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陰陣里的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唯余那荒野中的天魔幽火熊熊燃燒。
沒有了陽眼之力的反噬,孟檀淵將元嬰後期的修為發揮到了極致。
他身姿迅捷如電,手握忘塵重劈橫斬,一招接著一招,絲毫不給細伢歇息喘氣的機會。
細伢獸憤怒的仰天嘶吼,忘塵劍化成的劍陣在它的周身劃下了數一百記的傷口,雖不足以致命,卻已然激怒了它!
堅硬如鐵的四肢猛然躍起,身後的羽翼振動宛如傳說中的芭蕉扇,扇起的疾風裹挾著天魔幽火猶如天降火球般鋪天蓋地罩向男人。
已然領教過細伢威力的孟檀淵早在它躍起身時便悄無聲息地閃到了它的身後,一張四階符篆被打進細伢的雙翅之間,「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有天藍色的血液濺到了孟檀淵的臉上,越發稱得男人一雙黑眸冰冷無情。
細伢的翅膀因為四階符咒受了不小的傷,已經進入狂暴邊緣,卻是不吐火也不扇風了。
耷拉著一隻翅膀腳步沉重的轉身,只見細伢突然仰起了頭,一張本就兇悍的大嘴突然暴漲變得巨大無比。
一股強大的吸力自細伢嘴裡發出,蘇嫿剛剛費勁力氣地探出一個頭,就差點被這股吸力直接帶走。
周圍的落石紛紛滾落,砸在了她的身上,蘇嫿雙手死死扣著巨石上的凹印,連指甲斷了都毫無察覺。
孟檀淵長劍直插入地,墨發隨著衣袍如狂浪一般被吸力席捲。
本欲拚命抵抗的他眼眸微斜,下一刻卻倏然放棄了抵抗,竟是任憑那股吸力將自己吸進了細伢獸的腹中。
細伢獸閉上了嘴,吸力沒了,檀淵師兄也跟著沒了。
眼睜睜目睹這一切的蘇嫿剎那間連難以忍受的烹心之痛都給忘了。
眼中只有不遠處似乎是因為太久沒吃人了而不停用舌頭舔著嘴的細伢,她紅著眼握著劍拼了命地要站起身。
「檀淵師兄……」
然,剛站起身,那細伢獸突然撕心裂肺地嘶吼了一聲,而後猝然側翻在地,四肢僵直,眼瞪如鈴,不過半息倏然整個炸裂開來。
天空下起了藍色的血雨,血肉混合著碎骨猶如冰雹一般不停地砸在地上。
蘇嫿爬進石后躲避,等到血雨停歇,急忙出來察看。
一片狼藉,雜草,亂石,血肉,臟腑,交織一片令人作嘔。
蘇嫿卻沒時間感到反胃,撐著劍跌跌撞撞地走到炸裂的中心。
除了一灘血水,什麼都沒了。
本就溢滿了眼眶的淚水此時倏然落了下來,蘇嫿哽咽地看著滿地的血肉,伸手顫巍巍地拿起一塊像是人骨一樣的骨頭,哭得越發大聲。
「師兄,是我……害了你,對不起……嗚嗚嗚……」
蘇嫿跪坐在血水旁,抱著骨頭痛哭流涕,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在頭頂響起。
「我還沒死,哭什麼?」
孟檀淵一身白袍此時已完全被血臟污,只一張臉還是帥的,又慘又帥。
蘇嫿猛然抬頭,看看孟檀淵又看看自己手裡的骨頭,抽噎著道:「師兄居然還活著?」
孟檀淵:「……」什麼叫他居然還活著?她難道希望他死了?
蘇嫿頓了一下,又道:「我,我是說,這塊骨頭是白色的,我還以為是師兄的……師兄沒事,太好了!」
「笨蛋,那是細伢的魔骨。」
細伢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是黑色的,只有這一塊已經完全魔化的骨頭是白色,看起來倒是十分像人的骨頭。
孟檀淵搖了搖頭,低聲道:「待在這兒別動,我去拿陰眼。」
細伢一死,它守護的地方便轟然倒塌,一根盤獸石柱忽然從地底下直升而起,最上方一塊赤金盞里赫然盛放著一隻眼睛般的珠子。
大悲大喜一過,烹心的痛楚又翻了上來,蘇嫿兀自強撐著將手裡的陽眼遞了過去。
孟檀淵接過陽眼,一個飛身便登上了石柱,將手裡金色的陽眼靠近白色的陰眼。兩眼合二為一時,蘇嫿身上的痛楚便在剎那間消失無蹤。
周圍的景象在一瞬間開始變得虛幻,如同水中被撥動了漣漪的倒影,連天都開始消融。
合成之後的陰陽眼一半金色一半白色,光華內斂。
孟檀淵將陰陽眼收起來,飛身下了石柱。
蘇嫿站起身,環視一周,指著一處凝實之處道:「師兄,那應該就是出口了。」
孟檀淵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了眼前人鮮血淋漓的手指上,眸色微頓卻什麼也沒說。
「對了,還有容師兄!」
容浩翊身體還在石頭後面,他身上的護身結界還在,人也還昏迷不醒。
想起關於陰陽眼的一些記載,蘇嫿回頭道:「檀淵師兄,不知道陰陽眼可不可以解容師兄的毒?」
孟檀淵也不確定,只能試上一試。
將陰陽眼拿出,用靈力催動,一絲絲黑色的霧氣突然從容浩翊身上冒出,鑽進陰陽眼裡。
不過一會兒,隨著最後一絲霧氣鑽進陰陽眼裡面,容浩翊也緩緩睜開了雙眼。
此前泛著一片死白的眸子恢復了正常的顏色,蘇嫿看到他的眼睛,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看來容師兄的毒應該是解了。
容浩翊睜開眼睛,先是一愣,而後猛然坐起,看著蘇嫿道:「對不起蘇師妹,我,我傷了你!」
容浩翊中毒的時候,他的潛意識其實是清醒著的,就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拿劍劈向蘇嫿。
直到後來蘇嫿將他打暈,他才徹底失去了意識。
蘇嫿搖了搖頭,不甚在意道:「都是小傷,人沒事就行,容師兄,我們先出去吧,出去再說。」
容浩翊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剛走便發現蘇嫿一瘸一拐的模樣。
「師妹,你腳受傷了?」容浩翊看向蘇嫿的腳,皺眉道。
孟檀淵在前,此時也轉過身來。
蘇嫿也不知道自己的腳是什麼時候崴的,先會兒不覺得疼,此時倒是像針扎一樣難受。
剛想說估計是被石頭砸的吧,不是什麼大問題,她還能走,身體便突然騰空而起。
「師妹,你腳傷了不方便,我抱你出去。」容浩翊抱著蘇嫿,低頭朝她笑了笑,抱著人步伐穩健地走向出口。
也不知為何,被抱起身蘇嫿第一反應就是去看孟檀淵。
男人正正好也在看著她,紅紅藍藍的臉上掩蓋不住他眼神里的沉鬱。
蘇嫿的心莫名咯噔一下,連忙轉頭看向容浩翊道:「容師兄,我自己可以的,你放我下來吧!」
「腳都傷了就別逞強了,只是抱你出去,師妹不用太過顧慮!」容浩翊以為她是在意男女有別,特意解釋道。
蘇嫿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孟檀淵突然轉過身加快腳步道:「快走吧!」
蘇嫿一愣,突然加大了力道,從容浩翊懷裡跳了下來。
容浩翊懵了一下,措手不及,還來不及拉住她,就見蘇嫿一瘸一拐地追上了大師兄的背影,矯健的步伐突然滯了一下。
「檀淵師兄!你等等我!」蘇嫿一瘸一拐地追上人喊道。
孟檀淵見她過來,皺眉看著她的腳道:「怎麼下來了?」
蘇嫿故作堅強的走了兩步,小聲道:「只是腳崴了而已,不怎麼疼得,我自己能走,不用抱。」
孟檀淵睨她一眼,突然開口道:「要我背嗎?」
蘇嫿眨了眨眼,突然蹙緊了眉,「嘶」了一聲,「好像還是有點疼的……」一邊說一邊覷著男人神色。
孟檀淵湛黑的眸子里倏然浮起星點笑意,他沒說話,卻是轉過了身背對著蘇嫿。
蘇嫿哪能還不明白,雙眸笑彎,雙手摟過男人的脖子,借力一躍便被男人單手穩穩接住。
素來沉穩的男人此時唇角牽起輕微的弧度,頗為嫌棄道:「真重。」
蘇嫿挑了挑眉,整個人懶骨頭一樣趴伏在男人背上,沒好氣道:「重我也不下來!」
孟檀淵沒說話,卻是輕笑了聲,垂眸緩步走向出口。
容浩翊自他們身後瞧著,心底突然溢出一股莫名的酸澀,像吃了青色的杏,又酸又澀,脹滿了整個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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