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說哭就哭

聖誕前夕，桐市下了一場雪。還沒等雪完全融化，緊接著的元旦，桐市又開始下雪。

天氣預報說這是桐市二十四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大雪從元旦前一天晚上開始下，一直到元旦早晨還沒有停。

蘇嘉起床，透過窗戶，看到窗外，仍然是鵝毛大片。

再往樓下一望，全部銀裝素裹，白茫茫的就像走進童話故事的天地。

蘇嘉穿好衣服，踩著雪地靴，頂著雪，去了一趟超市。買了新鮮的蔬菜，水果，還有冷鮮肉，蝦仁。

這個元旦，她孤伶一人，倒是想主動邀請沈曉峰來吃餃子。

蘇嘉在和面的時候，分別和了幾種面，有加入菠菜汁的，有加入火龍果汁的，還有什麼都不加的。

她不怕麻煩，又調了三種陷，這種特殊的節日，只有忙碌起來才是最好的。

【滾來吃餃子嗎？】蘇嘉給沈曉峰發消息。

【榮幸榮幸。】沈曉峰又回復了一個壞笑的表情。

一直到中午，沈曉峰才來。

「去別人家吃飯，卡著飯點到，不太合適吧。」蘇嘉說。

「你又不是別人，你可是我的恩人。」沈曉峰說。

「有這麼對恩人的？你倒是像我的恩人。」蘇嘉說。

「來，我鹵的醬牛肉。」沈曉峰抱著一個陶瓷大碗，裡面的肉還冒著熱氣。

「呵，看不出來還會下廚。」蘇嘉把醬牛肉切片，又調了醬汁。

「你也看不出來還會做飯。」沈曉峰說。

餃子熟了，蘇嘉盛到盤子里，一一端上來。

沈曉峰看著這五顏六色、晶瑩剔透的餃子，很是誘人。

「可以啊，為了招待我，費了不少心思。」沈曉峰自顧自的倒醋。

「嘗嘗。」蘇嘉對沈曉峰這些貧話已經免疫。

沈曉峰三種顏色分別嘗了嘗，連連稱讚。

「白色的是羊肉大蔥，綠色的是香菇蝦仁，紅色的是豬肉茴香。」蘇嘉一一說著。

「知道，知道，都是我愛吃的陷。」沈曉峰嘴裡塞得滿滿的。

「你是不是經歷過大飢荒，能不能慢點吃……」蘇嘉懶得說了，沈曉峰每次都這樣。

「我這是對你這做飯人的肯定！要是不好吃，我能這麼吃么。」沈曉峰說。

蘇嘉不理他，也開始吃起來。

新的一年，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昨天晚上我應該找你跨年，海洋廣場那裡，人山人海。」沈曉峰說。

「我歲數大了，已經不喜人山人海的熱鬧。」蘇嘉說。

「別跟我這提年齡，打擊誰呢。」沈曉峰說。

「也是，你已經是叔級別的，我還是姐姐。」蘇嘉說著，夾了一片醬牛肉。

沈曉峰做的醬牛肉，色澤醬紅，油潤光亮，吃起來鮮味濃厚，口感豐厚。

「你做的這個醬牛肉可以出去賣了。」蘇嘉說。

沈曉峰一抹頭髮，臉向上一揚說：「你可是唯一一個吃過我做的飯的人。」

「那真是，榮幸榮幸。」蘇嘉捧場，又多吃了幾口。

正吃著的時候，蘇嘉接到張曉的電話。

「嘉嘉，我聽海波說，陸衍出車禍了。」張曉在電話那頭說。

蘇嘉一怔，喉嚨像被堵住，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沈曉峰的手在蘇嘉面前晃了晃。

「哦，怎麼樣了？」蘇嘉抹了一下鼻子。

「搶救一周了，還在昏迷。」張曉說。

「哦，還有其他事嗎？」蘇嘉問。

「嘉嘉，你要去看看他嗎？」張曉問，她害怕有一天蘇嘉緩過神了，會遺憾。雖然蘇嘉走出來了，但張曉知道，蘇嘉的心底，絕對不會忘記陸衍。

「沒事我先掛了，我在吃餃子，你過來吃嗎？好幾種口味，味道特別好。」蘇嘉說著，眼角有鹹鹹的東西滑落，她趕緊抹掉。

掛斷電話之後，蘇嘉平復一下情緒，對沈曉峰說：「看我幹什麼，繼續吃。」

「想不到你還這麼感性，說哭就哭。」沈曉峰說。

「也對，你肯定是一個感性的人，不然也不會救我。」沈曉峰繼續說。

蘇嘉不理他，一直往嘴裡塞餃子，沈曉峰看著蘇嘉，想著剛才是誰說他經歷過大飢荒來著？

沈曉峰猜出個大概，但是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麼，沈曉峰不知道。

吃完中午飯，蘇嘉拉著沈曉峰，去樓下堆雪人，蘇嘉連手套都不戴，手指頭凍得通紅。

她機械的堆著雪人，手指麻木，沈曉峰看著蘇嘉，自從接了那通電話就開始不對勁。

他只是在一旁，幫蘇嘉堆雪人。

一個多小時，蘇嘉堆了一個巨丑的雪人，她筋疲力盡的坐在雪地上，喘著粗氣，絲毫覺不出冷。

「回去吧，再呆著就該病了。」沈曉峰說。

「你為什麼想不開？」蘇嘉抬頭問沈曉峰。

「就是抑鬱吧。」沈曉峰簡單說。

蘇嘉起身，撲了撲身上的雪，對沈曉峰說：「你走吧，我一個人靜靜。」

「想見他就去見。」沈曉峰說。

「不想。」蘇嘉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嘉最終也沒有去見陸衍，去了又能怎樣？

蘇嘉在家裡，總是看手機，生怕錯過什麼電話。她想給陸衍撥個電話，但還是忍住了。

昏迷的人，接不了手機。旁人聽了，也不知道說什麼。

晚上，蘇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阿衍，這一劫，一定要過去！你只要挺過去，我就原諒你。原諒你的所有。蘇嘉心中默念。

第二天，蘇嘉叫沈曉峰迴錦城，因為她發現，有沈曉峰在的時間，還能過得快一些。

整個桃園寺白雪覆蓋，蘇嘉抬頭看著桃園寺，心裡不斷祈禱著。

到了寺廟，蘇嘉轉了幾圈都沒有見到那個曾經說她和陸衍是孽緣的小沙彌。

「在找什麼？」沈曉峰問。

「找人，沒找到。」蘇嘉說。

既然人沒找到，那就燒香吧。蘇嘉虔誠的跪拜，心中祈禱。讓阿衍度過這一劫吧，我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可以。

沈曉峰看著蘇嘉的模樣，也同蘇嘉一樣虔誠的跪拜，心中祈禱就讓蘇嘉的願望實現吧。

下山的時候，因為是雪后，台階很滑，蘇嘉和沈曉峰走的小心翼翼。

蘇嘉小心翼翼的走著，這時候一個小沙彌往下跑，正撞到蘇嘉，蘇嘉一個趔趄，徑直滾下山。

沈曉峰大喊一聲，蘇嘉已經躺在台階拐角處。

小沙彌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著蘇嘉說了聲：「阿彌陀佛。」

沈曉峰瞪了小沙彌一眼，趕緊過去看蘇嘉。

蘇嘉疼的皺著眉頭說：「腿骨應該斷了。」

沈曉峰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打120，又不知道該不該動蘇嘉。

僵持半天，沈曉峰在蘇嘉的指導下，把蘇嘉抱上了車。

「回桐市吧，去T大附屬醫院，我能堅持。」蘇嘉說。

沈曉峰緊張了一身汗，看著蘇嘉堅定的神色，什麼都沒說，直接往桐市開。

下午，桐市附屬醫院，果然如蘇嘉判斷，小腿腿骨骨折。

這下好了，也不用糾結去不去D國看陸衍了。是不是她受傷就可以換陸衍度過這一劫呢？蘇嘉心中默念。

沈曉峰幫蘇嘉在醫院找了護工，陸雪知道消息之後跑過來。

「嫂子，怎麼這麼不小心？」陸雪說。

「叫我蘇嘉。」蘇嘉更正。

陸雪抬頭看看一旁的沈曉峰，又看看蘇嘉，嘆了口氣。

陸雪和主任打過招呼，又覺得在這是電燈泡，便沒有多呆。

蘇嘉想問陸雪一聲陸衍的情況，還是忍住了。

「這幾天蹦躂的太歡，讓你老實會。」沈曉峰說。

「我現在可是病人，你彆氣我。」蘇嘉給了沈曉峰一記白眼。

沈曉峰聽著剛才陸雪喊蘇嘉嫂子，又想到曾經蘇嘉對沈曉峰似玩笑的說過，她和陸衍是夫妻，問他信不信。

沈曉峰徹底反應過來，果然是真的。

接下來的幾天，沈曉峰在醫院裡，對蘇嘉無微不至。醫生護士還有護工都以為這是蘇嘉的男朋友。紛紛羨慕蘇嘉，有這麼一個帥氣，紳士，還會做飯的男朋友。

蘇嘉不去解釋，越描越黑。

她現在也沒力氣同沈曉峰鬥嘴，便應允沈曉峰照顧著她。

張曉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一周后。

張曉和於海波來到醫院，沈曉峰推著蘇嘉的輪椅。

他們第一次見到沈曉峰，神情複雜。

「嘉嘉，你還當不當我是朋友！這麼大的事情，竟現在才告訴我！」張曉埋怨。

「我這不是不想耽誤你倆的甜蜜。」蘇嘉笑著說。

「你是怪我？」張曉問。

「當然不是。我比誰都希望你幸福。」蘇嘉說。

「不介紹一下？」於海波在一旁問。

蘇嘉給沈曉峰介紹了張曉和於海波，在介紹沈曉峰的時候有些尷尬。

「沈曉峰，算是朋友吧。」蘇嘉簡單說。

額，還算是……沈曉峰心裡想著，成為蘇嘉的朋友還真是難。

張曉和於海波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畢竟是蘇嘉個人的事情。

幾個人在病房聊了會兒，蘇嘉特別想問，陸衍現在怎麼樣了，但是她就是開不了口。

她害怕，害怕是不好的結果，害怕他們隱瞞。

「嘉嘉，我五一結婚，你一定要好起來，不然沒辦法當伴娘了。」張曉說。

「放心，還好幾個月，我肯定沒問題啊。」蘇嘉安慰。

幾個人又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沈曉峰在一旁，基本沒有插話，和單獨和蘇嘉在一起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等張曉和於海波走後，蘇嘉問沈曉峰：「想什麼呢？」

「這幾個月，我都照顧你，直到你好起來。」沈曉峰說。

「行啊，那這幾個月過去，咱倆的人情，就兩清了。」蘇嘉說。

「你怎麼說都行。」沈曉峰敷衍。

又過了兩周，蘇嘉出院，沈曉峰用輪椅推著她。

正值中午，沈曉峰遮擋著太陽，讓太陽不要照到蘇嘉的眼睛。

也是這幾周，蘇嘉發現沈曉峰竟是這樣的細心，耐心。她逐漸適應了沈曉峰的照顧。

或許就是這樣，生病的時候，脆弱的時候，更能夠讓別人走進內心。

遠在D國的陸衍也是如此，孤獨的時候，悲傷的時候，生病的時候，又有另一個無微不至的人，靠近了他。

三月，到了蘇嘉生日。

沈曉峰給蘇嘉親手做了生日蛋糕。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蘇嘉問。

「身份證上有寫，你不會是把腦子也摔壞了吧。」沈曉峰說。

「腦子壞了也比你的靈光。」蘇嘉說。

蘇嘉這個時候已經可以拄著拐杖在屋裡行走，再過一個月就差不多拐杖也不用了。

這些日子，蘇嘉偶爾也會聽到蘇氏的消息，姚眉枝已經成了董事長，而蘇振遠生前立下的那份遺囑，也不知蹤影，甚至連梁律師，都去了國外。

蘇源偶爾會過來看望蘇嘉，但是對於蘇氏，對於姚眉枝都隻字不提。他也在壓抑著，蘇嘉知道，他總有一天會爆發。

蘇嘉慶幸她現在沒有同姚眉枝爭鬥，可以讓她安穩的度過這段歲月。

今年的清明，又多了要去看望的人。蘇嘉心中想起這些，就是一陣哀傷。

晚上，沈曉峰給蘇嘉煮了蝦仁小餛飩，蘇嘉吃的不亦樂乎。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這段時間，在沈曉峰的飼養之下，蘇嘉的體重又恢復了之前，整個人氣色看起來也很好。

蘇嘉從未問過沈曉峰的過去，沈曉峰知道問蘇嘉的話，蘇嘉也不說，便也沒問。兩個人上演著現代版報恩劇情，蘇嘉被沈曉峰洗腦，沈曉峰的命都是她的，該用就用，現在不用什麼時候用？

又過了一個月，蘇嘉徹底可以脫離拐杖。

清明，蘇嘉要回錦城。

而沈曉峰說他也要回S市，畢竟他父母的墓也要掃。

蘇嘉獨自一人驅車回了錦城，旁邊沒有沈曉峰的拌嘴，倒有些不適應。

四月正是人間芳菲，路兩邊一片新生繁榮景象。

桃林，墳前。

蘇嘉把帶來的飯菜酒肉一一擺好，便開始燒紙錢。

「多多，你在那邊，要乖乖聽外公外婆的話。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爸，媽，我為什麼總是孤零零一個人？我覺得我活在這個世界，就是來受懲罰的一生，我個人經歷苦難倒也罷了，為什麼總是連累身邊的人？我想你們……」蘇嘉自言自語。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就沒有停下來。

等到下午，蘇嘉回了桐市，又去了南山墓地，看望蘇振遠。

她在蘇振遠的墳前，放了一束向日葵，她只是覺得蘇振遠會喜歡。其實到現在，蘇振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都不知道。

她又在南山墓地呆了半個多小時，才離開。

清明時節雨紛紛，濛濛細雨打在蘇嘉身上，徒添了一絲悲傷。

手機振動，蘇嘉一看是祝果果。

「嘉姐，展廳有幾個客戶鬧事，沈經理也不在，不太好控制。」祝果果說。

「我這就過去。」蘇嘉掛斷電話，直接回星耀。

剛一進展廳，就看到展廳三個穿著喪服的人，跪在地上，背上用紅字寫著觸目驚心的話。

旁邊還放著哀樂。

三個人哭喪著喊著：「我可憐的老父親啊，開著從星耀買的車，一天人就沒了。殺人償命啊……」

吸引了不少人拍照圍觀。

蘇嘉徑直上了樓，理都沒理這幾個人。

蘇嘉把客服經理孫麗娟叫來，問了事情前因後果。

「先報警，主動找媒體，現在就去。」蘇嘉說。

孫麗娟應聲，趕忙聯繫。

明顯的無理取鬧索要賠償，蘇嘉這個時候決不能出面，如果一旦出面，對方就覺得達到目的，更不會罷休。

對於無賴的行為，蘇嘉要做的就是比他們更絕。

孫麗娟報警之後，對幾個鬧事者說：「我們已經聯繫了警方和媒體，這件事情我們不會善罷甘休。對於損害我公司名譽，散播不實謠言的人與行為，我們將追究到底。我公司全店無死角監控，警方會解決這件事情。如果是車輛質量問題，我們會承擔責任。」

幾個鬧事者拿錢辦事，聽著這會兒人家這麼說，他們幾個這是要吃官司啊，那不就是虧了。幾個人面面相覷，互相使了個眼色，一溜煙跑了。

過了會兒，孫麗娟上樓找蘇嘉彙報情況，蘇嘉輕笑道：「就這點手段還敢來鬧事。」

雖然不是大事，但是孫麗娟還是佩服臨危不亂的蘇嘉，不愧是總經理。

「一會兒警/察來了，同他們說明情況，今天是清明，怎麼著也都是在值班。在車上，給每人放盒茶葉。」蘇嘉說。

「好的蘇總，我這就去辦。」孫麗娟說著，心裡想著還是老總考慮周全。

蘇嘉看看郵箱，因為是假期，沒什麼重要郵件。

她望著窗外的天空，思緒有點飄，好在思緒還沒有飄遠，一個電話把蘇嘉拉了回來。

「五一我就結婚了，伴娘服我給你準備還是你自己準備？」張曉問。

「你給我準備吧，簡單一點。」蘇嘉說。

「那好。還有……」

「什麼？」

「沒什麼……」張曉說。

蘇嘉聽出張曉的沒有欲言又止，沒有繼續問，不想說何必強人所難。

過了兩天，沈曉峰從S市回來，給蘇嘉帶了香腸、肉鬆、肉脯、綠豆餅、鳳梨酥、果醬……滿滿的一行李箱。

蘇嘉看著這滿滿的一箱子，開口問道：「你這回家上墳整的像回家採購。」

「我得當一個合格的飼養員。這都是S市的特產，絕對正宗。你看電視啊，玩手機的時候都可以吃。」沈曉峰說。

「下個月我要當伴娘，得控制體重。這些，還是拿給果果他們吧。」蘇嘉說。

「那好吧。」沈曉峰有點不情願，但還是應了聲。

蘇嘉看出沈曉峰不太情願，在箱子里翻了翻，拿出幾樣想吃的說道：「這幾樣我留下了。」

沈曉峰聳聳肩說：「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