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

失憶

沈卿譯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梁姍說睡覺之前還在做卷子?一覺醒來就到了這兒?

——她倒不如直接說自己失憶了。

可沈卿譯知道,梁姍雖然學的表演,然而生性單純,演技也沒有這麼好。再加上這個女人恨他厭惡他。

如果不是真的失憶了,梁姍絕不會願意親近他,更別提是扯著他褲腿喊他「沈卿譯哥哥」。

他攥緊了手心裡的那串鑰匙,視線低垂,落在小姑娘蔥白的手指尖上。

她抓著他褲腿,嗚咽的哭著,無助又可憐。

沈卿譯右腳往後退了一步,屈膝,蹲了下來。

梁姍淚汪汪的看著他,有幾綹長發貼在臉頰上,狼狽的問:「這是哪兒啊?」

「梁姍,不許哭。」沈卿譯扯掉她抓著褲腳的手指,有點凶:「我不吃你這套。」

梁姍眨巴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癟著嘴,委屈地應了聲:「哦。」

她乖得很,當真沒哭了,只是杏眼裡包著兩汪淚,有種說不出的楚楚動人。

沈卿譯掌心攤開,他手心躺著那串鑰匙,「把腳伸出來。」

梁姍遲疑了下,不大相信的看了他一眼。剛才這個人那麼凶,現在卻又主動要給她把腳鏈解開,梁姍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男人原本有所緩和的臉色又沉下來,語氣還是帶著嘲諷:「還是說,你想帶著腳鏈過一輩子?嗯?」

梁姍:「……」

這個男人還真是陰晴不定。

梁姍試探的鬆開環著膝蓋的手臂,把左腳伸了出去。

沈卿譯低頭把鑰匙插.進鎖孔,手指微微扭動,咔的一聲腳鏈開了。原本瘦削骨感的腳踝被腳鏈纏了兩天,留下了一圈印子。

沈卿譯眸子暗了暗,食指指腹輕輕地劃過那幾塊紅印子,喉結滾了下。

「那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家?哥哥,我怕我媽媽擔心。」梁姍連忙把腳縮回去,不確定的問。

沈卿譯詫然抬頭,「你說什麼?」

梁姍舔了下唇,解釋說:「我想回家了,不然我媽會擔心的。」頓了下,梁姍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氣大得很,我要是不回家,她肯定得急死。」

不管現在是什麼情況,梁姍都想回家,在經歷了被眼前的沈卿譯恐嚇、威脅之後,梁姍分外想念梁玉菁女士。

她甚至想念梁玉菁女士的罵聲,哪怕回家之後被梁玉菁女士揍一頓也好。

這話說出口,半跪在梁姍身前的男人怔楞了好一會兒,嘴巴翕合,說不出話來。

梁姍心理年齡才十六歲,她性子又皮又貪玩兒,並不像同齡的女生那樣文靜。此刻看沈卿譯獃獃的樣子,她覺得有趣的很,沒忍住笑了出來。

小姑娘笑起來時眼睛里像是有星星,浮著碎光,聲音也甜甜軟軟:「沈卿譯哥哥,你傻了?」

沈卿譯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梁玉菁早就死了,死在梁姍十六歲那年。

梁姍歪了歪頭,看著男人沉默站起來。

他看著梁姍的眼中似乎帶著悲憫,半晌,疲倦的揉了揉眉心,說:「沒事。」

這句話更像是安撫。

梁姍漂亮的眼睛里有些茫然,點點頭:「好吧。」

沈卿譯出了房間。

梁姍不懂他要幹什麼,她從地上站起來,又坐回了床上。

走廊里有男人低聲說話的聲音,梁姍看著門口,心裡忽然有了一個虛無的念頭。

她別不是像小說電影里的那樣,穿梭了時空吧?

也就是說,十六歲的她,可能來到了未來的某個時間段。

等了一會兒,又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沈卿譯先進來,在他身後跟著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的問:「沈爺,是這位小姐嗎?」

沈卿譯微頷首,神色複雜,皺著眉,語氣卻很輕的說:「她好像失憶了。」

戴眼鏡的醫生從工具箱里拿出簡單的醫療器具,給梁姍檢查身體。

沈卿譯站在床頭,他眉尖微微蹙著,手伸進口袋裡想摸煙盒,忽而聽到梁姍的聲音:「醫生,我醒過來之後就覺得腦袋暈乎乎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堵住了一樣,有的事情也想不太清楚了。」

男人指尖碰到煙盒,抬眼掃了眼床上的女人,手指又縮了回去。

醫生量了體溫、測了心跳和血壓、又做了些簡單的檢查,最後道:「沈爺,這位小姐一切正常,沒什麼毛病。」

「那她腦子——」

「前兩天她喝醉酒時您就讓我們來過了一次,當時這位小姐表現的很正常,如果腦袋沒有經過撞擊,那很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問題了。您最好是能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醫生建議道。

沈卿譯輕輕應:「嗯。」

醫生收好工具,背上箱子,恭敬道:「那要是沒什麼其他事兒,我就先回去了。」

「好。」男人點了下頭,長睫垂下,黑眸看著梁姍。

梁姍臉頰鼓鼓的,也仰著小腦袋瞧著他。看起來單純又天真。

這是最初的梁姍,沒有經歷過那些苦難,也不曾厭惡他。

「要是有其他的問題,您隨時聯繫我。」醫生轉身準備離開。

沈卿譯驟然出聲叫住他:「等一下。」

醫生回頭,男人襯衣皺巴巴,站在有些昏黃的夕陽下,下顎線繃緊,薄唇張合:「我問你幾件事。」

三樓的書房裡。

「什麼?!」醫生聽到沈卿譯的話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沈爺您是說,不給那位小姐治療了?」

「吳平。」男人手指骨節在書桌上敲了敲,有些警告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檢查出來她精神方面沒有問題,不治療是否會影響正常生活?」

吳平推了推眼鏡:「她要是精神沒問題,那肯定不會啊。再說,臨床醫上也有這樣的案例,人在某一個瞬間忽然丟失了一段記憶。」

沈卿譯低頭沉默了下,又問:「她還會想起來嗎?」

「說不清楚。這種事情本來就難講,精神科的事情我也不大懂,您還是去找更專業的人來吧。」吳平想起那位美人小姐,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不過這種案例,失憶了一輩子都想不起來的也有,但是忘了一段時間之後,忽然想起來的也有。總之說不清。」

男人脊背彎了彎,眉眼隱著看不清,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抬起又落下。書桌上的文件堆成一摞也沒來得及收拾。

怎麼看都有股頹靡的氣質。

「我知道了。」

良久,吳平才聽見他說。

聲音低,莫名的寂寥,像是遺憾,卻又像是釋懷。

*

天色暗下來,梁姍坐在床沿晃著腳丫子。腳踝上的腳鏈已經解開,她也接受了自己失憶了的事實。

等待的間隙,梁姍又去浴室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

她以前幻想過很多次,長大后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梁玉菁女士說梁姍長大了之後必定是個美人。

鏡子里的人也的確漂亮,可看起來卻像是有二十三四了。

而她醒來見到沈卿譯時,沈卿譯說他們十年未見了。也就是說,她至少丟失了十年的記憶。

梁姍嘆了口氣,一覺醒來就從一個十六歲的妙齡少女,變成了至少二十六歲的少.婦,梁姍有些憂傷。

也不知道梁玉菁女士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沈卿譯就這麼把她關在這裡,媽媽知不知道這件事呢?

從目前的種種表現來看,她與沈卿譯之間的關係算不上好。而且十年沒見,一見面這人就把她關在這間房子里,像關小貓小狗一樣,還給她戴腳鏈。

梁姍縮了縮脖子,心底慫的不行。心想一定要快點聯繫上媽媽,逃出這裡。

她剛才腦子不清醒,也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現在想清楚了,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記憶中的溫和大哥哥,其實已經變成了一個神經病。

梁姍又坐回床沿,她脊背挺得很直,端坐著也不說話。她摸不清楚沈卿譯現在的脾氣,只能盡量的表現好一些,再找機會離開這裡。

沈卿譯進門時瞧見的就是她這副模樣,一時有些恍然。

梁姍素來貪玩兒,坐也沒個坐像,像是連骨頭都是軟的,這樣坐的端端正正,倒是少有。

「沈卿譯哥哥,你回來了。」梁姍揚起一個微笑,討好他:「您今天一定很累了吧?」

沈卿譯眉心一跳:「……」

果然,下一刻梁姍又說:「我想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可以嗎?我好想她。」

沈卿譯一時之間心口悶悶的。

明明他該恨梁姍,可是偏偏梁姍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竟也有那麼一瞬間,有些狠不下心來。

「嗯。」沈卿譯走到她身邊,梁姍坐著,他比她高了一大截,抬起手,手掌心揉了揉小姑娘的頭髮,「過幾天就讓你打。」

梁姍下意識躲避他的觸碰,男人也沒勉強,揉了揉她發頂后又問:「梁姍,你記得昨天睡覺前,是什麼日子嗎?」

「09年十月二號。」梁姍想了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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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偏執狂惦記的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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