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溪拎著剔骨刀的手背在身後走了出來。
姜婆子已經等在客棧門口,神情明顯有些不耐。見到林溪,她開口說道:「大姑娘,車在外頭候著,請快著些。」
林溪心中起了疑惑,此刻再看姜婆子,就覺得她哪兒都不對。
不給她張羅早點兒,也不關心她身上的傷,跟她說話的語氣還帶著命令。
林溪裝作不經意般把剔骨刀從身後拿出來,走到一張桌子旁,把刀往桌上一拍:「小二,來份餛飩。」
姜婆子神情僵住,愣了一下迎上前說道:「大姑娘,好好的您拿把刀作甚,可莫要傷到。」話落,伸手就來拿桌上的刀。
林溪快一步把刀拿在手裡,隨意往桌上一甩,鋒利的刀刃直接扎進桌子,差一點兒就扎在姜婆子來不及收回的手上。
姜婆子臉色大變,忙把手收了回去。
林溪看著姜婆子,試探著問道:「姜媽媽,我這身上的傷還沒好,咱們可以等上一兩天再走嗎?」
姜婆子把手藏在袖子下用力攥了攥,語氣比剛才緩和了許多,不再那麼生硬:「大姑娘,老爺和夫人在家盼著您回去呢,不好在路上耽擱。」
林溪不動聲色,她不過試探一下姜婆子對她的態度罷了。
果然,姜婆子對她毫不關心。她都提了她身上的傷沒好,可姜婆子卻連就勢假裝關心地問上一句都沒有。
如此,林溪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姜婆子就沒準備給她留回安陽侯府告狀的機會。
林溪心裡有了數,握住刀柄把剔骨刀抽出來,淡淡掃了一眼姜婆子:「那行,等我吃完早點就走。」
話落,林溪抬腳就往外走,路過端著餛飩走過來的小二身旁,直接把碗從他手裡端走了。
走到客棧外頭,林溪往院中的木凳上一坐,剔骨刀就放在自己腿上,端著碗一邊吃一邊觀察。
兩輛馬車等在客棧院中,每輛馬車各配了一個車夫,一個隨從,後面的馬車旁站了一個低著頭的丫鬟。
林溪仔細打量幾個人的臉,沒有見到夢裡把她逼到懸崖邊的那兩個人。
不過想來也是,做這種惡毒腌臢之事,肯定是用外面的人來得更方便。
只是姜婆子要害她,這些安陽侯府帶來的人,她如何支開?
還是說,這些都是姜婆子一夥的。
姜婆子付了餛飩的錢,一張老臉耷拉著走了出來,也不再催促,直接走到馬車旁去等。
林溪慢悠悠吃完餛飩,把湯都喝了個乾乾淨淨,這才起身把碗勺往木凳上一放,拎著剔骨刀上了前面那輛馬車。
姜婆子跟在林溪後頭上了同一輛馬車,坐在了林溪對面。
林溪垂眸不語,手裡利索地轉著剔骨刀。
姜婆子警惕地盯著林溪把刀玩出花樣的手,目露疑惑不解。
林溪又轉了兩下,把刀拿好,看著姜婆子笑了笑:「姜媽媽,你跟我說說侯府的事,免得我什麼都不了解,回去了抓瞎。」
姜婆子嘴角微不可見地撇了撇,語氣淡淡:「大姑娘不必著急,回去自然就知道了。」話落,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
知道問不出來什麼,林溪不再開口,在心裡琢磨著那個夢。
且不管為何會做那墜崖的夢,但幾番試探下來,姜婆子的態度,足以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這姜婆子,絕對沒打算讓她活著回到安陽侯府。
既如此,那她寧肯當那夢裡的事兒是真的。
但有一點,林溪不解。
既然安陽侯府的人不想讓她回京,又為何派人來接她?
派人來接她,又為何要害她?
姜婆子把她從崔家贖走,帶她招搖過市去買衣裳和首飾,生怕別人不知道此事一般。
但轉頭對她就是如此態度。
兩下如此矛盾。
莫不是說,安陽侯府里的人分成了兩撥。
一撥盼著她回去,比如說她的雙生哥哥林清鐸,不然也不會一得到她的消息,就立刻快馬加鞭派人送信回家。
可另一撥不想讓她回去的人,又是誰?
這姜婆子的嘴如此的嚴,除了她哥哥林清鐸,就只提到了侯爺和夫人。現如今更是閉上了嘴。
既然她真的是安陽侯府的嫡出姑娘,那侯爺這個爹應當是親爹才對。那難不成,那夫人是個後娘?
如果當家夫人是個後娘的話,那這事兒就說得通了。
這也難怪為什麼派出來接人的管事婆子,膽敢明目張胆地如此行事,這後頭有當家主母撐腰啊。
林溪看了看對面依然閉著眼睛的姜婆子,把剔骨刀在手裡轉了轉。
行吧,不就是個後娘嘛,既然不想讓她回去,那她還偏要到她面前去晃晃。
只是不知,前面等著她的是什麼,這幅身體弱的不行,這一把刀怕是不夠,她得去藥房一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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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了客棧,一路向城門駛去。
已是初秋,可江東城地處江南,天氣溫暖潮濕,絲毫感覺不到一絲本該屬於秋天的涼爽。
林溪悶得慌,掀開車窗帘子,眨巴著一雙黝黑的大眼睛好奇地向外看著。
路過一個賣烤紅薯的小攤子,林溪眼睛一亮,喊了一聲:「哎,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
林溪趴在車窗上,沖著擺攤的老伯喊道:「老伯,來兩個小點兒的烤紅薯,要烤焦冒油的。」
姜婆子伸手按了按額頭,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勸阻:「大姑娘,路邊的東西不幹凈,莫要吃壞了肚子,耽擱趕路。」
林溪回頭看了看姜婆子,眨了眨眼睛,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姜媽媽說得對,那待會兒咱們路過藥房下去買點葯。」
「……」姜婆子神情一滯,沒接上話來,只是嘴角越發耷拉了下去。
佝僂著腰的老伯把兩個滋滋冒油的烤紅薯拿紙包了,恭恭敬敬地遞到馬車窗口。
林溪接了,回頭樂呵呵地伸手朝姜婆子要銀子。
姜婆子眉頭緊皺,目露不耐,卻終是從荷包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林溪。
林溪接了,轉手遞給賣紅薯的老伯,笑眯眯地異常大方:「老伯,不用找了。」
在老伯驚喜又惶恐的目光中,林溪把窗帘撂下,抱著烤紅薯扒了皮就開始啃。
姜婆子目露鄙夷,撇撇嘴把臉偏過一旁。
林溪把姜婆子不屑的眼神看在眼裡,毫不在意地沖她笑了笑,接著啃。這姜婆子都要害她了,給她添點堵也不為過吧。
啃完又跟姜婆子要了帕子擦了嘴,擦得黑漆漆一團臟又還給姜婆子,一臉無辜地笑著:「謝謝姜媽媽。」
姜婆子頓了半晌,才伸手把帕子接了過去,卻沒有再塞回懷裡,隨手丟在了座位的一旁。
林溪繼續掀開帘子往外看,一路無話。
直到快出城之前,林溪看到了一個藥房,叫停了馬車。
「姜媽媽,能借我點兒銀子嘛,我下去買點葯,回了京城我跟我爹娘要了還你。」林溪說道,用手裡的刀指了指姜婆子腰間的荷包。
姜婆子皺了皺眉,說道:「老奴陪您去。」
「行,有勞姜媽媽了。」林溪爽快答應,先一步下車,走進了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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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婆子隨後下車,打發了車夫和隨從,跟後車下來的丫鬟小聲說著話。
「姜媽媽,這又出什麼幺蛾子?總這麼耽擱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回到京城,姑娘和姨娘還等著呢。」丫鬟一臉不悅。
姜婆子微微蹙眉,似是對丫鬟的頤指氣使頗為不滿,但終是沒有表露出來,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紅月姑娘,老奴也是沒法子,這大姑娘睡了一覺,不知為何跟變了個人似的。」
紅月甩了甩手裡的帕子,低聲又道:「出門之前姑娘特意交代過,一定要在大公子把給夫人的葯尋回去之前,把死人拉回去,如此也好送夫人一程。日後姨娘做了主母,你我的前程也差不了。」
「我曉得了。」姜婆子低聲應道。
「你剛說她跟變了個人似的?」紅月不解地問道。
「老奴也說不大清楚,昨日大姑娘那樣,您也親眼瞧見了,膽小又沒見過世面,老奴說什麼她都聽,生怕把她送回崔家的模樣。可睡了一覺起來,這大姑娘給人的感覺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話行事很是有些氣勢。」姜婆子快速地把她察覺的異樣說給紅月聽。
紅月撇撇嘴:「不過是以為山雞變鳳凰,不知天高地厚,提前過把當主子的癮罷了,且讓她得意一陣子。」
姜婆子點點頭,又說道:「只是她還玩得一手好刀,不知從哪裡弄了把刀來,我是擔心待會兒……」
紅月冷嗤一聲,語帶鄙夷,把聲音壓得極低:「會玩刀又如何,不過是花架子,若是當真有本事,昨兒也不至於被崔家那婆娘打罵成那副狼狽樣子。再說,你找的那兩個男人不是有功夫的嘛,若是對付不了她,那一百兩銀子可就白花了。」
姜婆子神情一松:「那倒是的,兩個打家劫舍的莽夫,獅子大開口收了咱們一百兩銀子,總不至於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丫鬟回到車上,姜婆子則進了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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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都沒留意,在離她們不遠處,停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
馬車裡坐著的幾個習武之人,仗著耳力好,把姜婆子二人的話一字不差地聽了去。
「主子,剛才屬下見一位年輕姑娘先一步進了藥房,怕是這心思歹毒的婆子丫鬟要對付的就是那位姑娘,咱們,可要管?」馬車裡一名隨從開口詢問。
另一名隨從壓低聲音搶先開口:「呂遷,主子身上有傷,這一路上,那人頻出殺招,咱們已是自顧不暇,哪有那閑工夫多管閑事?」
「衛通,這等腌臢之事,若是不知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總不好置之不理。」先前說話名叫呂遷的男子辯解道,「況且那姑娘,看著實在是有些眼熟。」
「眼熟?你是看人家姑娘貌美吧。」衛通拍了一把呂遷的肩膀,語帶調侃。
「莫要胡說,確實是眼熟,只是一時半會地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呂遷一臉嚴肅。
一直閉眼靠坐在車廂上的俊美男子,睜開一雙好看的鳳眸,淡淡掃了二人一眼。
二人立馬噤聲。
呂遷看了衛統一眼,問道:「主子,不然,屬下去跟那位姑娘提醒一二?」
男子語氣淡淡,聲音低沉清冷:「不必。既然順路,一起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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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