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死不休
燕無傷的瞳孔緊了又緊,他望見了血霧當中走出的數數人影,多如牛毛,其中不乏江湖成名人士,而且他也細數認的。
奪命金槍王巒,天邪劍陳風,不破金身南宮岳……
燕無傷的臉色很難看,出奇的冷,與他平日之下的溫文爾雅成了鮮明的對比。
兩雙拳頭捏成了一團「咯咯」作響的鐵塊。
這些人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就在今日之前,他已按照火紀宮的名頭照發了江湖告令,落神絕頂任何人不得染指。
不錯,這就是原話,霸道,不留一絲情面!如若是以往的經驗來看,這些散兵游勇應該沒有一個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違抗火紀宮的御令才是。
可如今……
他鐵青色的臉龐,白了又青,青后復白,喉嚨間滾燙的翻滾著。
燕無傷此刻,毫無疑問的就是火紀宮的代表,世人應該皆知,那柄鳳翅鎦金鎲之下,素來只能是火紀宮繼任掌門才配擁有之物。
這些人無疑是在公然與自己作對,與火紀宮作對!
燕無傷的目光似一柄刮人的刀子,他掃過那眾人的身影,臉龐。他居然有些憤恨,緊抿的嘴唇里,那排銀貝一般的槽牙緊咬的做響有聲。
此刻,不光是燕無傷一人如此,火紀宮所有少年弟子的心中,竟皆莫名的生出冰冷駭意來。
恐怕黃金傭兵團以上的那些戰力,有一小半的人馬匯聚於此,人數端可以與己方匹敵。
就在那個狼煙身後,成為火紀宮針尖對麥芒的鋒利趨勢。
北冥雪的臉色也與燕無傷一同,漸漸凝沉,如果說先前自己認為這場戰鬥十拿九穩,那麼此刻,劇情已經截然反轉,勝利的天平向著她不願看到的方向傾斜。
「列劍陣!」
隨著她一聲號令,少年們長劍生寒,熾熱大地上竟被這些整齊動作的腳步,震的微微撼動。
劍芒十色五光,火紀宮少年十人為一組,列成四方一十二烈,他們長劍高懸頭頂,馬步微屈,意在起手式,每人間隔三尺一寸,不多不少,彷彿戒尺稱量過去那般工整。
此乃基礎劍陣,天地方圓,變化無窮。
狼煙起步走出,緊緊跟隨他身後的是一隻佝僂老人。手中高舉著一隻旱煙袋鍋子,兩片薄唇輕輕的深吐處煙雲,表情好似享受,又對眼前的少年劍陣視若無睹。
「鐵中奇!」
燕無傷冷冷的呵斥了一聲,聽得出來他話里話外夾雜了一絲怒氣。
鐵中奇穩穩點頭,表示見禮,表情堅定而平淡,恰是這份平淡足以慰瞭這位老人刀光劍影的平生。
鐵中奇微微一笑,道:
「火紀宮後生可畏,這劍陣端的嚇人呢!」
口氣不沖不淡,如飲一壺溫暖濃茶,細品之下有份苦澀。
燕無傷表情沒有一絲放鬆,反而越發緊張,道:
「這些人都是你帶來的?」
鐵中奇沒有猶豫,他眨著一雙晶亮眼睛,大方承認道:
「不錯,普天之下要召集這些亡命之徒的,恐怕除了我之外,再也沒有第二人!」
燕無傷怒急,他的挺直的身子,在清風裡微微起伏,面容間終於露出了狠厲,辛辣之色,陰森道:
「這個男人是你什麼人,居然,甘願讓你與火紀宮為敵?」
鐵中奇哈哈大笑,他伸手將那支捂了半天的煙袋子輕輕的往地上磕了磕,聊有深意的忘了燕無傷一眼,淡淡道:
「就憑你這小娃娃的身份,也配知道他的身份嗎?笑話!」
燕無傷吃了一驚,冷烈的臉色里,忽然如狂風驟雨席捲而來。此刻,他的腦子裡閃過無數世宗大家的名號。
劍雨門蒼家,血鳳宗林家,魏字半鬼魏家……
江湖中大大小小八家大宗,三十六小門竟皆回憶了個遍,也絲毫對不上眼前這個叫狼煙的名頭。
「你找死!」
燕無傷怒斥一聲,道。
通常情況下,他應該理智的知道鐵中奇這個男人惹不得,千機老人的稱號可不是空穴來風的。
一個鐵中奇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一聲號令下的黑道人馬,那可足足是關西之地的小半個江湖。
但是,此時此刻,鐵中奇吃了熊心豹子膽,公然與火紀宮作對。這就由不得燕無傷不出聲,火紀宮的面子不能丟,火紀宮的名頭也決計不容挑釁。
就算全江湖的黑道人馬群集而上,以火紀宮的實力,那也是不會放在眼裡的。
了不起,再掀起一浪江湖人的腥風血雨,又又何妨。
雙方陣勢一觸即發,關鍵時刻,狼煙動了,他大踏出一步向前,腳掌進發而有力,青石板面上烈烈一聲輕響。
五尺碎痕之上,一腳踏下,抬起,赫然呈現出一道半寸深厚的腳印。
北冥雪冷冷寒眉一蹙,臉旁里驚現一抹訝異。身子如一朵白蓮也悄然而動,那衫白袍離地,身姿如雲朵般離地,飄然欲仙。
兩隻三寸花秀紅鞋,不沾凡塵,僅在流風中劃過一道清麗的弧線。
她竟是御空而來。
此番此景,不僅火紀宮的弟子驚了,就連鐵中奇那一行黑道人馬也是臉色死灰,心如絞索。
一些境界稍低的漢子,發出嘖嘖稱奇的聲音,不乏道:
「我聽聞火紀宮中有一門踏雪尋梅的天官步法,若長空飛雪,不落凡塵,看樣子是了……」
「如此說來,這女兒境界已到萬山境上!我看她年歲輕輕,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火紀宮靈石良藥無計其數,培養一個萬山境的強者,有什麼好大獎小怪的!」
「就算如此,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她約莫才二十齣頭,真不知以後歲月里,又該是何等驚材絕艷的人物!」
這些細細碎語之聲,燕無傷聽的一清二楚,他陰雲的臉角上,露出一線冷傲的微笑。
是的!正是天官步法,火紀宮中七十二門絕技之一。
北冥雪三歲入得枯心門下,由這位七高八絕之一的大能強者親手調教至今,已算是天才少女。
天官步法,講究天道大行,悟性上乘。
就是同為火紀宮年輕一代的天子驕子燕無傷也承認,在天賦一道上,自己對比這位同門師妹還是稍遜一籌。
何況,代掌門蒼松也吐露過話音:
無傷甚幸,此人好歹是個女兒身,若為人子,為男徒,你已沒有繼承師門的資格!
不錯,這是北冥雪的不幸,歷代火紀宮掌門,從未出現過一個女人,宮中列主列宗也不許女人做主!
面對這般妖孽的女子,狼煙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但是,他依舊從容,心無旁騖。
這份從容,不是強裝出來的,那是打骨中帶來的性子。
三軍之將,視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
統兵少帥,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
十五載的金戈鐵馬,陣容歲月,早如一趟趟烈火,鋒銳了這個男人的稜角,磨快了這柄長刀的刀鋒。
百萬屍魔兵的血盆大口,殺意衝天之前,他面無表情!
千萬飛箭齊發之際,他縱馬狂瀾,毫無懼色!
一人面對北梁五虎上將的長矛,銀槍,他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而今天,只是一個女子,縱觀她天賦再高,身姿再秒,那又如何?
上將軍刀下的鬼而已!用她雪白的脖頸磨刀,用她溫柔的鮮血歷誓!
狼煙如狼,千里孤行,長風待枕。
此刻,長刀已經出鞘,細雨在破空聲中,響徹雲霄。那道無鋒的冷芒,沉重卻大巧不工,彷彿一淵厲鬼,在黑夜的煉獄里西斯裂肺的咆哮。
北冥雪高高在上,立於流風之上,半空當中,她府視地上的男人一眼,凝神道:
「給你建議,點到為止,你我分出高下!」
狼煙仰頭冷笑,那雙斑斕五彩的目光,閃爍著滔天殺意的眸子,他冷笑,似有對天穹一般的長恨,孤寂,一字一言道:
「三招之內,生死有命,不死不休!」
北冥雪冷烈,慍怒現於眉間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