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箱子
他們笑得越開心,別人越笑不出,非但笑不出,連哭都哭不出來。
薛穿心絕不是那種時常會將喜怒之色表現在臉上的人,甚至有人說他,就算眼看著他的老婆掉進河裡去,臉上也不會有一點表情。
可是,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將他的耳朵割了下來,而且還要他自己吃下去。
楚留香明明已經中了從他嘴裡含著的一根吹管中噴出來的迷香,而且還被他親手點住了三處穴道,在三天之內應該是動也動不了的。
他對自己用的那種獨門迷香和點穴手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可是現在楚留香居然從箱子里站起來了,就好像一個人剛洗過澡從浴池裡站起來,顯得又乾淨、又精神、又愉快,而且清醒無比。
那種要花三百多兩銀子才能配成半錢的迷藥,和他苦練了十七八年的點穴手法,用在楚留香身上,居然連一點用都沒有。
「只不過我還是不明白」胡鐵花問楚留香:「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讓人把你裝進箱子里去?」
藍楓傾輕聲哼了一聲道:「他那麼賊,當然是為了搞明白,他們不肯告訴他的秘密嘍!當這個人中了迷煙被他親手點了穴道又親手裝進了箱子,我想任何人都不會防著他了吧!自然就可以聽到了他本聽不到的對話了」。
楚留香攬住她的腰,額頭與她的額頭相碰道:「難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
藍楓傾拍了他一下道:「你才是蟲子呢!」。
一點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卻沒有說話人多的時候,尤其很多他不熟悉的人,他都不願意多說話。
「你聽到些什麼?」胡鐵花又問他:「那些你本來不明白的事,現在是不是都已經明白了?」
「最少已經明白了好幾成。」
他看著薛穿心微笑:「最少,我現在已經明白你和花姑媽都是杜先生的人,正在為杜先生籌劃一件大事,這件事的關鍵人物就是焦林的女兒,就因為我看見了她,而且知道她的來歷,所以你才會對付我。」
薛穿心雖然還是笑不出,卻忍不住問:「就為了想要知道這些事,所以你才故意被我迷倒?」他問楚留香:「如果我不把你裝進箱子,當時就一刀殺了你,你死得豈非冤枉?」
「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你還做不出這種事來」楚留香說:「就算你要殺我,我大概也死不了。」
他又在摸他的鼻子:「用迷香來對付我,就像是用小牛腰肉去打狗一樣,非但沒有用,而且簡直是種浪費。」
「難道你也不怕別人點你的穴道?難道你根本沒有穴道?」
「我當然也有穴道,而且連一個都不少。」楚留香說:「只不過我碰巧偶爾可以把穴道中氣血流動的位置移開一點點而已。」
就好像受了傳染一樣,薛穿心也開始在摸鼻子了。
「遇到了你這種人,大概是我上輩子缺了德,這輩子也沒有做好事」薛穿心苦笑:「現在我只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幫你什麼忙?」
「把我裝進這口箱子,然後再把箱子丟到河裡去。」
薛穿心當然不是真的要楚留香幫他這個忙,他無論要把誰裝進一口箱子都不必別人幫忙,就算要把他自己裝進去也一樣。
這種事絕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箱子是開著的,他的腿一抬,就已經到了箱子里。
想不到這口用上好樟木做成的箱子竟忽然一片片碎開,變成了一堆碎木頭。
楚留香微笑:「看來我已經不能幫你這個忙了,現在大概已經沒有人能把你裝進這口箱子了。」
「這一定又是你做的事,你剛才一定已經在這口箱子上動了手腳」薛穿心看著楚留香苦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留香也看著他「因為我忽然發現被人關在箱子里一點都不好玩。我覺得不好玩,別人一定也覺得不好玩,我為什麼要別人做不好玩的事?」
他拍了拍薛穿心的肩:「如果你覺得對我有點不好意思,等一下也可以幫我一個忙。」
薛穿心苦笑:「你要我幫你什麼忙?我能幫你什麼忙?」
「等一下你就會知道。」
櫻子姑娘早就想溜了,卻一直沒有溜。
她看得出無論誰想要在這些人面前溜走都很不容易,她只希望楚留香趕快把薛穿心關到箱子里去,她一直在等這個機會。
除了薛穿心之外,誰也不知道她的來歷,更不會知道她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薛穿心進了箱子,她就可以像鳥一樣飛出這個籠子了,現在她何必急著溜走?
想不到楚留香居然放過了薛穿心。
她想不通這種事,可是她已經發現楚留香在對她笑了。
那麼愉快的笑容,那麼開朗,那麼親切。
可是楚留香說的話卻讓她吃驚。
「我看過櫻花。」楚留香說:「在你們那裡,一到了春天,櫻花就開了,我也曾經躺在櫻花下,聽著位仙女彈三琴,唱著情歌」說著看向藍楓傾。
他帶著微笑嘆息:「只可惜那位姑娘居然在不久之後居然離我而去,一去居然是七年之久」。
藍楓傾默默的退到了一點紅身後小聲道:「你看他呀!又提了」。
一點紅耳語道:「如果是我的話,估計和老楚差不多」。
藍楓傾拖著下巴道:「哦……」。
楚留香看著那邊耳鬢廝磨的樣子,不由的摸了摸鼻子。
櫻子傻了。
這些話有些是她自己說的,當時在場的只有她和薛穿心兩個人,怎麼會被第三個人聽到?而且還知道她的名字,她不知道的是還有第四個人在呢!。
她當然也知道楚留香的名字,遠在多年前她就聽說過中土武林中,有這麼樣一個充滿浪漫和神秘色彩的傳奇人物。
但她卻還是想不到他竟是個如此不可思議的人,也想不到他居然還這麼年輕。
她已經發現如果用對付別的男人那種手段來對付這個人,只有自討無趣。
在這種人面前,還是老實一點好。
「剛才我好像聽說櫻子姑娘要出三十萬兩買這口箱子」楚留香問:「不知道我有沒有聽錯?」
「你沒有聽錯。」
「那就好極了。」楚留香微笑:「這口箱子現在已經是你的了。」
原來他是要她花三十萬兩買一堆破木頭回去,現在她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知道楚留香厲害,可是她也不是個好欺負的女人。
「這一次香帥好像弄錯了,箱子不是我的,是你的。」櫻子帶著點異國口音的語聲聽來柔若春水:「我記得香帥剛才好像出過三千萬兩,不知道我有沒有聽錯?」
「你也沒有聽錯。」楚留香說:「可是你看我這個人像不像有三千萬兩的樣子?」
「我看不出。」
「那麼我告訴你,我沒有。所以我出的那個價錢根本就不能算數」楚留香笑得更愉快:「所以箱子還是應該賣給你。」
櫻子靜靜的看著他,看了很久。
她欣賞這種男人,不但欣賞,而且有點害怕,只不過她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他壓倒的。
「我相信櫻子姑娘一定隨時都可以拿出三十萬兩來」楚留香說:「我絕對相信。」
櫻子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確實有三十萬,我也願意拿出來,只可惜現在箱子已經沒有了。」
楚留香好像覺得很吃驚「箱子沒有了,箱子怎麼會沒有呢?」他看著那堆破木頭又說:「這不是箱子是什麼?難道是一塊肥豬肉?」
「這當然是箱子」花姑媽忽然甜笑:「箱子就是箱子,豬肉就是豬肉,就算已經被剁得爛爛的,做成了紅燒獅子頭,也沒有人能說它不是豬肉。」
楚留香大笑「花姑媽果然是明白人,說的話真是中肯極了。」
櫻子也在笑,笑得還是那麼溫柔,連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現在我才看出來,這的確是口箱子,而且正是我剛才要買的那一口」她的樣子也很愉快:「我能夠買到這麼好的一口箱子,真是我的運氣。」
她居然真的立刻就拿出一大疊銀票來,好厚好厚的一大疊,除了銀票外,還有一袋子珍珠。
她用雙手把銀票和珍珠都放在桌上,風姿溫柔而優雅。
「銀票是十三萬五千兩,不夠的數目,這一袋珍珠大概可以補得過。」
然後她就伏在地上,把那堆破木頭一片片撿起來,用一塊上面綉著櫻花的包袱包了起來,連一點碎木片都沒有留下。
然後她又向大家恭敬的行禮,動作不但優雅,還帶著唐時的古風。
「那麼」櫻子低頭說:「現在我就要告退了,謝謝各位對我的關照,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說完她轉身抱著木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