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心安為家
轉眼間,銀號開業已經快半個月了。
納甲顯祿七月初二便被送入了國寺,親王府邸一夜之間被封抄,鬧得大城地動山搖,滿街流言。這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一般的當今親王居然說敗就敗了,樹倒猢猻散,真是令人唏噓世事無常。
不過,大部分人只是在茶餘飯後,幸災樂禍而已。
這風甲親王一向倒行逆施,風評極差,本就多有人看不慣,只因著他是親王,又是閑散之人,手無實權,沒人願意主動出手罷了,忍了多少閑氣。
此次波羅摩納扎國王大義滅親,發現身邊人人拍手稱快,文武沙木罕和朝中重臣都立時上書頌讚王室雷厲風行,約束親族子弟,堪為黎民表率,好一通溜須拍馬,讓他頗為受用。只後悔自己姑息這個弟弟的時間太久了。
海通銀號的生意也正式起步了,雖然裡面還有很多門道要摸索,磕磕絆絆,但畢竟算是有了一個好的開始。
開業頭半個月,映寒天天扎在鋪面里,自己親眼盯著一筆筆生意進出,晚上還要與掌柜的一起核對賬務,並不敢有任何懈怠。
畢竟銀錢的買賣,記起帳來的方式,與其它生意不同。
其它的生意,貨是貨,錢是錢,原料是原料,成品是成品,銀錢與貨物相對,一筆進,一筆出,互相對照,分外清楚。
可是銀錢的買賣里,不論原料,成品,貨物,還是收入,成本和利潤,都是錢。幾天下來,這帳就有些繁亂了。
老掌柜的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只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被幾筆倒來倒去的金銀通寶繞在了裡面,只覺得被捲入了漩渦龍捲風裡,算著算著,就把帳算到了爪哇國,啊不,韃靼國去了。
映寒便只好親自上手,細心琢磨,打算另闢一種記賬的方式,把客人的錢與自己的錢分開,把成本收入算清,還得把存貨和真正的收益理順。
這一忙,又是萬分投入,不分晝夜,竟然有些顧不上玄淵了。
玄淵看著映寒如此,又好氣又好笑。怎麼他娶了個媳婦,反像嫁了個夫君,他倒成了夜夜獨守空閨的那個了。
七月十四日這一天,映寒倒是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但一大早就輕手輕腳地拿開玄淵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打算爬起來。
玄淵還沒十分睡醒,一把又將她撈了回來,用鼻子去蹭她的后脖子,朦朦朧朧地撒起嬌來:「媳婦兒,你不要我了嗎?」
映寒已經習慣了他如此。外人面前桀驁頑劣的玄淵,成親之後越來越喜歡像小狗一樣在她身上膩歪邀寵,於是拍了拍他,哄小孩似的說:「晚上回來陪你。」
玄淵還哼哼唧唧地不肯撒手,說:「小騙子,你每天都回來的越來越晚,等我睡了才摸黑上床,快餓死我了。」
映寒笑得肩膀直顫,只輕柔地說了一句:「今天不騙你。今晚隨你,做什麼都行。」
玄淵的眼睛立時睜開了,墨漆一般的黑亮,再無半點睡意,眼裡的光就像餓鷹豺狼一般,哪裡還有半點小狗的樣子:「真的?」
映寒又拍了拍他,點點頭:「乖。」
趁著他一愣神的功夫,從他懷裡飛快的溜了。
映寒起了好一會兒了,陳玄淵才反應過來,這個「乖」,不是他用來制她的嗎?怎麼此時倒反過來了?
玄淵起來練功的時候,才發現映寒連早飯都吃完了,趁著他打坐的時候,拉著阿蛋和蔓草就出了門。
映寒這一出門,就走了一整天,一直到了傍晚才回來,身後卻不見了那阿蛋和蔓草的影子。
玄淵正坐在院子里看書,見她回來了,便站起身來,拉著她的手說:「丫頭,待會兒早點吃飯。吃完了,咱們夜闖國寺。」
映寒眼睛都亮了,說:「今晚就去?」
映寒等這一刻很久了。她一直等著,要把自己的尊嚴親手拿回來。
自打這次出了意外,險些失身,映寒才意識到,她從前在大明被保護得太好,以為人對人的尊重是理所應當的。可是現在她知道了,這西洋之地不比大明,沒有人講究忠恕敬悌,更沒有人天生就會被人善待。
也可能,在大明也是如此。
人生在世,所有的尊嚴,都要靠自己去爭取。所有的寵愛,都會時過境遷。
哪怕她與玄淵之間,也一樣。
玄淵的人生會一直艱難,她若自己放棄了,不努力長大,他遲早都會把她遠遠地甩開。她若追不上他,他遲早會走進一個她不能了解的地方。
所以,她會更加努力地去磨礪自己。
納甲顯祿身披僧袍,坐在禪房光滑的地板上。
自宮中來人後,又過去好幾天了。那天人走了之後,他彷彿真地認了栽,吃了教訓,也收了心。他不再寫血書了,也不再吵鬧絕食,每天按時作早課和晚課,還有國寺的高僧專門來給他講經。他表現得好像真地是在參禪悔過了。
只是到了晚上,納甲顯祿會早早熄燈上床,然後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想最近的這些事。
他雖然荒唐,但他不傻。
他必然是被人算計了,算計他的人,恐怕就是文軒轅那小子。
可是,自己分明是他的大主顧啊,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這麼多年都好好地照顧他的生意,這小子為何要來害自己呢?
難道是為了那個大明小娘子?
不!斷不至於。
似文軒轅這種混跡南洋的小癟三,他納甲顯祿見的多了,為了生存,個個都趨利避害,精於算計,善於鑽營,風流成性,怎麼會為了個大明小妞就大動干戈?得罪了他,文軒轅的損失多大啊!這些年鎮海鏢局若不是有他幫著疏通各種文書公案,哪裡可能在暹羅這麼黑白通吃,生意順遂?再說,這次算計他的計謀環環相扣,他連人家下的網布的陣都沒看見一絲一毫,直到輸的一敗塗地一無所有才發現自己著了道。這樣的手段,怎麼可能是文軒轅這樣一個南洋小商人想得出來的?必然有人給他出謀劃策!
所以,文軒轅應該只是把刀,握刀的手,一定另有其人。
納甲顯祿一夜夜地睡不著,不停在暗暗琢磨,這幕後的黑手到底是誰。他這一琢磨起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得勢的時候,竟然得罪過那麼多的人。這個人曾被他搶了老婆,那個人的兒子沒能逃過自己的毒手。這個人好好的官職被自己半路劫走了,那個人珍藏的寶貝被自己強取豪奪了……
這幾天納甲顯祿已經是越想心越涼,越想膽越寒,發現自己在這大城到處都是敵人,四周都是仇家,個個虎視眈眈,盼著他家破人亡,想要他的命。
他被軟禁在國寺之內,形同坐牢,若沒有王兄的恩赦,他這輩子也許都出不去了。可是他的嫡子,聰明孝順,是個十足十的好孩子啊,現下被王兄圈入王宮那種是非之地為勛貴之子伴讀,簡直是羊入虎穴,與狼同行。他死不足惜,可是他的兒子,實在不該為了他的錯誤被人報復啊!
納甲顯祿想到了兒子,才意識到,人到了窮途末路,那些古玩玉器,俊郎美妾,都是身外之物。他唯一真正在意的,不過是他兒子的福祉。
明日就是盂蘭盆節了,又是「佛歡喜日」,亦是眾僧的自恣日。
這一日,出家人要自我檢點,如發覺自己有過失,應對人公開表露懺悔。
為了幫兒子積福,納甲顯祿今晚給自己加了功課。
千年古寺,青燈古佛,夜深人靜,遠處傳來午夜的磬聲。
此時此刻,所有僧眾都已入夢,唯有他一人,還醒著,禪房中燃燒著檀香,厚重而甜膩。
一陣風過,布幔飄浮,禪房內的火燭熄滅了兩支。
幽幽靜靜中,納甲顯祿於打坐中慢慢睜開眼,彷彿聽到窗外傳來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非常的輕,時有時無,時遠時近,卻又延綿不絕,踢踢踏,踢踢踏,踢踢踏。
然後,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玄淵拉著映寒的手,一起從暹羅皇寺的院牆中飛縱而出,又跑出去一里地遠,才放緩了腳步,慢慢停在了山野間的一棵大樹下面。
黑夜中,兩人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兩雙眼睛卻都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們彼此對視著,慢慢喘勻了氣。映寒終於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聲如銀鈴。
玄淵時隔一個多月,終於又看到了她毫無顧忌天真爛漫的笑,也不禁地笑了。
她笑得舒爽,他卻笑得寵溺。
笑著笑著,玄淵把她慢慢地抵到了背後的樹榦上,低下頭去,側過鼻樑,去吻她笑得合不上的嘴唇,含著她的下唇瓣,模糊地說:「開心了?」
映寒依然在笑,一邊笑,一邊回應他,一邊點頭。
有什麼比看到納甲顯祿的恐懼和懺悔更開心呢?
剛才,納甲顯祿一開門,就彷彿見了鬼一樣地看著他們二人。
玄淵和她只是帶了青面獠牙的伽僂面具而已,這人就立刻被嚇破了膽,跪在地上,卑微得如泥土中的蚯蚓一般,蠕動著,連頭都不敢抬。
玄淵將一件染著豬血的少年衣服和那塊她偷來的緬玉佛牌丟在了地上,納甲顯祿顫顫巍巍地看了一眼,便嘶聲嚎啕起來,一樁樁一件件地懺悔自己的罪過,求他們放過他的兒子。
那樣可憐,那樣脆弱,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僧侶,一個萬念俱灰的父親,哪裡還有當日一絲絲風流權貴的樣子?
看到後來,映寒竟然起了惻隱之心,不忍再看。
玄淵還在吻她,雙唇滑到她的脖子側面,一雙手更緊地握住她的纖腰,輕聲問:「還怕嗎?」
映寒搖搖頭,笑:「不怕了。原來這天下的所有人,都有弱點和恐懼。只要找到蟻穴,千里之堤也可潰於一旦。」
玄淵聞著映寒那一身幽香,心思已經在別的地方了,把頭埋在她的脖子上,有點撒嬌地說:「丫頭,咱們回去吧。這一個月你這麼忙,心情又不好,我都不敢隨便碰你,可你官人真的是餓壞了。」
映寒抿嘴笑,她可憐的官人啊。
可是,她把玄淵推開,卻又拉住了他的大手,微笑盈盈地說:「回去之前,咱們還要去一個地方。」
玄淵不情願地跟在映寒身後走了好久。
他心情非常惡劣。
簡直惡劣到了極點。
按照他的規劃,他們兩人現下應該已經回到慈修庵的浴房裡了。可是現在呢,她卻拉著他向著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了。
映寒拉著他的手,走得不疾不徐,繞過山坡,路過村落,穿過一片碼頭街巷,來到了昭披耶河的河邊。
這是昭披耶河進入大城之前,最平緩開闊的一段。
月正當空,岸邊花林如霰,昭披耶河上是灧灧波光,點點芳甸,江天一色。
一艘雕欄小船,停在岸邊,阿蛋和蔓草站在船頭。
映寒牽了玄淵的手上船,向著阿蛋點了點頭。阿蛋會意,將一隻撐船的長篙交給了玄淵,自己卻拉著蔓草,上了岸。
蔓草上岸前,將手裡的一件暗紅色的天鵝絨披袍罩在了映寒身上。
雖然時值盛夏,這午夜之後的江面,依然滲透著微冷的涼意。
玄淵見映寒站在他身前,只回眸一笑,說:「相公,開船吧?」
雖然不知道她要搞什麼鬼,但月色正好,他一點都不介意與他的丫頭泛舟江上,於是手上輕輕一撐,小船便向著波平如鏡的河中央蕩漾而去。
船漸漸駛入江心,玄淵才慢慢看清,剛才遠遠看到的江面上的波光,竟然不全是倒映的月色。
長篙攪碎的細碎光芒中,漂浮著點點花燈,一眼望去,鋪滿了江面,隨著溫柔的波涌浮沉。
如流螢散落,似游魚過海。
玄淵站在船尾,看著映寒轉身鑽進艙內,不多時,她又鑽了出來,手上拿著的,是一盞水上花燈。粉白色的紙紮蓮花寶座上,閃著微微的燭光。
她走近他,將燈舉到他的胸前,輕聲地說:「玄淵,已過了午夜,現在是中元節了。」
玄淵看著面前那微弱的光。
那微光後面,是被月華映亮的,丫頭那溫柔而虔誠的臉。
丫頭的身後,是那一江逝水中的萬千燭光。
每一盞燈,都彷彿在眨著眼睛,向他微笑。
他突然明白了,一瞬間,一口氣如鯁在喉,一股熱流湧上眼睛。
他用力閉了閉眼,聽見丫頭說:「相公,我買了一千盞花燈,每一盞,都代表著當年舊港逝去的一戶人家。這一盞燈是留著給你的。你親手放了吧,告慰他們每一個人,讓他們知道,這世上還有個人,一直惦記著他們……」
玄淵只閉著眼,微微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卻突然用力抱住了他的丫頭,抱得那樣緊那樣緊,彷彿要將她完完整整地嵌進自己的身體。
他伏在她細弱的肩膀上,用她的黑髮遮擋著自己的臉。
第一次,十三年來的第一次,玄淵為那一晚無辜逝去的每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流下了熱淚。
玄淵站在小船甲板上,看著江面上漸漸遠去的那萬千燈盞,彷彿一戶戶熱鬧的舊港人家,丈夫挽著妻子,媽媽拉著孩子,兒子攙著母親,彼此相視而笑著,相扶相攜地慢慢走遠,只留給他一個個背影。
走在最後面的,是他的母親,回過頭來,看著他,眼裡是溫柔的不舍。阿爹站在她的身後,扶著她的肩。
他好像看到母親低頭抹了抹眼淚,抬起頭來,笑看著他,似乎在對他說:「娘親知道你過得很好。」
然後母親默默地轉過了身,阿爹攙著她的臂,毫不留戀地向前走去,沒有回頭。
玄淵就這樣站在原地,看一切漸漸消失在黑暗裡。
有那麼一瞬間,他多麼想跟著他們一起走。他多想向他們大聲喊:「等等我!別留下我一個人!」
就像七歲那個清晨,他想喊的一樣。
然而,身後伸出了一雙溫柔的手臂,從背後篤定地抱住了他,將他挽留。
玄淵慢慢回過身來,看著胸前依偎著的姑娘。
她抬起頭來,溫柔的看他,用手撫摸著他的臉,仔細地用一隻手帕替他擦掉臉上殘留的淚痕。
這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今天,也是他的將來。
她一直知道的,知道他心裡最深的痛,和最壓抑的黑暗。
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很想真地把她吞吃入腹,藏入心肺。
玄淵的眼眸深邃,彷彿依然閃爍著萬千燭火,然後他低下頭來,壓上了丫頭的嘴唇,手臂越收越緊。
映寒溫柔承接,絲毫不抗拒,任他為所欲為,彷彿想將他周身毛孔里滲透出的所有疼痛都吸收。
玄淵很艱難地才抬起頭,想要推開她去拿竹篙,映寒卻又把他拉了回來,貼在他耳邊說:「官人若是喜歡,就在這裡吧,我不介意。」
玄淵詫異地挑挑眉,含眸看著丫頭清澈的眼睛。
映寒還用一根手指去挑他的衣帶:「說了今晚一切隨你。」
玄淵見她是認真的,就低低地笑了。
他的丫頭,真是越來越調皮了。
映寒看著玄淵低頭,用牙輕輕地叼住她披袍的帶子,緩緩地扯開,然後才抱起她,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落在甲板上的柔軟天鵝絨上。
然後,他盯著她的眼睛,開始不緊不慢地動手去脫他自己的外衣,露出胸膛上的那隻龍頭。
這一次,映寒沒有轉開頭,只是乖巧地溫柔地一直看著玄淵,直到他俯下身來。
映寒感覺到身上發涼,卻又被更加滾燙堅實地覆蓋住了。她仰起臉,抱著玄淵伏在自己頸窩處的頭,雙眼看著天上的繁星與月亮,覺得自己就像那些隨波逐流的花燈一樣,漸漸被一股股如波浪一般的力量穿透淹沒。
她從來沒有這麼深切地感覺到玄淵與她是一體的,近的變成了一個人。
玄淵聽著映寒的呼吸漸漸紛亂,撐起雙臂,俯視著她粉紅的臉和迷濛的眼,用粗糲的拇指揉過她嬌嫩的雙唇,頂開她的牙關,暗啞地,霸道地說:「丫頭,不許忍著,我喜歡你的聲音。」
映寒搖搖頭,下意識地用柔軟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指尖,看著玄淵的眼眸一瞬間深如墨海。
她再慢慢地吮住了他的手指,媚眼如絲。
飄搖的小船,被一隻小錨牽扯著,兀自在江心打著轉。
玄淵攤開手腳躺在甲板上。丫頭的黑髮散落在他的胸膛,覆蓋著他,甚至比蓋在兩人身上的天鵝絨還要柔軟細密。他用手捋過她的長發,覺得比先前又長了一些,便低下頭輕輕地親了一下。
這一刻,真好。
倆人不用說任何話,內心卻那麼的滿,滿得沒有一絲空隙。
過了很久很久,映寒終於動了,她伸出修長的腿來,用玉足上的趾尖摩擦著玄淵的小腿,輕聲地笑了。
玄淵好奇,偏頭去看她:「笑什麼?」
映寒搖搖頭,將臉扎進他懷裡,聲音裡帶著一絲慵懶的輕柔,她說:「沒什麼。」
是的,沒什麼,她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年前的今天。
一年前的今天,她在金陵聽說了父親的消息。她知道了父親被海盜劫持,她想著父親也許還活在人世,於是,她帶著無比的勇氣與決心,隻身一人奔赴泉州,如同奔赴一場無法預料的人生。那時,她還不知道,她正在如飛蛾撲火一般扎進玄淵精心設下的圈套。她一路掙扎,躲閃,卻最終還是身不由己地投入了他張開的懷抱。
這懷抱如此溫暖,寬闊,堅實,為她遮風擋雨,帶她一路向前。
玄淵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丫頭,咱們該回家了。」
映寒更緊地擁住玄淵,是的,回家。
他既能帶她一路向前,也能帶她一起回家。
一年前,她從來沒有想過,她一路追尋,其實只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家。
如今,她找到了。
他在哪裡,哪裡便是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