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陸淮安下廚。

091 陸淮安下廚。

「先回去吧。」裴卿卿還惦記著麻姑和扈三他們受傷的事情,緩了緩情緒,沖著陸淮安和宋厲說道。

宋厲和陸淮安對視一眼,兩人都無異議,跟在裴卿卿身後朝外走去。

上了馬車后,陸淮安將皇上派人來興平的事情說了一遍,宋厲臉色微變,他表情凝重的看著陸淮安,「你將那些人都誅殺了?」

陸淮安肅容頷首,直直的看著宋厲,「龐進武不該逍遙法外。」

宋厲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與皇上正面對上,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你讓我再想想。」他沉默片刻后,沖著陸淮安說道。

陸淮安收回落在他臉上的目光,算是默認。

「宋推官的手受傷了?」沉默中,裴卿卿忽然問了一句,原本宋厲一直有意擋著自己受傷的右手,但此刻因為皇上的態度亂了心神,倒是忘記了這回事。

「已經上過葯了,不打緊。」宋厲看了裴卿卿一眼,沒什麼表情的說道。

裴卿卿應了一聲,嘴上沒再說什麼,心裡卻想著不能再讓他下廚了。

回到裴宅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裴卿卿先去了耳房看麻姑,她是胸口中刀,已經上過葯,此刻正昏迷著,額頭布滿汗珠,巴掌大的小臉上不見一絲血色。

裴卿卿在她身邊坐下,取了帕子,輕輕的幫她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娘、娘……」麻姑察覺到有人靠近,嘴裡突然無意識的呢喃起來,然後一把抓住裴卿卿的手。

她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心裡又渴望,裴卿卿一時之間竟無法掙脫。

直到陸淮安從外面走了進來,他隔著衣袖,在麻姑小臂上輕輕攥了一下,麻姑就脫力鬆開了裴卿卿的手腕。

「沒事吧?」看著裴卿卿有些發紅的手腕,陸淮安蹙起眉,擔心的問了一句。

裴卿卿搖了搖頭,隨後反問,「扈三他們如何?」

陸淮安道,「除了扈三中的是箭傷,其他幾個人跟麻姑一樣,都是刀傷。請了附近的大夫看過,生死各一半。」

裴卿卿聽他這般說這著,面容越發肅穆,「希望他們能平安度過這一劫。」

陸淮安沒有接話,卻是問起,「一夜沒睡,可是餓了?我讓人去鎮上買些早膳回來?」

「不用了。」裴卿卿拒絕,「廚房裡還有些蔬菜和米,我去煮罷。」話落,她又交代了聲「幫我看著麻姑」,才朝外走去。

陸淮安看著她快步朝外走去,眉心始終不曾舒展,很久后,才在床邊坐下。

裴卿卿到廚房后,先是燒了幾大壺的熱水坐在了紅泥小火爐上,然後才開始熬粥,蒸包子,調製小菜。

她做事向來利落,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煮好早飯,然後喚了扈十七將飯菜分給下面的斥候。

她則端了一份早飯往西偏房走去。

西偏房中,宋厲還在想他能為陸淮安和裴卿卿二人做到何種程度,聽到敲門聲時,他輕磕了下眼皮,停頓了片刻,才起身去開門。

「宋推官,這是您的早膳。」瞧見宋厲沒有讓她進去的意思,裴卿卿自覺的站在門檻外,將托盤遞給他。

宋厲卻沒有接過托盤,而是側了側身子,看向屋中的圓桌,冷聲道,「進來罷。」

裴卿卿只得進了偏房,將托盤放在桌上。

「宋推官若沒有什麼吩咐,我就先回去了。」裴卿卿淡淡看了他一眼,打算離開。

宋厲喉結咽了咽,忽然問道,「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裴卿卿知道宋厲指的是什麼,她凝了凝目光,望著他的眼睛道,「我相信宋推官你永遠不會站在公正的對立面。」

言下之意,她不求他頂著皇上的壓力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也不怪他袖手旁觀,只要他不助紂為虐。

「更何況,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話落,她向他行了一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回到廚房,她端起提前分出來的兩份早膳又回了耳房。

「大人,過來用早膳吧。」她將托盤放在圓桌上,低聲交代陸淮安。

陸淮安起身走了過來,先用裴卿卿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後一面落座,一面問道,「宋厲的那份,已經送過去了?」

裴卿卿「嗯」了一聲,然後抬步朝床邊走去,她彎下腰探了探麻姑的額頭,確認她沒有發熱才鬆了口氣。

「先用早膳吧,傷口中刀沒那麼快醒過來。」陸淮安側頭看向裴卿卿,溫聲勸道,見裴卿卿沒有動身的意思,他眼底閃過一抹幽邃,又補了一句,「待會還有事要做,你得有力氣。」

裴卿卿知道陸淮安指的是什麼,皇上一擊不成,必然會有后招。

「嗯。」裴卿卿擰著眉應了一聲,又幫麻姑擦了一遍手心和頸子,才朝桌邊走去。

用完早膳,快到中午時,裴宅果然又來了一撥人,為首的是大理寺卿,他身著硃紅色的官袍,甫一露面,便指名要見刑部推官宋厲。

扈十七聞言,客氣的要請大理寺卿入內喝茶,大理寺卿卻一擺手,冷著臉拒絕,「本官有公務在身,不便在此久留,還請小哥將宋推官請出來。」

「如此,那就請孫大人稍候片刻。」扈十七拱了下手,往西偏房走去。

不多時,他和周元一左一右攙扶著臉色蒼白的宋厲出來了。

「宋大人,你這是?」大理寺卿看著宋厲彷彿重傷在身的模樣,邁步上前關心了一句。

宋厲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道,「下官參見孫大人,勞大人擔心,只是些小病小痛罷了。」頓了頓,又問,「不知大人此番特意趕來興平尋下官,所為何事?」

大理寺卿皺了皺眉,道,「是皇上讓本官來接宋大人你回京的。」

「哦?」

大理寺卿皺了眉,解釋道,「昨日夜裡,大皇子府遭刺客突然襲擊,大皇子一條胳膊險些被削斷,如今正危在旦夕……宋大人以往的斷案能力頗為出神入化,皇上自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因此,特意派了本官傳旨,請你即可回京,不得延誤。」

「原是如此。」宋厲又咳了幾聲,然後道,「可我現在這身子大人也看到了,只怕是不能騎馬和你們同行,可否通融通融,幫我雇輛馬車?」

大理寺卿聽宋厲這般要求,眉頭皺的越發厲害,輕輕的擼了把鬍子,道,「宋大人就不能堅強點,堅持堅持?」

「倒也不是不行。」宋厲咳嗽著妥協。

大理寺卿正要鬆口氣,宋厲又道,「只是下官擔心,屆時到了京都,怕是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大理寺卿只能妥協,吩咐身邊的御林衛去準備馬車。

御林衛的辦事效率極快,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趕了一輛馬車過來,宋厲上車前,將周元叫到了跟前,當著大理寺卿的面吩咐道,「我此次回京都辦案,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來興平,這些日子,你要好好幫著裴令使將案子早些查清楚。」

「是,大人,奴才明白。」周元含著淚答應。

「宋大人,我們該啟程了,皇上和大皇子還等著你。」大理寺卿突然出聲,在旁提醒,似乎很不願意宋厲插手徐家的案子。

「是,孫大人!」宋厲對著大理寺卿倒也客氣,應了一聲,就朝御林衛趕著的馬車走去。

一行人匆匆的來,又匆匆的離去。

扈十七在原地立了很久,才朝耳房走去。

「人已經走了?」陸淮安握著一盞茶反問。

扈十七道了聲「是」,然後將方才發生的種種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道,「將.軍,宋推官他妥協的這般快,會不會有些反常,引得皇上對他不利?」

「不會。」陸淮安篤定道,「像宋厲這種純臣,皇上對他的信任度可能比他身邊的近臣還要高。」

扈十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陸淮安忽然又問,「那個暗衛的事情查的如何了?扈三手下的人可有回信?」

扈十七搖了搖頭。

陸淮安緊皺著眉頭道,「催一催吧!」

扈十七應聲退下。

裴卿卿在他走後,正要開口和陸淮安說話,這時床上的麻姑突然發出一聲嚶嚀。

裴卿卿立刻吞了將要出口的話,往床邊走去,「麻姑,」她焦急而又短促的叫著她的名字。

麻姑極其艱難的掀開眼皮,朝著裴卿卿艱難一笑。

她的笑容蒼白而又欣慰,彷彿極為慶幸裴卿卿沒事一般。

「參片,」又過了片刻,她氣若遊絲的吐出兩個字。

也就是裴卿卿離她距離極近,才能聽見,她朝她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從放在五斗櫥上的藥箱里翻出參片,送進麻姑口中。

有了參片的支撐,麻姑隱約多了幾分力氣,她沖裴卿卿道,「藥箱里有金色的藥瓶,裡面是可以快速癒合傷口的金瘡葯。」頓了頓,又道,「黑色藥瓶里的是小還丹,白色藥瓶里的是大還丹,都需要用酒沖服,可以吊命。」

「我明白了,」裴卿卿頷首。

麻姑鬆了口氣,一閉眼,又暈了過去。

裴卿卿在床邊坐下,先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汗,然後取出藥箱里的金色藥瓶,重新幫她包紮了一番傷口,跟著,又拿著三瓶葯朝外走去,將用法告知給了扈十七。

這樣,至少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等麻姑醒來。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邊,包括扈三在內的兩人確實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若不是裴卿卿及時送來的大還丹和小還丹,只怕熬不過兩個時辰。

麻姑是在當晚再一次醒過來的,她一睜開眼就看見趴在自己床邊睡過去的裴卿卿。

「姑娘,」她輕輕的叫了一聲。

裴卿卿一個激靈,立刻醒了過來,朦朧著一雙眼,沖麻姑道,「你醒了,可是餓得很了,我去幫你那些吃的。」說著,就起了身,踉蹌了一下,快步朝外走去。

麻姑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唇角微微的勾了勾。

跟著女主子,確實比男主子好太多了!

裴卿卿是有預感麻姑會在夜裡醒來的,因此廚房的紅泥小火爐里一直溫著粥,端下來后,溫度剛剛適宜病人喝。

「張嘴!」裴卿卿舀了一勺粥,稍微吹了一下,遞到麻姑唇邊。

麻姑有些不適應被人這般妥帖的照顧,她只喝了一口,便道,「奴婢現在有力氣了,還是自己來罷。」

裴卿卿見她是認真的,也沒堅持,將粥碗遞給她,然後隨意的起了個話頭,「你家裡還有親人嗎?」

麻姑喝粥的動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才道,「算是有,又算是沒有。」

裴卿卿想,這又是一個說來話長的故事,並且聽著應該不怎麼痛快,她暗道自己睡昏了頭,正要截斷這個話題,說些別的,誰想麻姑卻先一步道,「我娘……她是在我八歲那年,因為不堪藥王谷的清貧,離開了我爹和我的。」

「那你後來有找過她嗎?」

麻姑搖了搖頭,「沒有,找到又能如何呢?覆水難收,有些事,永遠都無法回頭,有些情,也永遠追不回來。」

「約莫是這個道理。」裴卿卿含糊的附和。

麻姑用完一碗粥,將碗放在杌子上,沖裴卿卿道,「姑娘回去歇著吧,粥碗我明早起來收拾。」

「我收拾吧!」裴卿卿說著,就起身端起了放著粥碗的托盤,往外面走去。

等她再回來時,卻看到麻姑眼底有些泛紅,她知道,她說的不在意都是假的。

「要喝水嗎?」裴卿卿隔了一段距離,輕聲詢問。

麻姑沒想到裴卿卿會再回來,她下意識的問道,「姑娘怎麼又回來了?」

裴卿卿沒說話,走到圓桌邊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看著她喝完后,將水杯放在杌子上,然後問道,「能往裡面挪下嗎?」

麻姑恍惚明白了裴卿卿的意思,她微微動了動身子,空出外面半張床。

裴卿卿轉身,將屋中的燈火吹滅了,又放下帷帳,才上了床。

「你若是想你娘,我可以讓人幫你找找。」快要睡著前,裴卿卿語氣有些縹緲的沖著麻姑說道。

黑暗中,麻姑許是覺得有了安全感,情緒也外放了一些,「好。」

她想,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娘,若是有機會,去看看她過的好不好也成。若是過得好,那她就當以後沒有這個娘,也算了卻一樁心事,若是她過的不好,她暗中幫助她一番,也算是成全了這十數年的母女緣分。

說完這樁事,兩人的呼吸都清淺起來。

陸淮安是在次日一早接到扈三手下人的密信的,他們已經查出了龐進武身邊那個暗衛的底細。

陸淮安看完后,冷冷笑了一聲,「龐進武倒真是狠。」嘴上說會幫暗衛照顧爹娘家人,可實際上卻早就將對方一把火付之一炬,永絕後患。

「將那家人的屍骨和鄰居全都帶來興平。」陸淮安吩咐扈十七。

扈十七答應一聲,立刻下去傳信。

陸淮安又在桌邊坐了片刻,然後朝外走去,他先是去了正房,看到床榻上沒有人睡的痕迹后,又退了出去,往旁邊的耳房走去。

他站在耳房外,側耳傾聽了片刻,見屋中沒有起身的動靜,微微搖了搖頭。

「將.軍。」扈十七傳完密信后,趕到陸淮安的身邊,「裴姑娘還沒醒來嗎?那今日的早膳……」

「怎麼,你還想讓她日日給你們下廚?」陸淮安不怒自威的看了扈十七一眼。

扈十七立刻道,「屬下不敢,那屬下這就讓人去附近的鎮子上買早飯?」

「不必!」陸淮安拒絕,跟著又問,「廚房裡還有米面和蔬菜嗎?」

扈十七慢半拍道,「還、還有!」

「知道了!」陸淮安話落,拔腿就往廚房走去。

扈十七看著自家將.軍輕快迅疾而又自信的步伐,臉上忽然浮起一抹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他抬步追了上去。

廚房中,陸淮安已經在拎起米袋子往盆子里倒了,他力氣大,一股腦下去就是半袋子米。

「將.軍,您這是做什麼?」扈十七看著整整一盆的大米,錯愕而又彷彿在意料之中的問道。

陸淮安一面往盆里添水淘米,一面言簡意賅道,「煮粥。」

「您不覺得這米太多了嗎?」扈十七反問。

陸淮安往後退了一步,不悅的看著扈十七,「那不然你來?」

扈十七變了臉色,連忙擺手,「您又不是不知道,屬下哪裡會下廚。」

「那就出去!」陸淮安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扈十七隻得帶著三分惶恐,七分不放心朝外退去。

陸淮安在他出去后,還特意將門給關上了。

廚房裡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外面的斥候和耳房裡的裴卿卿、麻姑只知道,他們差點被那一聲巨響炸聾耳朵。

惟有扈十七淡定得很,他第一時間去準備了皂角,擺放在了水井邊,只等著自家將.軍出來用到。

耳房中,裴卿卿和麻姑幾乎同時坐了起來,兩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覷,眼中只有一句話,誰又在炸廚房了!

「我去看看。」裴卿卿說著,便下地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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