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沈卿譯這是在主動給她台階下。
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大多數時候都嘴笨且寡言,年少時候每次和梁姍吵架,主動開口就是求和的意思。
梁姍自然也是知道的。
沈卿譯以前被石頭砸到腦袋,流了一臉的血也沒哭一聲。這個人自尊心強,性子也狠,偏偏在她面前表現的十分溫和,導致梁姍沒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梁姍杏眼很冷淡,跟看耍猴似的看著他。
他是裝的。
這幅溫和的皮囊全是裝出來的。
他早上還說遲早要弄死自己。
沈卿譯伸手,手背在她額頭上貼了一下,然後放到自己額頭上,「退燒了。」
梁姍不躲不避,仰起臉,看著他說:「我今天喝了葯,中午睡了一覺,發了一身汗,燒就退了。」
見倆人終於能好好說上兩句話,張媽心底懸著的石頭一下就落了地,她捂了捂胸口,去催人做飯,走之前道:「先生,今天梁小姐還讓我教她玩手機了。」
沈卿譯也沒想到梁姍會這麼乖的跟他講話,眉目柔和了一些,問:「今天上課了嗎?」
本以為梁姍又會抗拒他,誰料小姑娘輕聲說:「我身體不舒服,沒去上課。」
梁姍已經好多年沒這樣跟他說過話了,沈卿譯忽然笨拙起來,像個毛頭小子似的,撓撓頭,笑了笑,就差在身後豎個尾巴搖起來了:「是,不舒服了就該好好休息。」
「嗯。」梁姍抿了下唇,眼睛眨了下,很冷靜的問:「沈卿譯,你能放了我嗎?」
像是在大冬天的雪地里,一桶涼水從頭潑到腳,沈卿譯笑的有些僵硬:「我又沒——」
「沈卿譯,你對你沒有什麼價值可言,我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我甚至連手機都不會玩兒,我什麼都不會幹,每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再就是看你發瘋。」梁姍手指伸出去,勾起了沈卿譯垂在身側的小拇指,勾了兩下后,她仰頭盯著男人下巴,一雙杏眼彎起來,笑成兩個漂亮的小月牙,很溫柔的說:「而且,你早上還說遲早弄死我。」
沈卿譯下意識反手將她小手包進了自己掌心。
他捏不準梁姍的意思,怔了會兒才問:「是不是我嚇到你了?」
「是。」梁姍連猶豫也沒有的說:「你真的嚇到我了。」
沈卿譯攥緊了她的手,喉嚨發緊,低著腦袋,有些頹然:「三三,我以後不嚇你了,你——」
不要說這種話好不好?
「沒有以後了。你每天都像個神經病一樣對我發瘋,吼我、強.迫.我、威脅我,你還說要打斷我的腿。」梁姍杏眸清澈又漂亮,長睫撲閃,語氣單純認真:「我起初怕你,但我現在不怕你了。你大不了就弄死我,我不怕死,每天這樣被你折磨,還不如死了。」
沈卿譯心臟一空,忽然無言。
她不愛他也不恨他,甚至都不怕他了。那麼嬌氣,連打針都怕的小姑娘,甚至寧願被他弄死,也不想呆在他身邊。
「可是我以前對你那麼好,我教你說話、教你做作業、幫你補衣服,我還幫你追念雲,」梁姍聲音很輕,她眉稍稍擰起,沈卿譯抓的她手很痛,可她沒有掙扎,繼續道:「我媽媽對你也很好。我們一家都對你好,你都不記得了嗎?」
沈卿譯眸子漆黑一片,他陰沉著臉點了點頭,壓著聲兒:「記得。」
梁姍嘴角抿出一個笑:「一一哥哥,那你放了我好不好?你送我回家吧。我和我媽媽都會感激你的,我不會怪你,也不會去警.察局報案。」
沈卿譯沒說話,垂眸看著她。
梁姍以為他鬆動了,再接再厲道:「你送我回家,我一輩子都會把你當成親哥哥來敬愛的。」
去他媽的親哥哥。
沈卿譯從來沒想過要當她哥,偏偏小姑娘只拿他當哥。
沈卿譯舔了下唇,涼薄笑了:「梁姍,如果我說不呢?」
聽到他的話,小姑娘驟然睜圓了眼睛,難以置信一般的看著他,磕磕巴巴的說:「為、為什麼?我……我一點用處都沒有啊,你為什麼還是不肯放了我?」
沈卿譯聽不得她說這種話,他俯身,肩膀抵著梁姍,手臂微微用力,在襯衣下的手臂肌肉線條緊繃,一下子就把小姑娘給攔腰扛起來了。
他手搭在梁姍腰上:「你給老子閉嘴。」
梁姍胃抵著他肩膀,身體騰空,她羞恥又難堪,眼睛里一下就有了淚意。她生生忍住,告訴自己不能哭,要把話給沈卿譯講明白。
「沈卿譯,我留在這裡只會惹你生氣,你放了我吧,對我們兩個都好!」
「放屁。」沈卿譯在她腰上掐了下,這次力氣有點兒重,他指腹捻了捻手心,笑了,「手感還不錯。」
他這樣子,輕慢的像是對待那種恨不正經的女人。
梁姍以前也見過他這樣兒,是他上工地之後,回來就挑逗她,像個地痞混賬,一身流氓氣。後來她好多天不肯跟沈卿譯講話,少年察覺到了,認真給她道了歉,再之後在她面前就從沒這樣兒了。
梁姍只能看見地面,直到地毯的變成了樓梯坎,她才用力掙扎:「你帶我去哪兒?!」
沈卿譯薄唇緊抿,壓抑著火氣,輕笑:「你說呢?」
「你放我下來!」梁姍又抓又撓,沈卿譯卻像是沒感覺似的。
他很快上了樓,單腳踢開深棕色木門,走到床邊,把梁姍摔在了床上。
床很軟,摔下去並不痛,梁姍卻還是覺得委屈,她眼淚汪汪的看著站在床邊的男人,緊張兮兮的:「你、你要幹什麼?」
沈卿譯一隻腿站著,另一隻腿跪在床沿,手伸長,捧住梁姍後腦勺,俯下身,湊到她唇邊,碰了下她唇瓣:「你能給我暖.床。」
語畢,男人低下頭,狠狠地吻上她唇,堵住了這張會說他不喜歡的話的小嘴。
腰被沈卿譯的手掐住時,梁姍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她嗚咽的哭起來,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只覺得一陣無力。
她根本就擰不過沈卿譯。
他除了弄死她,還能讓她生不如死——就比如此刻,梁姍掙扎間碰到了一個東西。
沈卿譯的吻帶著濃烈情.欲氣息。
梁姍除了哭,再沒有別的辦法。眼淚順著眼角滑到耳邊,沈卿譯的手指剛好碰到。
溫熱的眼淚像是要灼傷他指尖,他動作停了下來,手也離開梁姍的腰窩,眼眸微垂,身下的小姑娘無聲哭著,眼淚不要錢似的砸下來,眼圈兒紅紅的。
既讓人想欺負她,又讓人想愛憐她。
沈卿譯舌尖舔掉她眼角的一滴淚,驀地笑了,聲音沙啞的厲害:「你哭什麼?」
梁姍抬手,又想給他一巴掌,然而對上男人漆黑如同深淵的眼神,她忽然又不敢打下去了。
他太可怕了。
梁姍又怕又怒,狠狠地抽噎了一下。
「知道錯了么?」沈卿譯手指插.進她發間,眸子幽深狠厲,語氣低低的,如一條吐著猩紅信子的毒蛇:「再說這種話,我會繼續用腳鏈鎖著你。」
梁姍終於氣的大聲哭了起來。
沈卿譯擁她入懷,輕輕地拍打她脊背,聲線溫和下來:「不哭了,你乖,我對你好。」
*
梁姍第二天還是有些燒,病似乎反覆起來,沈卿譯早上沒給她喂葯,只是跟她說了幾句話就去公司了。
她身體還沒好,張媽說繼續教她玩遊戲,梁姍沒應,拿著書去上課了。
腦子昏昏沉沉的,連老師說了什麼都沒聽清。
來上課的家教老師自然不敢批評她,眼睜睜的看著梁姍出了半天的神,直到下課,她才有些愧疚的說:「對不起,我有點不舒服。」
「沒事沒事,梁小姐真是愛學習,生病了都沒忘記上課。」家教老師受寵若驚。
梁姍拿起書,聞言微微有些恍然,抿著唇笑了笑:「老師再見。」
這天醒來原先看著她的那兩個保鏢不在身邊,梁姍一個人走在石子小路上,忽然聽見有人叫她:「梁姍。」
她回頭,看見宋棲詞穿了一身墨藍色的修身連衣裙,手裡拿了一小袋東西,微笑著說:「能和你談談嗎?」
梁姍坐在宋棲詞住著地方,有些拘謹的抱著書,問:「宋小姐,您要和我說什麼?」
宋棲詞從袋子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小絲絨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條漂亮的項鏈,宋棲詞拿在手裡,比劃了下,問:「姍姍,好看么?」
項鏈細細的,綴著一顆玫瑰似的鏤空花朵,花朵中心似乎是鑽石,鏈身在陽光下閃著銀光,自然是好看的。
梁姍點了點頭。
宋棲詞說:「送你了。」
「為什麼?」梁姍有些詫異,杏眸眨了下。
「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梁姍,非常對不起。」宋棲詞坦然道:「我那時候誤會了,以為你是裝失憶,所以才會那麼對你。送你這個,算是賠禮,希望你能原諒我。」
她坦率的可愛,梁姍失笑,「那我收下了,原諒你了。」
宋棲詞雖然驕縱,性格卻很好,她又說:「我這次是有事情想跟你說。我聽皙梔說,你是被她哥強迫關在這兒的。皙梔本來要去告訴她爺爺,但是我沒讓。一來,是因為我知道沈爺爺管不住沈卿譯,跟他說了沒用;二來,則是因為,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梁姍茫然了下:「什麼怎麼想的?」
「皙梔的意思是,想救你脫離她哥的苦海,但是這並不難。我主要是想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歡卿譯嗎?」
「嗯,我不喜歡他。」梁姍唇邊酒窩隱現,淺淺笑了下:「宋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他喜歡的人,應該也是您。」
「那就好。」宋棲詞說:「你要是不喜歡他,那我可以幫你離開。這對我來說並不難,想要瞞住卿譯也很簡單。」
梁姍探究的看著她,水眸軟乎乎的。
「你別這麼看著我呀!」宋棲詞捂了捂臉,「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兒啊,對著個女的都能放電?我要是個男的肯定當場辦了你!」
梁姍:「我……」
宋棲詞咳了一聲,解釋道:「我也不是為了你,我主要是為了我自己。所以你也不用很感激我,我會給你很多錢,讓你衣食無憂,但是你要保證,絕對不主動出現在卿譯面前。否則,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梁姍有些不相信:「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