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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順樂幼時衛懿禮對他極盡寵愛,可謂是要月給月要星摘星,可待他歲數漸長,少年郎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這便聽不得父母的話了,無論是好氣勸誡還是厲聲呵斥,落在他的耳中都是不動聽的,葯良不良他辨不出來,可苦口這一點他是記牢了。

然而衛懿禮強勢許久,他當時不覺,後頭學會反抗時才驚覺自己這位母親實在是頭頂一座大山,死死得壓著自個兒,若他聽話自有方寸之地留給他喘氣,可若他不順母親的意,那他便沒了自己的高興與不高興。

直至數年前洪玉秀那一樁事情,終於叫徐順樂暫脫了枷鎖,幾年下來,他無人拘束,只叫自己過得快活便無所謂旁事。

其實今夜裡衛懿禮所講的字字句句,徐順樂同樣有話可答有話可敷衍——如何應對衛懿禮這一事上,他實在是被磨鍊過太多,到如今已是得心應手了。

然而衛懿禮這樣的反應實在太少見,或對徐順樂來說,是前所未見——他的這位母親素來強勢,哪怕是在病中仍舊不見脆弱。

可眼下他卻見得衛懿禮難得的和顏,難得見她非訓斥而是苦口婆心的與自己交談,也是頭回見她含淚道錯。

徐順樂瞧著,話哪還過得嘴,只在喉間上下,卻哽得他如刺在喉,竟是已失聲再辯駁不得一句。

屋裡只剩了四人——其餘僕從早早退下,只留著衛嬤嬤與妙人近身伺候衛懿禮。可聽得的呼吸之聲,卻只衛懿禮那一道因情緒激動而起伏略大的。

良久,這一份寂靜還是不曾為人打破。衛懿禮將手拭去眼角落下的那一點水后,便支著額,卻不再去瞧徐順樂,只偏首盯著燭台上的燈花躍動。

也不知那燭矮下幾許時,才聽得徐順樂以極喑啞的嗓音低低的喚了聲:「阿娘……」

「改明去瞧瞧那莊子罷,景色極好的,應當會合你意才是。」衛懿禮不曾再聽徐順樂還有沒有后話,便道了一句。

她將手撫過額前,仍舊不肯去瞧徐順樂,只道:「時候也不早了回罷。」

徐順樂與她對面相坐,這一時卻也未能再去直視她,也應答不出好或不好。半晌之後,才見他無言地起來,隨意理過衣擺,即往外走去。

待他將至門口時,衛懿禮又出了一聲,徐順樂也不知她還要講甚麼,卻是猛地停下步子,立刻回首看去。

衛懿禮不曾分出眼神看他,仍舊是對著那燭台,可目光略虛,也不知著在何處。她道:「我過兩日,叫人再往你那送一處宅子的地契,往後再多的,我給不得。我不想等自個兒走了,卻要受小輩說偏心。」

徐順樂眼神一暗,頭垂得更低些,低低道過一句:「兒子退下了。」便聽得他腳下響著略嫌拖沓得步聲走了。

……

「病了?」寶娘猛地站起身來,盯著銀繁問道,也不顧方才被她失手打翻的茶水已肆意淌開,浸濕了桌上的綉件與自己的衣擺。

「甚麼叫做病了?」寶娘皺著眉頭,很急地問銀繁,「阿婆原就是在病中未愈,你這句病了……」

銀繁面色也不好看,她低聲回道:「病更重了,昨夜起了熱,妙人說老夫人講了一夜的胡話,葯也喂不進去,稍喝一口便要做嘔。」

月桂在一旁聽著也是一愣,隨即又反應過來,面支使小丫鬟上前來收拾東西,面拿了干巾要替寶娘去擦拭。

可寶娘動作很急,她手抵著小几邊上,不顧那兒濕漉漉,只撐著自己去趿了鞋站好,也不將鞋撥正,推開銀繁便要往外去。

幾個丫鬟哪裡肯她就這般去了,急急忙忙得要攔她,寶娘立時厲聲叫幾人讓開。

銀繁因攔不下她,便道:「老夫人素來見不得衣衫不整的人,您這般過去,她老人家怕要不高興的。」

寶娘腳步一頓,眾人見狀正要松下一口氣來,卻見寶娘急急得喘過幾口氣,「她那樣子哪裡還說得我。」

她這話說得實在嚇人,聽著的皆在原處愣了一瞬,幾人還未來得及做反應,便叫寶娘驀地紅了眼眶又往外跑去了。

今日早間下過一場小雨,地上濕冷得很,雲也不曾散去還陰著天,黑沉沉得往下壓來。行走的奴僕腳步無不匆匆,都想趁著這會兒雨歇得時候趕緊躲進屋裡才好。

可如寶娘這一行人跑得急的卻沒幾個,尤其其中帶頭的還是個主子,連著鞋也沒穿好,衣服也濕了。

月桂吩咐了人去抬轎子來,又趕緊跑上去同銀繁一道勸寶娘。

銀繁道:「好娘子,咱們坐轎子去罷。叫健壯婆子來抬,那可走得快些。」月桂也隨她話道了是。

寶娘卻不肯,她帶著哭腔道:「你們都是哄我的,前兩日都與我說她好些了,昨兒夜裡我想去見,你們又說這時候不好見,只差人去問,回來也與我說她精神好著,還用了一碗粥。可現在是甚麼?見瞞不過去了才與我講,也是我心大信了,」她說著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昨兒還跟人玩鬧了一整天。」

她如此講著話裡帶的哭腔越發足,哪裡還聽得進勸,腳下動作只更快了,很急得跑著,跑出一段路去,腳上得鞋竟也落了。

這時天又下起雨來,絲絲縷縷得落在寶娘頭上身上,一時更分不清她滿臉的水到底是淚還是雨。

婆子們抬得轎子這時正趕上,寶娘也知自個兒這樣子難更快了,到底還是聽幾人的話,坐進了轎子去。

也不用人催了的,婆子們只見寶娘這樣,哪裡還敢磨蹭,也快走著,緊趕慢趕總算在雨更大前將寶娘送到了地方。

寶娘一下轎子,便往裡跑去,那兒的人沒預料她會如此做,連著通稟這道都不走,原被衛懿禮吩咐要攔下寶娘的丫鬟,都不曾開口去勸寶娘的,便被寶娘推開了來。

她一路奔到裡間,直見到屏風時又猛地停下不再往裡去。

妙人幾個被寶娘的模樣嚇到,一時竟沒有敢近前,還是衛嬤嬤在屏風那頭聽見動靜繞了出來,才趕緊吩咐人去拿衣服來給寶娘換上。

寶娘見了衛嬤嬤便忙拉住了人問她:「怎樣了?好了沒有?」又講,「為何都沒人來早些告訴我?」

她如此急匆匆得講了好幾句,也沒等著衛嬤嬤回她,便再說:「拿個爐子來。」

衛嬤嬤示意妙人進里去伺候,又吩咐人去拿爐子來,引了寶娘去隔壁屋,請她好生歇過後再來這兒。

寶娘不肯去仍要留在這兒,衛嬤嬤見狀便又將她前頭問的話一一回了,「……老夫人方才稍醒了下,將葯吃進去了,這才又睡過去。」

寶娘這方松下氣來,她喃喃得念了兩句,「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如此,她這方肯跟著衛嬤嬤去隔壁屋更衣。

跟著的幾個丫鬟見情形也俱鬆了口氣,這便上來要服侍寶娘。

因是要換衣裳的,於是還要替她脫鞋,月桂這才蹲下撩起寶娘裙擺,便見她鞋還好好在的,那白襪卻髒了大半邊,又是黑泥又是污水,也不知是走哪段路時沾染上的,到這會兒水已沁了大半進去,探手稍摸一下便勸濕了。

銀繁見得一時氣急,又不好重話講她,只狠狠跺了腳,將去拿衣裳的丫鬟催了又催,這才對著寶娘道:「您這是要做甚麼?有甚麼氣管奴婢們撒也就是了。何苦這樣作踐自己?您見著老夫人病了,心裡頭要憂要急的。奴婢們見您病了,心頭卻好受?」

她話講到這處,怕再說著要更不好聽了,遂歇了歇,緩過一口氣來,才又好聲勸寶娘道:「您要來瞧著老夫人,為她侍疾也得顧好自個兒的身子是不是?若您也倒下了,莫說來照顧老夫人,只連累她老人家病著還要再來想您。」

寶娘來這兒見眾人面上雖都帶著焦急,但做事都很穩當,曉得事情應不是很壞,又聽衛嬤嬤說過了,加之自己已經過來不必遠遠待著甚麼都不清楚,故心已穩了下來。

她這會兒聽著銀繁講,一時也不敢再駁甚麼,但到底還是有些惱意的,只忍了下,便小聲嘟囔了一句:「你們往後不瞞著我……」後頭的話,寶娘未曾講下去,她清楚自個兒曉得事情后,無論早晚大抵都是要急起來的。

銀繁月桂幾個跟在寶娘邊上這樣久,哪兒不知寶娘會如何,都只嘆了氣,未再說她。

寶娘常在這邊留宿,故總有幾套合時令的衣服留著,丫鬟取來得便也快了。

幾人伺候著寶娘更換了衣裳,見她頭髮也亂的,又一定要替她重新梳一回頭,寶娘卻不肯再帶花了,只叫她們用髮帶綁著便算好了。

至於丫鬟們再要費時為她重新上妝,寶娘是如何說也不肯了。

這會兒爐子也已送到,正放在邊上烤。寶娘兩手互搓了下,又摸了摸衣袖,見都是暖的,卻還再問過丫鬟一回,丫鬟們都答她沒有寒氣了,她才回了衛懿禮屋子裡。這次不在屏風外站著,而進了裡邊去。

去傳話的丫鬟們有幾個,雖因各房位置不同,但其實時候差不太多。只寶娘一人來得實在急,故趕在眾人前頭就到了,待到這會兒她重梳洗了一番時,旁的也都來了。

屋裡原就藥味氤氳,若再烏壓壓得站上一堆子人便更難透氣了,故這會兒眾人身後跟的丫鬟俱留在了外邊,只留衛嬤嬤與其他幾個原就在伺候衛懿禮的人。寧芝是長媳到了裡邊來,戚善珠這會兒也到了,但她還慢一步,因寶娘已在裡邊,二房的人算是有了,她即留在外頭沒有進去。

於姝也是來了的,但她又丟不下安郎,總不肯安郎離了自己的視線,故將孩子裹得嚴嚴實實帶來。可小孩子不知事情,怪會吵鬧的,又怕他過了病氣來,於姝便也留在外頭。

如娘亦是,她原就體弱,陰雨天里不常出門,這會兒能過來便算是很盡孝心了,故也留在外邊。

至於徐嘉暾,因學堂離得遠,這會兒許還在路上。

卻說屋裡寧芝伺候著衛懿禮,寶娘不好越過她,遂是在一邊陪著。但這個時辰正是事情多的時候,寧芝平素就是在忙的,這會兒衛懿禮病了,她做長媳的得侍疾卻也沒法叫事情都少掉。大小管事丫鬟婆子都忙著尋她,也都往這兒來,只她們不好被放進來,全都在很外邊等。

待到徐順樂曉得事情從陳怡兒那裡趕回來時,衛懿禮這兒已全是人了。裡頭又都是女眷,雖都是親人,他卻也不好不避嫌,只能站在很外邊的地方。

徐順樂站在檐下滴水的地方,也不知往裡退一步,也不曉得叫人打把傘,更好似聽不著下人們的話,任由著那水打濕了自個兒的半邊肩膀,這才倏地回過神來。

卻未再這兒守著了,大步地往外走去,仍是不打傘的,由那漫天雨花卻落在身上。

……

眾人平日閑來會進晝食,但今日顯然不同。可平素都是吃慣了的人,倘若不用又怕身子受不得,故廚房那兒還是備了飯菜。

留在外邊的人自都好生用過了,戚善珠膳前進來替了寧芝,期間自有一番推辭,因戚善珠再三勸她,又說:「我不過一個閑人,無事可做,嫂子卻還得理家事,這更勞累。況且外邊等你的管事們也站了好幾個,總要給她們個空,也好叫她們回過你話緊著去做事。」寧芝聽過這才肯與戚善珠換了出去。

戚善珠原還是要勸寶娘也去吃的,寶娘哪裡肯,她搖了搖頭,道:「我這會兒也沒甚麼胃口,待餓了,自出去尋吃的。阿娘你不必管我,且也出去用飯罷。」

戚善珠見她神情便知是勸不進去的,她與衛懿禮婆媳關係雖不好,卻也高興見得女兒有情義,這便歇了,不再叫寶娘去用膳,而同她一道伺候著衛懿禮。

寧芝那兒一忙便停不下來的,後頭徐嘉暾也來了,同是找爐子驅寒后就進裡間來,又由他去勸戚善珠也出去用一些吃的。

若叫戚善珠很全心的在這處為衛懿禮侍疾,這實在一樁難事,故她只依例推辭過幾句就出去了。

於是屋裡便只剩著徐嘉暾與寶娘。前者見後者一時也不知當說甚麼,只拍了拍堂妹的肩,便算是寬慰過她了。

及至衛懿禮再醒來的時候,已近申時。她初睜眼時,眼上好似蒙了翳,一片模糊不清得,只隱約瞧得見個影子。

衛懿禮心中當即一涼,但她辨出邊上在的人是自個兒的一對長孫長孫女,便又立時鎮靜下來,佯做無事,因她病中原就虛弱得緊,徐嘉暾與寶娘竟也未察覺異樣。

寶娘拿過小軟枕替衛懿禮將背後墊高,又取了葯來一面要喂衛懿禮,一面道:「衛嬤嬤與我說了,您今早醒來的時候,只吃了半碗下去,還余著半碗呢,這回可得全喝了。」

衛懿禮自然點頭應好,強忍噁心由著寶娘將葯喂著吃了。

她這時算緩過了,眼前也漸明晰起來,逐漸瞧得清東西,只還有些難受。國公府里原就養了幾個醫女,這時除去給徐嘉勉那兒還留一個外,其餘的都到這頭來。又有自外邊請來兩個大夫,也叫寧芝想法款留下來。

故沒一會兒大夫便來了,衛懿禮即再診脈時將自己前頭眼瞧不見的事情說了回。

寶娘見她將葯吃盡了,待後頭大夫進來診脈時也能有個應答,這才算是真正的歇了口氣。可又聽她講說自己前頭醒來時瞧不見,心裡又難受起來,等將大夫送走後便道:「明明病沒好呢,又瞞著我與我說好了,叫我儘管外邊耍去,今兒卻這個樣子了。方才明明是瞧不清的,也不見您說。」

寶娘講著便有些要掉淚的意思,她接著道:「您總叫我有事情不許瞞著您,可您卻有事情總瞞著我,甚麼都不與我說,病了還要到瞞不住的時候才叫人與我講。我方才進來的時候,我還見那幾個丫鬟想攔我,也是您吩咐得罷。」

衛懿禮這會兒哪裡跟得上寶娘的話,只用眼神示意著徐嘉暾哄一哄人。

徐嘉暾一聽寶娘話裡帶著哭腔便知不好,他又說不得甚麼寬慰人的話,只能翼翼得輕拍寶娘的背,連聲叫她莫哭。

寶娘也就這一時情緒上來,未能壓下去,才落出淚來,徐嘉暾如此,她反倒有些不大好意思,拿手背抹過眼底后便不再講了,只緊緊握住了衛懿禮瘦到皮勒骨的手。她話音里猶帶著丁點哭腔地道:「往後可不許哄我,瞞著我了。」

衛懿禮憐愛地撫了下寶娘額前的碎發,她道:「沒有哄你,也沒瞞著你。原是好了的,昨兒想來見著風,凍進去了,夜裡才發起熱來。叫丫鬟們攔你,是怕你太急,想你人來了,叫人帶你先去緩下來。」

她手順著撫到寶娘臉上,以拇指輕輕擦了下寶娘眼角的淚痕,口中道:「你瞧瞧你,總是這樣,多大的人了,也不曉得顧好自己。落淚了,便拿手去擦,也不備方帕子來,我這兒的東西不是帶著葯氣就是帶著病氣,你聽話些自個兒去隔壁屋裡擦一擦臉,好生上妝,哪有素麵朝天就來見人的。」

寶娘不肯聽她的去,衛懿禮便佯裝要氣了,她這才肯起身去擦臉,但仍舊不肯再費功夫去上妝。

許是吃過葯了,更晚些的時候衛懿禮瞧著有好些,但時候已深,她日里雖睡得久,卻不見安穩,待到天暗下后便是很困了。

家中其他人也都來見過她,兒子們因次日還要上朝的,便被她趕了回去,至於兒媳們,她也實在不想病中還要去敷衍人也都讓回去了。

徐嘉暾雖不肯走,但徐昌石如何說都講不許他落下學業,也要他早些回去。徐嘉暾拗不過,只得走了。

唯獨寶娘,怎樣講怎樣說,她都只當聽不著,徐昌石與衛懿禮沒有法子只得順著寶娘。卻也不肯讓她夜裡還在這頭守著,只讓人把隔壁屋收拾一下,叫寶娘去那兒歇著。

徐昌石如今仍是與衛懿禮一間屋睡得,昨夜他便因衛懿禮沒睡好,故今日衛懿禮不肯叫他還在這頭留宿,徐昌石與老妻之間多有摩擦,可此時也不肯丟著她,故道:「我遲些時候再去外書房安歇,這會兒且皆你屋子稍處理會兒公務。」衛懿禮無法只得由他。

……

如此過了兩日,見衛懿禮好似無甚大礙,眾人便也只在晨昏定省時來探望她一回,見人無事便都回去了,唯獨寶娘不肯走,徐嘉暾下學后也都來此守著,如娘子撿著晴日也來見幾回。

卻說這日晚間,眾人來見過衛懿禮后,都是安心歇下去了。寶娘也如常伺候過她一回,原該叫衛懿禮給攆走了。

可她這日不知怎的,心頭總惴惴有些不安,便說自己午間陪著衛懿禮時也些過一回,此時不困,反精神得緊,一定還要再留上一會兒。

衛懿禮訓她,叫她走,寶娘仍是不肯。這實在沒法子,也只得叫她留下,但衛懿禮還是有一句叮囑:「三更打過梆子后,你如何都得去歇著了。」

寶娘這也應了是,衛懿禮才肯由她。

寶娘其實眼已經乏了,有些酸澀,很想合上,可她神思卻還清明著,想了無數事情,沒一點困意。

所謂侍疾,其實也非一直都有事情在,她便只在一邊守,倒也閑著無事可做。這就叫丫鬟去拿了紙筆來。

寶娘一面回想這兩日衛懿禮用過的東西,一面執筆往紙上寫些菜名,是要列個食單,要叫膳房哪裡照樣做著,若合了衛懿禮口味,也能叫她多用些。

寶娘一壁在記著一壁低聲喃喃道:「梅花湯餅……這時節梅花倒不好尋……」

這是寫到第五道了,她因覺著不行,正要給畫去時,卻見床上的衛懿禮猛地翻身,將頭探出,手則在床下胡亂探著。

寶娘見狀,哪兒來得及好好擱筆,只將筆隨意丟了便要過去,也不顧那筆是舔飽了墨的,由著桌面紙張都被糊掉。

這日守夜的丫鬟是妙人,因衛懿禮近來總有犯嘔,故屋中常備了痰盂,她此時速拿了東西擺出來,那頭寶娘也已上前扶住了衛懿禮。

可衛懿禮反應上來,已容不得等,不待她瞧准了痰盂,便已張口吐了污物出來,盡吐在了寶娘的前襟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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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遲一點還會有一更,時間不準,反正會在十二點前。

過了十點我還沒發的話,不建議等,先睡吧,明天起來看。親親你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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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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