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嚇
「小漾的二次蛻變也快來了吧?」星主看向面目清秀,看起來有點瘦弱的清漾,她看上去比南柚大些,像是人間七八歲的小姑娘,鵝蛋臉,柳葉眉,已經慢慢有了美人的模樣。
「回王君,就在這兩個月了。」清漾身邊的從侍算著日子,替她回了星主的話。
「你雖非我親生,但我答應過你父親,將你視若己出,我膝下唯右右一女,她有的,亦不會少了你。」星主袖袍一揮,一個深藍色的盒子便安然躺在了桌面上,濃郁的葯香充斥著這方小世界,他道:「這原是我為右右準備的千年仙參,裡面所蘊含的靈力極為不俗,可助你平安度過蛻變期。」
清漾受寵若驚,但並沒有第一時間收起來,而是朝南柚看了兩眼,一副猶疑不決怕被事後報復的模樣。
南柚最看不到這樣,裝模作樣,得了好處還不忘陷害一下別人,真要有那麼怕她,乾脆別收啊!
但她吸取書中的教訓,沒傻到再當眾跟她嗆聲。
「父君,我也要到蛻變期了。」南柚暗示意味很濃地開口朝星主要東西。
星主哭笑不得,又起身親自進小屋裡拿出了一樣東西。
匕首長一尺,被塵封著銳氣,尚未出鞘,血腥之氣就已撲面襲來。
「這是父君準備給清漾的吧?」南柚一眼就看穿了,「我已經有清鳳了。」
清鳳是上古神兵,鍛造時加了數百種仙金,所耗甚多,最後以仙君的精血為引,提煉製出兩把匕首,一曰清鳳,一曰魈鋒,加以靈力催動,威能滔天。
有了清鳳,其餘的匕首,南柚自然看不上。
匕首上纏繞的花枝,明顯是為女子打造,既然不是給她的,那隻能是給清漾的。
她的眼力是星主親自培養出來的,星主自然不意外會被她看穿,他問南柚:「你可屬意?」
不屬意就給清漾?
南柚甜甜地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犬牙,從善如流地答:「只要是父君的心意,右右都喜歡。」
拿回去擺著落灰,都比給清漾來得令人舒服。
「你給她尋的仙參,是什麼年份的?」像是早料到南柚會這樣回答,星主轉而問坐在一旁的朱厭。
朱厭:「上了五千年,再具體的年份,未曾細探。」
饒是心裡已經有了數,但星主仍愣了一瞬,而後搖頭笑:「你出手倒是大方。」
上了五千年的仙參,整個星界,都再尋不出一株。
「我為右右尋的仙參,年份不如你,堪堪過了三千年的限。」星主將關著仙參的盒子打開,又看了眼將利刃握在手中掂量的南柚,道:「右右,你將那根五千年的仙參給小漾,這匕首與父君尋的仙參便歸你,如何?」
這樣的交易,即使南柚同意了,也絕不是吃虧的一方。
單是這匕首的價值,就不會比一根千年仙參低,只是在清鳳的威名下稍顯不如。
星主之所以提這樣的建議,還有一個原因。他了解南柚,自己這個女兒什麼也不缺,但父親的心意,是絕不能落到別的小姑娘身上去的,若是他拿出來的兩樣東西都給了清漾,今日還不定得鬧成什麼樣子。
星主看向心腹下屬。
朱厭的腦子用在打鬥和戰爭上還行,思考這些東西,顯然就很遲鈍了。南柚看起來挺喜歡那匕首,這樣的換法,也沒有貶低了五千年仙參的價值,還挺划算。
「王君不必看我,這仙參,我給了右右,就是右右的東西了,她喜歡如何便如何。」
自從星主說要賜東西助她渡劫,清漾眼裡的光便一直很明亮,她確實既需要仙參,又看中了那把匕首,但眼下這樣的情況,怕是只能得到那根五千年的仙參了。
但不論得到哪樣,都已經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了。
這一趟,果真沒有白來。
她也跟著看向南柚,聲音輕柔:「妹妹選,我都聽妹妹的。」
南柚臉上的笑容在星主說出那個建議的時候就消失了。
五千年的仙參是朱厭特意為她尋的。
那本來就是她的東西!
而現在這個局面就是,她不拿出那根仙參,星主準備的兩樣東西,就都沒她的份?
南柚把手裡的匕首放回桌面上,沉默了一會,說:「都給清漾吧。」
「那根仙參,我不會用來交換的。」
這下不止清漾意外地抬頭,就連星主和朱厭也沒想到她會拒絕。
「千年仙參尚不好找,五千年又是另一層台階,朱厭伯伯費了不小的氣力才得到,我不會用作交換之物給別人。」
南柚看了眼星主拿出來的兩樣東西,嘴唇動了動,聲音裡帶著點脆弱的倔強,像是強忍著哭意一樣:「君子不奪人所愛、強人所難,父君的東西,父君想給誰就給誰。」
說完,她就嗖的一聲,從小世界里鑽了出去。
星主被這突如其來變故鬧得腦仁都疼,當即也沒什麼心情跟清漾細談,簡單將仙參服用的忌諱和那把匕首的認主口訣告訴她,便讓從侍領著人回去了。
朱厭想著幼崽明明很想要那兩樣東西,卻因為想著他的辛苦而堅決不換,包著眼淚跑出去的樣子,不禁皺眉,替她打抱不平:「王君未免對那清漾太好了,右右才是正統皇脈,就算是看在橫鍍的面子上,也不必如此特殊。」
「當年欠橫鍍的,如今可以在孩子身上彌補一二,我這心裡,也好受些。」星主伸手,將那盤棋復原,又道:「右右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有我和流枘疼愛,替她謀划,未來只會是一片坦蕩,沒必要自降身份去爭這些。」
「坐。來陪我下一局。」星主有些頭疼:「等天色晚一些,我得去昭芙院走一趟,右右孩子心性,若哄不好,轉頭就去告狀了。」
朱厭自然知道這個告狀是向誰告狀。
「王君,妖主一行人,預計在明後日抵達王都。」朱厭突然道:「幾個小公子和姑娘們也都來了。」
「還有就是……」朱厭跟在星主身邊多年,不僅是君臣,更是兄弟,有什麼話也不會藏著瞞著,「我從四海之畔回王都,沿途不斷聽人說起王君和夫人。」
星主手中的動作一頓,聲音聽不出喜怒:「說什麼?」
「他們說,自千年前,王君與夫人的感情就不同往昔了,全因為右右才保持著明面上的恩愛,而五十年前,就連表面的功夫也不做了,王君和夫人屢屢爭執,夫妻情分破裂。」
「流言傳得太凶,我懷疑有人故意如此,想挑撥王君與夫人的關係。」
星主手裡的那顆黑子輕落在了棋盤上,他的臉色並不好看,聲音卻很輕,輕得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我與她的關係,還需有心人刻意挑撥嗎?」
「五十年前發生了何事,你我心知肚明。」
「王君。」朱厭有心要說什麼,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時至今日,她都未曾告訴我,上秧為何會受妖主之邀,一同前來星界。」星主唇角動了動:「她想再見他,而我卻不能知道理由。」
朱厭在男/女之情上是半點都摸不明白,但他也明白一件事,這本該是一對,險些就成婚的青梅竹馬,再次有所聯繫,還是在上秧已喪妻的情況下,不論見與不見,都是一顆尖刺,死死地釘在星主的喉嚨里,生膿生瘡,流血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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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昭芙院中,綠柳拂地,南柚自打從小世界回來之後,就悶坐在屋裡,伺候的人也知道她的脾氣,自發地帶上門隱匿了氣息。
南柚手心裡躺著一個盒子,裡面正是那根被朱厭捉回來的倒霉仙參,它一刻不停地在掙扎,又一次次地被禁制中的強大力量所壓制,攪得整個屋中靈力沸騰,氤氳成了極純粹的霧氣,流光旖旎,恍若仙境。
南柚用手撐著下巴,一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失落了一陣之後,又開始給自己打氣。
至少昨日父君和母親並未如書中記載那樣大吵一架。
而今日,就算那仙參和匕首都給了清漾,也不能如何。
朱厭抓來的這根將要渡天劫的仙參還留在她的手上,清漾提前折了一名幫手。
可見書中之事並不絕對,她可以截這一次,就能截她無數次。
這樣一想,南柚頓時感覺堵在心裡的石頭輕了不少。
她抱著盒子跑到了院子里。
星界王宮裡的院子大多獨立不相連,像是一個個小世界,若不是熟悉的人,很容易陷入不同的迷霧陣中。
昭芙院聽著只是個院子,但實際面積很大,南柚住的主院側面,是幾棟三層的小竹閣,閣樓上,四面都圍著輕紗,隱隱能瞧見裡面放著的古琴的輪廓,除此外,蒼松翠竹,在南面排開。
院門邊,是兩棵巨大的柳樹,蔽日遮天,抽出千萬根枝條,每一根柳條上,都附著無數的嫩芽,瑩瑩的綠意讓整個院子都生動起來。
南柚惦著腳尖,運用靈力,一路向柳樹上爬,才踏了兩三步,一根綠瑩瑩,看上去十分柔弱的柳條捲住了她的腰,數十根柳枝在她的腳下舒展,拱著她一路向上,穩穩噹噹地坐上了那個熟悉的小板凳。
「姑娘。」孚祗憑空出現在一根枝丫上,嫩綠的芽苞在少年的軟靴下綻放,暮色之中,他的聲音摻雜了些極北的寒意,卻依舊顯得溫醇好聽。
「孚祗,你快過來。」南柚抓著盒子朝他招了招手,刻意地壓低了聲音,同時朝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姑娘蛻變期將至,該多休息。」孚祗看了眼天色,道。
南柚抬頭,喜滋滋地拍了拍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聲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意:「把這根參解決了,我就回去睡。」
果然是幼崽,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下午還那樣悶悶不樂的,這下心情又突然好了不少。
孚祗的目光從她帶著些嬰兒肥的白嫩臉蛋劃過,而後看向了那個盒子。
「上面有朱厭大人設置的禁制,姑娘可等蛻變期來臨時,讓王君或夫人出手解除。」
南柚自然不可能留到那個時候,她朝眉目溫柔的大妖飛快地眨了下眼,一臉狡黠。
「聽說上了五千年的仙參,熬成汁,參須配上八珍鴿燉湯,不僅滋補,還格外美味。」南柚穿著一件淺藍齊裙,坐著的時候,白生生的小腿不安分地盪著,聲音里的饞味十分直白。
聞言,盒子里的仙參像是被火燙到了一樣,拼了命地開始掙扎,攪得周圍的靈力跟著沸騰起來,盒子的四周,開始出現一個個躁動的靈力小漩渦。
南柚用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去撥弄盒子上面的鎖扣,抬起眼皮,好心好意地勸那根仙參:「你別亂動了,吵死了,我朱厭伯伯設置的禁制,你要是能掙脫,早就掙脫了,否則,再怎麼都是白費氣力。」
到了這個程度的仙參,早開了靈智,聽懂了南柚的這段話,一時之間,無數根小參須安靜下來,剩下幾根主參須,試探地點了幾下禁制。
「你想出來嗎?」南柚在盒子上咚咚地敲了幾下:「你要是聽話,我不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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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來了,驚不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