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夏老師,你是不是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活下去?」
徐樺一直有這種感覺,就是眼前的這個夏老師不簡單,這種感覺在現實中沒那麼清晰,但是進入這裡就特別明顯。
夏民身上有一種感覺,就好像經歷過什麼,無論面前身處怎樣的困境,他都能面不改色……
夏民微笑回應:「哪能,我怎麼可能知道。」
你看,那種感覺又來了。
徐樺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而非地輕聲說了一句什麼:「……你才是真正的影帝。」
夏民當然能保證幾人撐完這幾天,但是,如果不拿到錢他們的排行就會出問題,到時候身無分文的三人組,誰先誰后?明明最後一位進去的人最有勝算。
不管是驗還是放,都對下面幾關起到重要的幫助。
誰能想到,走到現在,他們才走到第二關。
夏民看著面前黃沙密布的天空,有點感慨。
郭漢說的沒錯,這個世界的鬼相是一個個執迷不悟的人死後化的怨念集結而成的幻像……
一行人走著走著,又走到了那棟廠房樓下,男人依舊坐在窗邊翻看著書籍,透過窗戶,和下面的青年對視,然後,招了招手。
彷彿在說:如果害怕,就上來。
馮倫湊上來說道:「夏老師,你在看什麼?」
「沒事,」夏民聳聳肩,「我在看一個自大的父親用自以為是的方式教育孩子。」
三人看向樓頂,也看到了那扇打開的窗,不由想到了那個被捂死在被子里的男孩……可不是嘛,就算是為了孩子好,但是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狠心至極的父親了。
「下輩子投胎一定不要投到這種人下面。」馮倫默默吐槽。
樓上的男人合上了書本。
眼神鬱郁。
想當年,萬里長街,萬鬼開道,眾婆讓路,那是鬼蜮最浩大的一場祭祀,不知道的以為是新的掌者上位了,然後不然,四隻蒼鬼化身為輪,閻婆為面,千歲為使,就為帶著一個人類的小孩回到屬於他的世界,當幻相困不住他,鬼蜮又不適合他生存,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孩子終歸要回到他的世界……那時候的厴挲羅是這麼想的,他坐在鬼蜮最高的斷城殘桓上看著他親力親為,一手呵護的孩子離開……
那時候的千歲還不習慣人身,經常一張臉上出現好幾雙眼睛,有時候在嘴角,有時候又在臉上,但是終歸,只有一張嘴巴。
「厴挲羅王,如果您捨不得,何不將小少爺留下來……」
捨不得?
宋恢看著下方笑意盈盈的和其他年齡相仿的同齡人說話的青年。
他比誰都知道,小夏屬於哪裡,哪怕見慣鬼蜮的殘酷,哪怕歷經人世的悲歡,他都是屬於那裡,屬於那個鮮活的人間。
「不要再藏了,我都看到了。」夏民笑嘻嘻地抓住馮倫要掩藏的手掌,「按照這個規律,假設我們七個人,那兩千萬每人四百萬,還有兩個人,雖然分配不到錢,但是肯定也和這個兩千萬有關係,我的線索是引出這兩千萬的分佈,那麼,你,小馮馮,你的線索肯定和改變金錢的分佈有關……」
換做一個人,馮倫都不會乖乖的把自己的任務卡交出去,但是這個人是夏民,是第一關就救了他的夏民。
馮倫攤開他的功能卡,紙上信息一目了然:「本人自殺,現金重新分配。」
夏民:……
舒淘:……
徐成:……
夏民:「嘿嘿,就當大家都沒看見行不行?」
馮倫:哭唧唧。
「算了算了,這個功能卡也沒什麼用,咱們還是去找點有用的。」夏民擺擺手,這副樣子就好像在和人告別。
…………
沒有告別。
那次的分離,只是宋恢單方面的決定。
那晚的蜿蜒走廊上,男孩子捧著一杯涼透的茶,固執地站在門板外,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某個高高在上的掌權者為了博自家孩子高興搬來的幻境,又從幻境一點一滴置換,成了後來的模樣。
只是在某個孩童離開之後,就漸漸荒廢了……
「厴挲羅,你真的要讓我走啊?」
「……你不要我了。」
男孩子清朗的聲音隔著門板,穿到空曠的室內,帶來了一股子說不出的留戀和讓厴挲羅誤以為是幻覺般的疼痛。
多一個字都讓他無法忍受……
「小少爺,回去吧,厴挲羅王也是為了你好啊,你想想,這個地方不適合你們小孩子快快樂樂地成長,而且你看,外面的那些個丑東西呀,一點也不可愛不是?哪有人間的小玩具可愛啊。」千歲化成管家的模樣站在小男孩身邊慢慢地用溫和的聲音勸說著,頂上的盤龍燈里,幾條無尾蛇吐著杏子,猩紅的眼睛毫無焦距的鼓溜溜地轉著……總是笑嘻嘻的男孩沒有說話,哪怕此時此刻他依舊固執地抿著唇,好像在笑一樣,只是誰都知道,他的笑容有多勉強。
千歲卻慢慢的不再勸了,因為他感受到了這個男孩子骨子裡的驕傲,那是一種無關旁人的執拗和天生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尊貴。
千歲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是他……又為什麼厴挲羅待他特殊了……
這個小孩身上當真帶了許多凡人身上難尋的特質。
哪怕天底下所有的苦難都投身到他身上,這個孩子還是笑得出來,哪怕是到了無路可走的絕路,他還是可以一往無前地走下去。
甚至於……他都不覺得苦。
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在他這裡,果絕到了令鬼都覺得無情的地步。
可是在這個夜裡。
在到了凌晨時分,厴挲羅辦完事務打開門的時候,卻猛地,突然就睜大了眼睛。
他以為回去休息準備上路的孩子,還捧著早已涼透的茶水一動不動地站在微微泛白的晨露里。
厴挲羅幾乎是瞬間就搶過了小孩手裡的杯子,仰頭就給喝了個乾淨,甚至於品嘗不出隔夜的茶水究竟是個什麼味道,就將那盞千年古物狠狠摔碎在了地磚上。
「我喝了,你還不回去?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厴挲羅沒有吼他,甚至於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如果男孩抬起頭來,就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疼痛和憐惜……
他幾乎是掐碎了門框地看著男孩低著頭,輕聲說了一句「那我走了」,就消失在了長廊深處……
這一幕,宋恢記了很多很多年。
在他關閉了兩界的岩廊,關閉了通往人間的道路的那幾年裡,午夜夢回的,都是男孩子伶仃地回鄉的背影。
到了如今,看到青年轉身做出拜拜的手勢都讓他覺得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