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昧(六)
止水湔正文永昧十一
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十一班」,隨著小鎮上的年輕人陸陸續續地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這所高中里的學生也是越來越少了。
三十年前,這所高中確實曾經有過十一個班級那麼多的學生,而現在的新一屆只勉強分成了八個班級。
謝蓉是八班的生物老師,她教的不是十一班。
那過去的幾個月,她看到的、聽到的那些又是什麼?他們是否真的存在過?
又是一個周六的,全校放假的下午,謝蓉鬼使神差般地在學校隨便吃過了一份炒飯後就獨自一人走來了那棟被充當為教師宿舍的老舊家屬樓。
從中午到現在,一直在下著小雨,那帶著灰泥氣息的雨水味同樓梯間里的霉苔味相比,並不好聞到哪兒去。
「如果……如果我是陷入了一場幻境,那為什麼非得是我呢?」
踏上了台階,謝蓉慢吞吞地走著,她開始胡思亂想,似乎時間也在那一刻開始隨著她的腳步變得異常拖曳。
「三十年,三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那鄒迪迪和她的孩子又去了哪裡?」
謝蓉突然停了下來,她突然有一個十分荒誕的念頭:難道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不……不可能,雖然她是被領養的,但事情絕對不會這麼巧。
想到這兒,謝蓉看向了腕子上的手錶,儘管那表看起來像是塊新表,但款式卻是舊的。
她那未曾謀面的親生父母除了這塊表,什麼都沒留給她。
二樓、三樓……三樓與四樓之間的樓梯間到了,謝蓉的呼吸也在這時變得十分急促,急促到她聽不見手錶的指針在跳動。
一眼望去,四樓那間宿舍的門是半開著的。
「有……有人嗎?」
謝蓉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扣了扣門,沒人回答她。
猶豫再三,終是踏入門後世界,兩腳落地的一剎那,門瞬間緊閉。
下一刻,謝蓉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嚇住了,雖然屋內布滿灰塵與蛛絲,可這些依舊掩蓋不了那牆上、地板上乃至天花板上凝結的點點詭異的顏色。
饒是深沉成棕成黑,依舊不難猜出那曾經是某人甚至是很多人的血管里奔涌不息的存在。
屋子裡的空氣也沒有那麼純粹,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但這種氣味讓謝蓉覺得分外的熟悉。
是了,是這些天以來徘徊在她喉嚨和口腔里的那種帶著血腥的怪味。
「哇……哇……」
突如其來的一聲微弱嬰啼,讓謝蓉驚顫地躲閃到了一旁,可也正是在這一瞬間,她的身後出現了一雙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拖拽到了另一個隔間。
「老師……老師不要!救我!救我!」
「你要幹什麼?!」
「不要……不要……」
那雙手死死地扭曲著謝蓉的雙臂,又有另外一雙手扒拉著她的眼皮,迫使她看清了那當年之後發生的事。
究竟是怎樣的慾念才能讓人比野獸更像是一隻野獸,喻子豪被打得血肉模糊,埋在了一樓的花壇,而鄒迪迪也同樣沒有活著。
可是……孩子呢?
「哇……哇……」
又是那輕微的嬰啼,就出現在謝蓉的身後!
「呼……呼……」
空間扭曲變幻,謝蓉不敢回頭,但地面上自身後而來的那團陰影卻在無限放大。
「你會遭報應的……」
「你以為……當年得了癌症死掉就夠了嗎?」
「這輩子……下輩子……你註定都要回來……贖罪……」
一男一女的聲音交替著,時而在她的耳際飄蕩,時而又彷彿是來自四面八方。
「放過我……放過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腕子上的手錶閃耀的光澤照進了謝蓉的眼中,她在那錶盤上看見了倒影,是一個滿臉血跡的清瘦男人,是他也是她。
「放過我……放過我……」
直到那團黑影徹底籠罩了謝蓉的全身,謝蓉這才驚恐地扭過去了蒼白的臉。
那是什麼?!
有一條紅色的東西纏上了她的腰際,那一端連著一個大大的圓盤,圓盤上浮現出了一張嬰兒的臉和重重疊疊的利齒。
「啊啊啊啊啊!!!」
絕望的叫喊僅僅持續了一秒便戛然而止,那圓盤上嬰兒的臉上似乎也在那一刻露出了笑容。
「嘀嘀嘀嘀嘀嘀……」
遺留在地板上的手錶依舊光滑如新,而它的秒針又開始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