈,穿著沾染了顏料的背帶工裝,整個人看著文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個「白切黑」。
元昊正在心裡給她起外號,不曾想她細長的眼睛突然一撩,跟元昊的眼神在鏡中交匯。
她沖著鏡子微微一笑,看著竟然有那麼點邪里邪氣,元昊整個人一凜,別過頭不看她,謝還真卻開口了:
「元隊,你很乾凈啊。」
張明突然聽到後座女人清冷的聲音拖出了這麼句沒頭沒尾的話,心裡那點恐懼忽然又冒了頭:「咳咳,這有什麼說法?」
「沒什麼,就是好奇。」謝還真手指輕點了下車座,「張警官,不用害怕,這個兇手不會找你的麻煩。」
張明敏銳地捕捉到點什麼,可那念頭轉瞬便消散得乾淨,他吞了下口水,心想這個謝還真還真是神神叨叨的很,得得得,惹不起躲得起。
卻聽元昊冷哼一聲,沒接話茬,謝還真也不在意,只闔了眼,不再說話。
沒一會兒,警局就到了。
謝還真一下車就閉目「掃視」整個公安局,唯見一團騰騰的灰濁氣息在樓后盤旋,遮天蔽日,氣勢洶洶,顏色卻在慢慢轉淡,要抓緊時間了。
進了大門,她指著灰氣所在之地問:「鄭成鈞是不是在那裡?」
張明聞聲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點點頭,那是覃法醫的解剖室,有點好奇:「你以前來過警局?」
謝還真搖搖頭,足下發力,毫不猶豫地繞過前面的大樓,往灰氣所在地跑:「來不及了,我要先過去看看,邪靈估計已經逃了。」
張明看得目瞪口呆:不是,這發展他怎麼沒看懂?看樣子是沒來過,不過警局內部設計挺繞,去法醫室最近的路還真是繞樓。
唯一行不通的是這條「近路」有一道近兩米的圍牆,謝小姐估計一會兒就得垂頭喪氣地回來。
元昊卻皺了眉,跟著跑了過去,他必須盯著這個嫌疑最大的謝小姐!
上個月謝還真在咖啡廳看到鄭成鈞的時候,邪靈的氣息似乎在他身上尋找突破口。
那時他的額頭彷彿罩著一層灰黑色的紗——可見此邪靈的靈相本色灰黑,現在盤旋在公安局上的氣息是灰沉沉的顏色,說不定邪靈本體早已經逃了開。
那時靈不成靈,難成氣候,謝還真走時還替鄭成鈞震散了那點邪靈氣息。
邪靈逸散,鄭成鈞鼻端聞到了惡靈特有的腥臭,方才心有餘悸。
受了她的恩惠,也沒臉去她家死纏爛打求複合。當然,更有可能是抵禦邪靈入體,分身乏術。
沒想到,那邪靈失了手,卻不罷休,短短一個月又捲土重來,直接破了鄭成鈞的伏陣,拉他進域斬殺!
謝還真神色不免凝重幾分:這邪靈成長得未免有點快!難道文錦是落在了它的手裡?
她人看著纖弱,遠遠看著弱柳扶風的模樣,跑動起來卻是迅疾如風,元昊跟著心驚,心裡更加深了對她的懷疑。
才一會兒的功夫,圍牆已經出現在了視野里,謝還真掃了一眼,略微轉了角度,速度反而加快了幾分。
臨近牆邊,她跑勢不絕,順著助跑的速度猛蹬了幾下牆面,整個人往上挪了一米有餘,她伸出雙手扒著牆頭,輕輕巧巧地躍了過去。
元昊在後面看得有點愣神,這是跑酷吧?心裡不由吐槽了句這個藝術大佬運動細胞這麼發達為啥一點肌肉都沒有?看著跟小白花似的。
不過他也沒耽擱,兩米的牆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跟著就翻過了牆。
謝還真一邊跑一邊取出包里的一個黑色瓷瓶,她閉目去「看」,那團灰氣的邊緣正在一點一點散去,本體脫逃,最後的氣息散的會很快,這跑動的一會兒工夫,已經少了一圈。
她顧不得去想原先害死鄭成鈞的那團靈到底有多大,臨近法醫室,她忙將瓷瓶扔進灰氣之中,雙手飛速結了個印,重重地壓向黑色瓷瓶。
在她的視野里那團灰氣很排斥靈氣瓶的靠近,灰霧凝結成觸手向整個瓶子抓去,試圖抓碎這股討人嫌的氣息。
不過失去本體的餘氣沒有什麼殺傷力,一靠近靈氣瓶就被盡數吸了進去。
謝還真結成的法印狠狠撞上灰霧,便一分為四,將那灰濁的氣息盡數籠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空間之中,全都摁進了靈氣瓶里。
做完這一切,她收回黑色瓷瓶,將之慎重地放入了手包之中,邁步走進法醫室。
元昊在後面看著,臉色有些古怪。
那個黑色的瓷瓶,是不是在空中待了幾分鐘才落下來?
他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搖搖晃晃,什麼情況?難道那些靈異故事……是真的?
謝還真進了法醫室,不知道覃法醫在不在,萬一她想毀屍滅跡……不行!他不能讓手無縛雞之力的法醫跟這個女人待在一起。
儘管他此刻心裡已經有些動搖地信了謝還真或許不是兇手。
覃法醫正在仔細看兇器鐵鎚,她實在很奇怪,這個鎚子上的血跡為什麼分佈這麼均勻?活像從天而降,正好砸在死者身上一樣。
「你好,法醫小姐,我是鄭成鈞的……朋友,我來看看他。」
一道微喘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響起,她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眼前長相秀美的女人卻還是禮貌地敲門問候。
覃法醫對她的印象挺好,點點頭:「好,不過,有點慘烈,你……」
謝還真禮貌笑笑:「不用擔心,我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勞煩。」
覃法醫看著她嬌弱乾淨的模樣,心說這待會兒怕不是要嚇哭,還想說什麼,元昊卻從女人的身後繞了出來:「覃姐,讓她看看吧。」
三人往解剖室走,覃法醫囑咐:「謝小姐,死者的樣子有點可怖,你一定要再做一下心理準備。」
謝還真看覃法醫撩了蓋布,有些感激覃法醫的再三叮囑,倒不是因為她怕,而是對於一個普通女人來說,這個場景的確會讓人做噩夢。
她顧不得道謝,將元昊和覃法醫都往後攔了攔,她看得到鄭成鈞的鼻子處鮮血淋漓裡面摻雜著絲絲灰黑之氣。
這下好了,方才緊繃的心弦放鬆了許多——僅憑樓頂的灰濁之氣,她是真的擔心尋靈的精度不夠,反而無法精準尋到那靈。
她輕聲道:「你們兩個都太容易被污染了,先別過來。」
說完取出又一隻黑色瓷瓶湊近了屍體,一手執瓶,一手空中畫符。
不過這次那團黑氣遲遲不曾脫離屍體傷處,謝還真沒有再白費工夫,收了瓷瓶,取了羅盤,又走了一遍流程。
覃法醫和元昊靜靜看著她做莫名的動作,有些摸不著頭腦。
元昊還好,他已經見識過謝還真在外的動作,心裡沒有多少波動,覃法醫卻覺得有些無語——這謝小姐看著文質彬彬,怎麼做的事有點睿智?
她心中不快,卻也沒有表露什麼,畢竟這也有可能是人家的傳統?這樣貿貿然打斷很不禮貌。
正想著,突見謝還真手上羅盤上的指針開始極速轉動起來,一圈又一圈。
隨著指針飛轉,謝還真另一隻手畫符的動作也開始加快,漸漸的手指動作已經快到出了殘影,這哪是正常的人手能做到的速度?
覃法醫驚訝地捂住嘴,這景象……哦不,是她想得簡單了,人家做這件傳統藝能,還是很認真嚴謹的。
謝還真花了一大會兒才將灰黑邪氣全部驅逐乾淨,這樣,邪氣才不會污染普通人,影響警局眾人的氣運。
她的羅盤亦記錄了這邪靈的氣息,回家煉去邪氣,尋靈就簡單多了。
只是……文錦,不會真落入邪靈手裡吧?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又取出白瓷瓶來,試探性地靠近鄭成鈞的鼻子打轉,果然,沒有收穫。
他已經被邪靈吞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