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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三年
這一年宮裡接連沒了兩位娘娘,四處都哀哀戚戚的。
到了年尾時,宗人府又傳來了不好的消息,一直被圈禁在宗人府的廉親王,因病故去了。
萬歲爺下了旨,令其子弘旺,為廉親王舉喪。
廉親王府的喪禮,自然是冷冷清清的。
萬歲爺派了宗人府的人來,才八歲的弘旺像只木偶一樣,跟著禮官將喪儀辦到了最後。
夜裡,弘旺被領到了八福晉的房間,他的生母前年亡故了。他做了貝勒后,新建的府邸里除了一個年幼的妹妹,就剩這位與他也並不怎麼親近的嫡母了。
八福晉一身白衣,面無表情地站在窗前。弘旺膽怯地走到了她的背後。
「你看那裡,」八福晉指著遠方的一處飛檐,「你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嗎?」
弘旺當然知道,那裡是皇宮。近來他也要進宮去懋勤殿讀書了,日後都很少能回府邸了。
「那裡,是你的殺父仇人居住的地方!」
弘旺一驚,八福晉已經轉過了身,極為大力的兩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你記住,你的阿瑪是被那座皇宮裡的人殺死的!你日後要受的每一點苦楚,也都是那座皇宮裡的人造成的!」
弘旺紅了眼眶,身體不住地發抖,福晉卻只是抓著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句話。
「記住了,記住了!你以後要為你阿瑪報仇,要為你自己報仇!」
這一面,是弘旺見到這位嫡母的最後一面。
第二天,奴才們就發現,八福晉在自己房間,上吊自盡了。
宗室婦自戕,傳出去是很不好聽的。要不要論罪,也得依上面的意思。
萬歲爺下旨,將她革去福晉,休回外家,令郭絡羅氏自行取回遺體安葬。
弘旺因年紀還小,雖已封了貝勒,但還是交與庄親王胤祿管教,也令其入宮讀書,與其他世族子弟並無區別。
十二月二十五,養心殿
「老十這個廢物!」
雍正爺把奏章扔到桌上,「朕讓他送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一世的遺體回喀爾喀,他是生怕朕在半路殺了他,磨磨蹭蹭的不肯出京。好不容易出了京,又居留在張家口,死活不肯動彈。」
怡親王聞言笑了笑道,「他是看允禵將允禟押回了京,心裡又害怕了吧。如今八哥也走了,他心裡更沒個依靠了。」
「朕好歹念他母家是遏必隆之後,姑母又是孝昭先皇后,本想給他留條出路的。」
「允誐本來就是個色厲內荏的,皇兄不必為他費心。倒是允禟,皇兄打算怎麼處置?」怡親王嚴肅了一些。
「允禟既然不肯乖乖在四川呆著,那就去他八哥呆過的地方吧。」
年末,雍正爺下旨,將允禟削爵囚禁在宗人府,同時遣敦郡王看守景陵,非旨不得出。
如此,前朝九子奪嫡的風波,似乎才徹底平靜下來。
雍正爺登基三年,整飭吏治,清查貪腐,在全國大力推行攤丁入畝的政策,又開始施行養廉銀制度。
雖然各地欠銀仍然相差甚多,貪腐仍是跗骨之蛆,無法徹底清除。但國庫已然見豐,百姓家裡也有了餘糧。
雍正四年
正月初八,養心殿外
七喜兒跟著張保、張起麟幾個聚在一塊兒聊天。
別人聊的很歡暢,七喜兒卻像有心事似的,半天沒反應。
太陽已經西斜,出宮浪了一天的蘇大公公回來了,與小英子一起,大包小包地帶了不少。
「來來來,一人分點兒啊,今兒崇文門外面多了好多外地的商販,賣的東西京里都少見。」
七喜兒手裡被塞了兩包熱騰騰的點心,蘇公公敲了敲他的帽子道,「趕緊吃啊,別一會兒都讓人搶光了。」
「師父真偏心,憑什麼師弟兩包,我就一包?」小英子在一旁嚷嚷道。
「你剛在宮外吃多少了?你也不怕撐著!」
「吃再多,我也還能吃……」
七喜兒捧著兩包點心,看著那對師徒吵架,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要笑。但最終,也沒能笑出來。
看來,是時候到了啊……
七喜兒抬起頭,遠遠地望著快要落下去的太陽。
翌日
晌午時分,張起麟在殿外上差,突然看到七喜兒穿著一身純黑的衣服,捧著一隻細長的錦盒,往養心殿走來。
「你怎麼穿成這樣?」
等走近了,張起麟更奇怪了,今天的七喜兒跟往常的簡直是兩個人。
「我要見皇上。」
張起麟愣了愣,「你師父在裡面呢,我跟你進去吧。」
察覺到七喜兒不對勁,張起麟沖兩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警醒起來。
「萬歲爺,七喜兒有事稟報。」張起麟先進了東暖閣通報。
蘇偉正坐在軟榻上啃哈密瓜,聽了這話也有些奇怪,七喜兒能有什麼事稟報?
帘子被掀開,七喜兒一身黑衣地走了進來。
雍正爺放下了手裡的奏章,打量著七喜兒。
「奴才暗間血菩提『喜』,叩見吾皇萬歲。」
七喜兒跪了下去,蘇大公公猶如被雷劈了,手裡的瓜都掉了。
雍正爺緩緩地站了起來,一張臉上雷霆萬鈞,「你說,你是『喜』?」
「是。」
七喜兒抬起了頭,將手裡的錦盒舉過頭頂,「奴才受先帝遺命,三年之期已過,特奉上先帝遺詔!」
守在門口的張起麟瞬間貼上了牆,屋內僵持了半晌,他才猛然反應過來,幾個大步上前,接過遺詔,恭敬地遞到了雍正爺面前。
蘇偉的眼睛跟著那隻錦盒,從七喜兒手上到雍正爺手上,心裡盤算著,他是不是要現在撲上去,把錦盒搶下來,扔到香爐里?
雍正爺定定地看著那隻錦盒,脖頸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又一根根落下。
「請萬歲爺觀覽,」七喜兒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片刻后,錦盒被打開了,蘇偉緩慢地湊上去,伸長了脖子。
「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為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為利,一天下之心為心,保邦於未,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為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今朕年屆六旬,在位五十年,實賴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涼德之所至也……」
「……雍親王皇四子胤禛,才聚賢能,秉性忠厚,朕於諸子之中,實為鍾愛。自今以後,實願內外親賢股肱大臣,念朕朝乾夕惕之苦衷,仰答皇考利益社稷之誠念,各秉忠良,屏除恩怨,一心一德,仍如朕在位之時,共相輔佐。俾新君胤禛成一代之令主,則朕託付得人,追隨列祖皇考在天之靈,亦可不愧不怍也……」
遺詔觀覽完畢,雍正爺緩緩地坐了下去。
這確實是先帝親筆遺詔,可卻不是那把讓他夜夜懸心的刀。
這是一份切切實實的傳位遺詔。
康熙爺在遺詔中說,「雍親王皇四子胤禛,才聚賢能,秉性忠厚,朕於諸子之中,實為鍾愛……」
雍正爺垂著頭,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蘇偉這回可是大大地鬆了口氣,幫著雍正爺把那份遺詔工工整整地疊進了錦盒裡。
梁九功沒有看過遺詔,他可能知道遺詔上寫的是什麼,也可能不知道是什麼,他只是依照先帝遺命,撒了一個瞞天大謊。
「……先帝可還有話留給朕?」雍正爺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
「先帝讓奴才在您登基三年後,拿出遺詔。若您在這三年間,因遺詔之事,危及帝位,奴才可提前拿出遺詔。若您在這三年間,糊塗行事,犯了大錯,奴才就要行抹殺令,去除目標。」
「噗——」蘇偉剛走回軟榻邊,吃進嘴裡一口瓜,又吐了出來。
七喜兒看了蘇偉一眼,垂下了頭,「如今三年已過,奴才的任務已了。依暗間的規矩,血菩提在任務完成後只有一個下場,請萬歲爺賜死。」
蘇大公公聞言,唰地一下站了起來,轉頭瞪向雍正爺。
那副神情,那副態度,雍正爺不用問都明白。
這是我徒弟,你敢動他,我跟你沒完!
「行了,」雍正爺長長地呼出口氣,仰頭靠在椅背上,「前朝沒有什麼暗間,更沒有什麼血菩提,你下去吧。」
七喜兒愣了愣,抬頭看了看雍正爺,又看了看他師父。
「好了,快下去吧。把你那身黑不溜秋的衣服換下來,看著真滲人。」蘇偉胡亂地擺了擺手,又坐下去啃他的瓜了。
七喜兒咬了咬嘴唇,一個頭叩在地上,俯身退了出去。
正月二十,
雍正爺又一次去景陵祭拜,敬完了香,在地宮前站了很長一段時間。
出來時,蘇公公在外面等著他,沖著他暖暖的笑。
這一年,太後去世了。
兩個兒子都陪在身邊,太後走得很安詳。
雍正爺率群臣舉喪,追謚孝恭皇后。
隨後與總理大臣等商議,決定恭請四后同祔聖祖廟,尊謚並加「仁」字。
這一年,二公主伊爾哈生下了一個兒子,雍正爺大喜,賞了很多珍奇物件。
李衛因常年在浙江任上,與大公主茉雅奇聚少離多,兩人一直還沒有子嗣。
雖然蘇公公放話說,若李衛敢有什麼別的想法或動作,就把他三條腿兒全卸掉,但大公主畢竟還是著急。
最後,雍正爺許大公主與額駙同赴浙江,免得兩人分居兩地。
蘇公公是一萬個捨不得,卻也不得不幫著收拾東西,送大公主往浙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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