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3章 狂笑身上的傷口

危機倒逼改革，也只有出現了會重新洗牌的危機，那些滿肚流油貪得無厭的人間巨獸才會鬆口妥協。

韓非不認為在場這些人會拒絕自己的提議，他們為了守住自己擁有的財富、地位、權利，能夠做出任何事情，甚至變得比鬼還要恐怖。

會議室內的「大人物」紛紛開始向幕後管理者彙報，他們也很快收到了答覆，新滬真正的掌權者們決定給韓非三天時間。

最極端的情況沒有發生，如果杜靜和傅烈不進行立場鮮明的表態，如果新滬警方不時刻保護韓非，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公司真敢挖空韓非的大腦。

畢竟理由夢已經幫他們提供了——為了解救四百萬玩家，真正弄清楚「兇手」韓非可以退出遊戲的秘密，只好剖開韓非的頭顱。

從那些人的眼睛中，韓非已經看出了他們的貪婪，在那些人心中一個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黑盒。

「其實挺可笑的，明明是我在拚死保護你們，感覺卻好像是你們在施捨給我一個機會似的。」

韓非不是那種寬宏大量的人，他選擇的道路也和傅生不同，當然這些話他不會現在說出來。

新滬那些利益團體想要讓韓非當替罪羊，但韓非並不喜歡做羊，等度過了難關，誰是屠夫還真不好說。

主導會議的頂級公司們做出了讓步，韓非也表現出了自己的誠意。有些話他不能說出口，所以他給了在場那些參會人員提問的機會，他會用是或者不是來回應。

通過這樣的交流，會場氣氛變得不再凝重。

這些「人精」都是非常好的演員，他們臉上的各種情緒收放自如，演技比部分明星還要精湛。

整場會議持續的時間很長，新滬實權人物基本都在關注，這場會議也將決定很多人的未來。

三個小時過後，孔天成關閉了投屏。

韓非本以為會議到此結束，在座的那些「大人物」又對韓非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他們希望韓非可以公開發言，幫助他們緩解民眾的憤怒。

現在外面群情激奮，此時把韓非推上風口浪尖，可以說是斷絕了韓非全部的退路。

三天後，如果成功，大家平安無事，韓非也會成為英雄；如若失敗，韓非的結局會很慘，急於甩鍋的相關公司和被夢操控的輿論將把他塑造成時代的罪人。

「外面已經瘋了，你需要做出一個回應，這也是為了給你自己爭取時間。」孔天成嘆了口氣，起身離開，其他參加會議的「大人物」也陸續立場，他們不願意呆在這裡，似乎是怕被拍到，他們不想在這個時候跟韓非扯上一點關係。

會議室內除了深空科技的幾位工作人員外，最後就只剩下了永生製藥的代表。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所以只需要堂堂正正說實話就好了。」杜靜和傅烈一左一右坐在了韓非兩邊：「永生製藥曾犯下過很多錯誤，我們會盡量去彌補。」

杜靜知道一些深層世界的事情，若韓非失敗，那災厄將重新開啟，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變得沒有意義，因為規則將被改寫，所以她才堅定的支持韓非，將永生製藥綁在韓非身旁。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大量工作人員進入，還有人專門給韓非提供了十幾種不同風格的稿件，希望韓非可以選擇一個作為參考。

所有工作人員就位，一個個鏡頭燈亮起，韓非彷彿真的像主角一般，坐在舞台中心。

等錄製完成後，這個短片可能會成為有史以來瀏覽最多的視頻。

「開始！」

望著鏡頭，韓非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明明是一位大師級演員，現在被拍攝時卻只覺得疲憊。

沒有使用任何演技，也沒有強迫自己微笑，更沒有去為自己辯解什麼，韓非盯著漆黑的鏡頭只是很簡單的說道：「我會把被困的玩家從遊戲裡帶出，請給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一個全新的時代將要到來。」

淡淡的光打在韓非身上，他抱著遊戲頭盔離開，杜靜和傅烈緊跟在後面。

走出會議室，韓非發現這一層樓被封鎖，他被困在了樓里，三天之內哪都不能去。

「你有什麼需要做的事情可以交給我們來辦。」傅烈是第一次見到韓非，不過他總感覺韓非人不錯。

「我需要一個能使用遊戲頭盔的地方，等他們找齊名單上的人員后，我會引領他們進入主城。」剛剛獨自經歷了那種遭遇，韓非的情緒依舊沒有太大起伏，他確實要比傅天培養的任何一個繼承者都要優秀。

「一有進展我們會立刻給你彙報。」傅烈說完之後，送韓非進入了一個裝滿攝像頭的房間，在這裡韓非沒有任何隱私可言：「這層布滿了攝像頭，只有你房間裡面的那個廁所應該沒有安裝。」

傅烈走了進去，他等韓非和杜靜也進入后，偷偷關上了門，一改在外面的淡定，十分緊張的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成功？為了幫你，杜老師和我可是把一輩子都押註上了。」

「沒有人能夠保證成功，就算站在了風口浪尖，我依舊無法看清楚前路。剛才所有信誓旦旦的保證都是為了說服他們，也為了方便他們去宣傳，好讓更多的人站在我所認為的正確上。」韓非坐在馬桶上，默默回答：「會議上我所表現出的憤怒、不甘、委屈也都是演技，我不能讓他們猜透我的想法，所以乾脆就做出符合他們心理預期的表現。」

「那你真正的想法是什麼？」傅烈發現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不能說。」韓非默默看著自己殺過無數鬼怪的手：「說了你會害怕的。」

「你不說我現在更害怕！」傅烈在韓非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恐怖的氣息。

「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才真正覺得傅生是個很偉大的人，他能夠忍受痛苦、屈辱、背叛，顧全大局，踩著鬼怪的絕望，為這座城所有活人帶來希望。」韓非雙手慢慢握緊：「但我不同，在我看來，公平比仁慈更重要。」

「你按照自己的選擇走下去就好了。」杜靜示意傅烈閉嘴，帶著傅烈離開了。

全城動員，二號名單上的那些人很快被找到了大半，更讓人意外的是，他們在聽說可以見到自己夢中的那個人后，絕大多數都選擇進入遊戲當中。

因為人數太多，深空科技備用的遊戲倉都不夠，這時候有些老玩家站了出來。

災難發生時他們不在主城區，僥倖躲過一劫，現在他們準備提供閑置的遊戲倉。

網路上腥風血雨，流傳著各種恐怖的言論，但現實當中還有很多人在默默前行，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

十二個小時過後，韓非所在的房間被人打開，深空科技的工作人員拿著報告進入。

二號名單上五分之四的人已經找到，除了少數精神出現嚴重問題的患者外，其餘人基本都願意進入噩夢。

這個數字超出了韓非的預期，明知道進入遊戲會腦死亡，那些人還是願意嘗試。

他們之中有的感覺活著很痛苦，有的是因為太過思念，還有的是想要去找一個真相。

不管理由是什麼，他們的出現也讓韓非重新打起精神：「你去通知孔天成，讓他開放區域登錄許可權，然後讓那些願意登錄遊戲的人進入遊戲倉，早上八點準時登陸遊戲，在主城區新手村集合。」

確認指令傳達無誤后，韓非躺在了房間床鋪上，他連接好各種遊戲線路，戴上了遊戲頭盔。

在現實里停留的時間太長，韓非很擔心淺層世界和深層世界出現變故。

血色降臨，韓非剛睜開雙眼，就聽見了二號的聲音：「你這次離開的時間好長，我還以為你跑路了。」

「你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妥，所有被噩夢主人牽挂的人將在早上八點登陸遊戲。」

「很好。」二號沒想到韓非效率這麼高，他點了點頭：「最近城裡有點亂，你明早親自把他們送到中央廣場，我來把你和他們的命運連接，嘗試將你送進神龕最深處的那個夢境。」

「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我們已經沒有失敗的機會了。」二號好像話裡有話：「回駐地去吧，不要被外物干擾，做好自己的事情。」

二號的話莫名讓韓非感到不安，他趕忙跑回幸福社區駐地。

街道上有人正在清理血污，駐地所在的那條街布滿了殘肢、斷臂和血肉！

「屠街？」

加快腳步，韓非推開公會大門，看見白顯臉色蒼白的坐在椅子上，正在接受NPC醫生的治療。

「白哥，我走的這段時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見韓非回來，白顯掙扎著站起，他看起來狀態很差：「被夢蠱惑的玩家開始了有組織的刺殺行動，七個小時前必然真理的工會長遇害，商盟副會長重傷，我們也遭到了襲擊，那些玩家變成了喪失自我意識的殺人機器，完全失控了。」

「公會其他人呢？」

「在黃贏的帶領下去支援其他公會了，幸好你把鄰居們帶來了，不然主城區可能已經淪陷。」白顯咳出了一大口血：「投靠夢的玩家通過虐殺活人升級，等級和搏殺經驗都遠超普通玩家，現在城裡人心惶惶，低等級玩家都躲了起來，不敢露頭。人與人之間也沒有了信任，路過的陌生人隨時都有可能變成殺人魔。」

夢以前是把所有玩家當做養料來對待，自從它確定黑盒在韓非身上后，完全不在乎玩家的死活了，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針對韓非。

「馬上聯繫他們，天亮之前回來，我們要去新手村護送一批新手玩家。」韓非知道夢會下手，但沒想到那傢伙會如此瘋狂果斷。

「現在還會有新人玩家登陸遊戲？」白顯面露難色：「你離開沒多久，系統似乎就被夢操控，很多玩家都收到了獵殺任務，新手玩家在他們眼中就是無法反抗的肥羊。」

「所以我們更要去保護他們。」

「我知道，不過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處理。」白顯領著韓非進入駐地最深處的某個房間：「昨天從深層世界逃出來的商人一直在找你，好像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向你彙報。」

見到圍著油畫亂轉的商人後，韓非內心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他略過商人，直接看向附著有恨意天賦能力的油畫。

三張油畫的內容已經發生了改變，十二個小時過去，樂園的圍牆被大霧吞沒，從傅生神龕里救出的靈魂蜷縮在神龕附近的娛樂設施里。

曾經飄揚在樂園上空的歡笑變成了哭喊，一道道身影因為恐懼在顫抖。

死樓、摩天大廈、整形醫院、樂園，這些區域頭頂的血色夜空完全被黑暗包圍，狂笑獨自站在數座神龕中央，他的臉被利爪撕破，心口被某種力量挖空。

熾熱的魂血流淌全身，他傷的很重，卻依舊歇斯底里狂笑著，那種瘋狂甚至讓佔據了優勢的深層世界惡鬼不敢輕舉妄動。

地平線的黑色浪潮越來越近，笑聲卻從未有一刻停止。

「狂笑受傷了？」

夢尚未到來，狂笑在其他不可言說的聯手圍攻下，身上已經多了好幾處傷口。

油畫中的絕望氣息幾乎是撲面而來，剛剛誕生的血色火焰似乎要被深層世界的黑夜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