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無題
雨聲傾盆落下,雨勢越來越大。
顧雲忻走了回來,和沈鴻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沈鴻看著他這幅像是在笑又不像在笑的樣子,眉頭便是又蹙了起來,懷疑地看著他說道:「你是在笑?」是在笑她嗎?
顧雲忻看著她,清了下嗓子,「沒有啊,只是看你頭疼的樣子,替你也頭疼罷了。」他說著便是左右看了一下,然後往書桌那邊走去。
書桌旁邊有一張矮榻,沈鴻平常是不用它的,現在顧雲忻是打算把它搬到她的床邊?
沈鴻有些欲言又止,可是要說不讓他搬吧,他站在她面前,或者是坐在她身邊,好像更不妥。
沈鴻這一遲疑,顧雲忻已經將矮榻搬了過來了,他看著沈鴻有些愣愣的樣子,便是露出了一絲笑容:「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我總不能一直站著吧,還是說,你願意讓我一直坐在你床上?」
果然。
沈鴻有些被噎的感覺。
他怎麼好像有讀心術似的,連她心裡在想什麼他都知道。
沈鴻看著他躺到了矮榻上,那榻不夠長,他的長腿垂在一邊,沈鴻愣愣地看著他,忽然發覺,她好像更尷尬,更被動了?
他是躺到矮榻上了,那她呢?她總不能坐在這兒看他吧?而如果要她也睡在床上,那就等於是和他面對著面了,這不是更讓她為難嗎?
她的眉頭蹙得緊緊的,神色在為難和窘迫之間來來回回,顧雲忻躺在那兒,卻是沒說話,看著她,眼裡帶著些笑意,然後他抬了下下巴喊她:「沈鴻?」
沈鴻愣愣地看向他:「怎麼了?」
「丟個枕頭過來,不好睡。」
顧雲忻一本正經地道,好像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但沈鴻卻是聽得更愣了,他還管她要枕頭?這可是她枕過的。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他看了一會兒她,然後便是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下雨天的時候,我頭會有些疼,你給我個枕頭埑著,我的頭會好受一些。」
沈鴻也不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只是看著他的神色,又看不出什麼來,但想想他連發燒的事情都沒打算讓人知道,這頭疼……算了,沈鴻轉身去拿了裡面的一個綉枕。
遞過去給他,她一邊問道:「我問了秦綺,她說你們家裡,包括你娘,沒有人知道你身體的情況,你都沒有讓太醫給你診治過的嗎?」
顧雲忻伸出手去接綉枕,一邊卻是眼裡帶著几絲笑意看著她,然後便將綉枕放在了他的頭下枕著。
沈鴻被他這笑看得頓時便是又覺得臉有些燒了起來了,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位置,往床柱那邊靠去。
而舒舒服服地枕著柔軟帶著香味的綉枕,顧雲忻卻是將她臉上的各種神色都盡收了眼底,見她又快要被他看得要惱羞成怒了,他方才放鬆地開了口,睨著她笑道:「你是在關心我嗎?」
沈鴻朝他看去,因為事關他的性命,所以即使聽到他的話里有幾分調侃的意思,她也沒有太在意了,反而為他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而感到很不理解。
她認真地說道:「這毒你從去年到今年,都還沒有解開過,你自己難道不著急的嗎?它難道不會致命嗎?可是我看那天晤語和晤言著急的樣子,不像是沒大礙的呀。」
顧雲忻瞧著她,眼裡還是盛著調笑人的笑意。
他緩緩說道:「我都中了兩年了,連我自己都已經習慣身體里有它了,晤語和晤言也早就習慣了,你覺得我是有大礙還是沒大礙?高瞻就是大夫,他的醫術不比太醫院的差,向來都是他幫我調理的,我也不想因為這事情驚動其他人。」
他說這話時,沈鴻注意到他像是還有一些話沒說出來。
不過想想也是,從救他的那一天起,他說話都是點到即止,從來不會跟人交底,畢竟像他這種身份的人,又怎麼可能輕易地完全地去信任一個人?說不定他那天在山洞之所以不跟她說他發燒的事情,就是因為不想驚動她。
不想讓人知道他的毒還在,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脆弱之處。
沈鴻想著這些,神色便是亦收了一收,心想看來她開了一個不怎麼合適的話題。
所以說呀,她根本不了解他,這也就是為什麼,跟他相處的感覺會跟喬靖遠的不一樣了。
喬靖遠是那種如果他不想說,他就會選擇不說,但他若是願意說,說的就會是真話,他不會騙你,他能帶給人一種可以去相信他的踏實的感覺。
而顧雲忻,卻是會像隔著一層布,家世或是其他的原因,使他對人說話會選擇保留著一部份,有時候你會分不清他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些或許對他和他人,都是正常的習慣的,因為他這樣的身份,身邊來往的人大多也會是這樣彼此試探暗涌的社交關係,就算是她,有時候待人也會是如此,因為這也是保護自己的方式。
但不知為何,沈鴻想到這些,卻是心裡隱隱有些不太舒服。
她不太喜歡這種需要猜測他人說的話是真是假的感覺,如果他不想說,他可以實說他不想談論這件事情,但不必為了讓她消除疑慮,而說些似是而非的話。
顧雲忻瞧著她的神色不太對勁,他略略一想,便知道她想歪到哪兒去了。
「手伸過來。」
他緩緩地坐了起來,看著她一邊說話,一邊便伸出了他的一隻手來。
沈鴻正是心裡有些彆扭著呢,聽了他這話,便是看著他問道:「為什麼?」
「伸過來你就知道了。」
顧雲忻睨著她,眼裡的笑意收了起來,沒什麼神情,只是仍然伸著他的手。
沈鴻看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了,有些猶豫地看著他,卻是遲遲不肯伸出手去,只是自己化解尷尬道:「我不伸,我又不是你弟弟,你讓我伸手就伸手,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顧雲忻輕笑了一下,睨著她彆扭的樣子,然後便是自己伸長了手去握她的。
沈鴻一驚,又是這樣不問她的意見,她下意識地想扯出自己的手來,但頓了一下,抬眼詫異地看著他,這才明白他為什麼讓她伸手的意思。
顧雲忻看著她輕輕地笑:「摸到了嗎?冰冷的。我真的沒有騙你,我真的頭疼,但也真的沒有大礙。」
沈鴻有些微怔,看著他,他不知道她怎麼會猜得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她的神色難道有那麼明顯嗎?
「你一直都是如此的嗎?若是下雨你就頭疼,手腳冰冷,還很容易發燒,那這兩年,你都沒有讓人發現過的嗎?」
「並不是一直都這樣,只是上元節那天,在永福樓吃飯時,又中了人家的招,情況才會嚴重了些,以前不頭疼,現在才有頭疼的癥狀,以前的毒也不是經常會發作,現在,卻是淋不得雨,還三天兩頭的都會有些冰涼的。」
沈鴻聽得怔怔的。
然後她回過神來,便是難免覺得愧疚和不安,她剛才還覺得他對她有所欺騙和隱瞞呢,可沒想到,頭疼是真的。
她不安地抽出了她的手來,然後便是趕緊跟他說道:「那你還是快躺下吧,你的頭疼,難道真的沒事嗎?」她說著,便是又轉身,把自己床上的錦被都抱了起來想給他。
顧雲忻想笑。
接過了她手中的被子,他便是又站了起來,放回了她的床上。
「頭疼現在還沒什麼大礙,但以後就很難說了。」
他頓了頓,看著沈鴻,這些話他原本不想跟她說的,但現在,他想跟她說,因為想要她真的能信任他,他就不該對她有所保留,所以他沉了一些語調說道:「高瞻說,如果我再找不到下藥的方子,或是解藥,或許我就只有,兩年的壽命了。」
沈鴻聽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兩年?」
「兩年。」
沈鴻看著他,神色煞白,可他看不出來一點開玩笑的樣子。
而且,他也確實沒必要跟她開這種玩笑,跟自己的意中人說他只夠活兩年了,這不是等於讓人家別喜歡他嗎,但他卻把這話跟她說了,沈鴻有點心亂如麻。
顧雲忻坐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被嚇到的樣子,他只淡淡說道:「別被高瞻的話騙到了,他們當大夫的,有時候怕人不重視,往往喜歡往重里說,我這兩年都沒給他找到毒藥的方子,他頭疼呢,覺得我故意懶怠了,催著我快點著手這件事情。」
沈鴻只是不說話地瞧著他。
說實話,他的話,確實有些嚇到她了。
因為他看著這麼年輕,你怎麼能想象得到,他如果沒有找到解藥,就只剩下兩年的壽命了呢?即使是不認識的人,你聽到了也會感到難過,更何況他,還幫過她那麼多呢。
沈鴻眼眶微紅,連忙移開了視線,不想讓他看見她掉淚的樣子。
可顧雲忻卻是被她的眼淚而弄得也有些愣了一愣,他不由兩手扶正了她的肩,看著她,他有些衝動而欲言又止,她竟然為了他而掉淚?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真的是很複雜。
他一面覺得歡喜,一面卻是不想看著她那樣擔憂和傷心。
沈鴻又覺得窘,扯開了他的手,她便是移開了眼說道:「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你頭疼,還是去榻上躺著吧。」
顧雲忻知道她不自在,便也不勉強她,重新走了回去躺下。
只是睨著她,他也不好開玩笑,因此正正經經地說道:「你也歇下吧,不然你這樣坐著,我也睡不了呀。」
沈鴻看著他,她也知道自己也不好在這兒坐上一夜,而且就像他說的,她要是一直坐在那兒,他又怎好閉上眼歇息?
因此雖然不太習慣,但還是沒有反對,慢慢脫了鞋,便是上了床,扯過了一旁的被子蓋上時,她坐在那兒然後轉眼看向他。
他的目光讓她難以忽略。
她心裡有些微異樣,張了張嘴,她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躺下,往裡側著身。
房間里一時靜悄悄的,只有風聲雨聲打雷聲,沈鴻聽著這些聲音,雖然是背向著他休息,但還是覺得沒法真正放鬆,畢竟她還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這麼在一個房間里單獨相處過。
尤其是,他好像還沒睡。
沈鴻忍不住抬了下頭去看他,正好對上他的一雙眼睛,在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眼睛異常的耀眼。
他沒有取笑她,只是淡淡開口:「聽裊晴說,你今天,還哭了一次?」
沈鴻只瞧著他,他提到這事情,她倒是沒有什麼好窘的,躺了回去,她方才緩緩說道:「她是無心的,而且她說的話,也是在理的,沈昊確實是因為我,才會和趙典發生衝突。」
顧雲忻瞧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只是在最後閉眼休息前才說了一句:「沈鴻,改天跟我說說,你和二嬸以前的事情吧,就當聊天也行。」
沈鴻聽了只微微覺得有些異樣的心緒升了上來,但顧慮著什麼,她沒有再說話。
沈鴻聽著風雨聲漸漸地也睡著了。
等第二天醒來時,沈鴻才嚇了一跳,她連忙坐了起來往地上看,只見顧雲忻早就走了,她抬眼往書桌那邊看,那張矮榻也已經放加回了原位,就像沒動過一樣。
這時候的時辰還早,只有微微的一點亮光,沈鴻聽著外面屋檐的雨滴下來的聲音,看樣子這雨下停了,只是不知道顧雲忻是什麼時候走的。
沈鴻又慢慢躺了回去,想著顧雲忻說的那些話,難免心情也有些沉重了些。
鄭王府里,趙典昨天讓人去打沈昊,結果卻被多管閑事的人給救了,所以回去以後,就馬上讓人去問去查,這多管閑事的人到底是誰。
現在奴才來回報了,說是問清楚了,不過是一個上京來赴考的學子罷了。
趙典於是又點了幾個打手隨著他出門,原本是打算給這個多管閑事的人一些教訓的,在京城這個權貴的地方,不該多管的閑事就不要多管,他得讓京城裡的人都看看,得罪他的下場。
只是他才出了鄭王府沒多遠,就接連被人用石頭打中了膝蓋,一連摔了七八跤。
趙典又氣又怒,偏生鄭王府這一塊地方,平時根本沒有老百姓敢走過,現在更是除了他和他的那些打手之外,連只鳥雀都沒有飛過,哪來的人?
趙典吼了好半天,也沒找著人,他就算有一腔的怒火也找不著行兇的人,於是也只得認了,正打算再往前走,那石頭又朝他的膝蓋打了過來,摔得趙典兩腿都差點站不起來了。
那些打手也覺得邪門了,於是連忙後退著,扶了趙典便是又返回了鄭王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