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將軍

五年後。

慶元十年夏。

明秋意五年前從京師返回鞏昌府的途中，又有孕了，這次，她生了一個女兒取名穆安。

但是明秋意萬萬沒想到，小郡主雖然長相隨她，看著秀氣文靜，可個性如她哥哥一般，隨了閑王。

她如今四歲了，像個小男孩一樣跟著哥哥上躥下跳，每日上午讀完書後，便去纏著小世子等人教她習武。

明秋意倒是無所謂，她並不覺得女孩子非要學彈琴畫畫什麼的，只要小郡主喜歡，學什麼都可以。

可穆凌寒卻還是有些想法，他不求小郡主當個才女，但是也不能像個男孩子一樣吧，於是他便讓明秋意教她學點女孩子學的。結果小郡主根本學不進去，倒是跟著哥哥學武，反而進步飛快，讓人嘖嘖稱奇。

小郡主跟小世子一樣，力氣大，反應快，是個學武的好苗子。最終，穆凌寒不得不妥協，讓小郡主也跟著學武。

最近，小郡主天天纏著父母和哥哥，也要和他們一起去城外騎馬。

可畢竟小郡主太小，小世子也只能勉強騎一匹小馬，更何況小郡主呢？

可不帶小郡主一起出城，小郡主便哇哇大哭，沒得法子，穆凌寒如今和明秋意去城外騎馬，必須帶一個小世子，還有一個小奶包郡主。

穆凌寒抱著小郡主騎了一會兒，便找了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來休息。然後隨行的侍衛把之前準備好的零嘴和水拿來給他們吃。

「爹爹，您今年還要去古浪縣嗎？」

自從穆凌寒在周振麾下任職，便每年秋冬都要去古浪縣，一去就要四五個月，中間只能偶爾回來，明秋意和孩子們都非常捨不得。

穆凌寒點頭，「嗯。等過了中秋，爹爹再去。」

小郡主坐在明秋意身邊吃果脯，她聽了便難過，「爹爹不要去。冬天帶我和哥哥出去抓兔子好不好？」

「讓鍾叔叔還有鍾哥哥帶你們一起去。」穆凌寒只好說。

「不要。我想爹爹帶我去。」

「可爹爹不去古浪縣守衛，萬一壞人來了，誰來保護大家呢？」明秋意拍了拍小郡主的腦袋，「安兒，去年冬天，你不是看過那從北邊逃來鞏昌府的難民嗎？他們多可憐。若是壞人打進鞏昌府，所有人，我你，還有哥哥，也要這般可憐了。」

小郡主低頭沉思，「好吧。爹爹還是去打壞人吧。不過……」小郡主揚頭一笑，「等我長大了，我也去打壞人，我要把那壞人打怕了，讓他們再也不敢來欺負我們大月朝！」

不但明秋意吃了一驚，穆凌寒也愣住了。

他這個小郡主，未免志氣太大了些。這，本應該是小世子說的話才對啊，於是穆凌寒看向還不滿九歲的小世子，只見小世子正一門心思吃肉乾，似乎完全沒聽到妹妹說什麼。

小世子心想，阿霜姨做的肉乾，也太好吃了吧！他可得抓緊時間多吃點。

「凡兒，你有沒有想說的？」穆凌寒鬱悶不已，怎麼回事？他的兒子怎麼這般只會貪吃貪玩？這是繼承了誰？！

小世子一愣，他吃得滿嘴油乎乎的，而後抬頭看向穆凌寒，「爹，妹妹要打仗，便讓她去唄，以後她當女將軍，我留在王府繼承家業，不好嗎？」

「……你，你也太窩囊了些！」穆凌寒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我覺得還好啊。爹娘不是經常對我說，並不會要求我有多大本事，只希望我將來平安快樂嗎？」小世子納悶道。

「……」穆凌寒終於有點明白，當年父皇被他氣得喘不上氣是什麼感覺了。

這真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

而明秋意也想到這一點，忍不住捂著嘴笑，哈哈，以後王爺只怕有得氣了。

轉眼中秋快到了，明秋意開始為穆凌寒準備去古浪縣的物品，防寒的衣物，鞋子，藥品，食物乾糧等等，明秋意都要仔細核對。

石頭十一在五年前已經成親了，不過他們並沒有孩子，鍾濤劉芸的大兒子鍾雨，二兒子鍾雲，還有宋池阿霜的女兒桃桃，這些孩子們都喜歡跟著小世子小郡主玩，因為這兩人特別會玩。

這不，前幾天這幾個孩子最近在野外撿了幾個蛋，他們覺得這是海東青蛋，便一人一個，打算每人養一隻海東青出來，以後像王爺王妃那樣，每次出去帶著海東青，十分威風。

幾個孩子讓人準備了籃子，籃子里方樂軟軟的棉花，然後把蛋小心翼翼的放在籃子里，又專門找來抱窩的老母雞，幫忙孵蛋。

這幾日孩子們每日專心看老母雞孵蛋，鬧騰的少了。

這天，明秋意正在房中為穆凌寒做鞋墊，而穆凌寒在一邊看閑書，袍子的聲音在外面傳來，「王妃，方小哥來了。」

方小哥是當年鍾浩送給閑王，專門照顧海東青的能人，當年明秋意有心撮合他和柳月成親，卻不料柳月是假意敷衍明秋意，實則恢復自由身，暗算明秋意。事後，明秋意很愧疚，又給他安排了一門別的親事，如今方小哥和妻子感情和睦，生了一個女兒。

「讓他進來。」明秋意道。

穆凌寒詫異的放下書，不明白明秋意找方小哥來做什麼？難道是要幫孩子們養海東青。

方小哥沒有進裡間，只在外間行禮，「王妃，您要小人去看小世子和小郡主的蛋，小人去看了。」

「如何？是海東青的蛋嗎？」明秋意問。孩子們寶貝了幾日的蛋，她看過了，總覺得那些蛋那般小，也就比普通鴨蛋大一些，不像是海東青的蛋。

「不是，如果小人沒猜錯，那應該是野鴨蛋，王妃，需要把這件事告訴小世子和小郡主嗎？」

穆凌寒一聽，哈哈笑了，「野鴨蛋？凡兒和安兒寶貝了幾天，還專門找了一隻老母雞孵蛋，居然是……野鴨蛋？」

明秋意也覺得好笑，「原來真的不是海東青。不過，不必告訴他們了。孵蛋也很有意思，方小哥，你便指點著他們，讓他們把野鴨孵出來吧。」

「……是，王妃。」

「哈哈，真想看看凡兒和安兒發現一窩野鴨子的樣子，他們一定會難過得哇哇大哭。」穆凌寒想到那個場景，就忍不住笑。

「既然是用心得到的，不管是野鴨還是海東青，都是值得珍惜的。」明秋意倒覺得沒必要太在意孵出的結果是什麼。

「可惜，我馬上就要去古浪縣了……看不到他們那時候的樣子了。」穆凌寒覺得有點惋惜。

「我會寫信告訴你的。」明秋意道。

穆凌寒有些愧疚，「這些年辛苦你了，我總是有小半年的時間不在家，你要照料府里上下，還要照看孩子們。」

明秋意點頭，「王爺知道我的辛苦便好。也記得保重身體，日後你得補償回來。」

「……」

這些年，當年閑王提出的騎兵小隊策略越發完善，也成功的讓韃靼騎兵想要劫掠邊境村民財物變得越發困難和冒險。

因此，邊境村民的生活也日益安穩，不過，閑王覺得這最終不是長久之計，建議每年到了秋冬，讓邊境村民集中在一起。這樣，便可以專門派騎兵小隊護衛他們。

周振和幾地朝廷地方官正在商談，看這個辦法是否可行。

這些年，閑王還是和以前一樣，寧可身先士卒去領著一隻小隊去邊境抗敵，也不願待在官署坐陣指揮。

今年也是一樣，這日，穆凌寒帶著一支鐵騎小隊在邊境遊盪，此處有一處湖泊，叫做野鴨湖，湖泊呈狹長帶狀，延綿一百多里，正好是大月朝和韃靼的交界。

湖的南面是大月朝，湖的北面是韃靼。

「王爺，這是野鴨湖。」一名熟悉邊境的騎兵為閑王介紹。

閑王一愣，心想這個名字，似乎從前聽過，「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呢？」

其他騎兵將士不了解，可一直跟在閑王身邊的秦遠是知道的，「王爺，您忘記了，幾年前，當年還只是大王子的巴特耳，曾經約您在野鴨湖單挑。」

秦遠一說，閑王想起來了。

「是有這件事。巴特耳當了韃靼大王之後，也是夠煩的。」韃靼內部也有不滿巴特耳的統領，這幾年巴特耳忙著穩定內部，對大月朝的侵犯每年也就是意思意思，這幾年，邊境百姓過了幾年安穩日子。

不過，這是在大月朝內部安穩強大的基礎上，一旦大月朝內部出現戰亂，韃靼必然會統一對外，侵略大月朝。

這些年，他和明秋意偶爾會收到來自沈獲、皇貴妃的密信，如今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而沈獲、明宣、張將軍等人已經立場明確的支持太子，將來太子登基，應當不會有大問題。

這時，隊伍中負責偵查的將士忽然出聲警戒，「對面有人！」

大伙兒齊齊朝對面望去，只見隔著二十丈的野鴨湖另一面，忽然出現了一張大旗。

而後，那偵查將士倒吸一口涼氣，「王爺，是韃靼王旗。」

出現了王旗，那便說明，即便對面不是巴特耳本人，也是能代表巴特耳的重要人物。

不過，這湖面距離二十丈，即便是射箭，到了對面殺傷力也不大，所以暫時危險是沒有的。

而後，對面出現了數十韃靼騎兵，而中間那名男人雖然隔得遠，不過，閑王和巴特耳往來數次，他自然一眼便認出了，那就是已經是韃靼大王的巴特耳。

「……」這傢伙，不會又特意在這裡等他吧。

「喂，閑王，是我。」巴特耳果然是來找閑王的，現身之後，便沖著閑王大吼。

這次他們距離實在太遠了，也虧得巴特耳年輕力壯中氣十足，這麼一大嗓子傳過來，閑王等人還能聽清楚。

「……幹嘛？」閑王也吼了回去。

「我聽說，你們的皇帝，年紀輕輕的就快不行了。你有什麼想法嗎？」

「……你居然還沒死心？巴特耳，我真的挺佩服你的。」閑王無語。

「不，並非我不死心，我只是想知道，過去了五年，你變聰明一點沒有。」巴特耳又吼了回來。

「我一直很聰明。不過巴特耳，你過了五年，還是一點長進沒有啊。竟然又來問我這個蠢問題！」

「……這麼說，你還是沒變啊。算了算了，我也猜到了。」巴特耳有點無奈，「不過，咱們好歹朋友一場，我跟你商量個事。」

「……我們什麼時候是朋友了？你抓我王妃的事情，不會以為我忘記了吧？」穆凌寒怒道。

「……那是我的錯，我道歉。我就是想說，你能不能換個封地，這裡又冷，物資又少，你待在這裡不煩嗎？」

因為閑王擋著在這裡，總是給周振出一些餿主意，害得韃靼好幾年不但沒辦法攻破邊境，連去邊境搶掠都成了難事，這可著實讓人苦惱。

「那你去地底下問問我死了的爹，看他能不能給我換個唄。」閑王吼回去，差點把巴特耳氣死，這是詛咒他去死啊。

「行了行了，不說了。跟你說話我都要短命。帶酒了沒，咱們喝兩口。」遠遠的，巴特耳從腰間解下一袋酒。

閑王見狀，便也接過秦遠遞來的一袋酒。

「聽說，你生了個女兒，力大無窮，是武學奇才？」巴特耳忽然問。

「……」閑王懶得搭理他。

「我呢，正好有四個兒子，我特別喜歡勇猛的兒媳婦，四個兒子各有特色，尤其是老三，比你女兒大三歲，也是非常勇猛能打……」

閑王差點沒嗆到，這狗東西，竟然敢覬覦他可愛的女兒！豈有此理。

「巴特耳，我的女兒雖然不到五歲，但是她從小便立志，將來要當女將軍，將韃靼打得屁滾尿流，不敢再踏足大月朝半步。希望你幾個兒子將來見到她時，別怕。」

閑王這一聲吼回去，二十多個騎兵將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巴特耳氣啊，「你跟我作對，你女兒也想跟我作對，你是打運算元子孫孫跟我杠上了？」

閑王哈哈大笑，「沒辦法，誰讓我們立場不同呢？」

巴特耳默然，確實。

閑王十年不改心志，忠於大月朝，心繫封地百姓，又無心權勢。這樣的人，他如何能說得動？

這樣的人，他也是真心喜歡，想要結交這般肆意、至情至性的朋友，可惜，他們立場不同。

是他巴特耳時運不濟，有閑王擋在跟前，他註定了難踏足大月朝。

只盼著，這次皇帝死後，他能有一次機會。

大月朝皇帝即將病死，太子不足九歲，大月朝內部，必然有一場混亂！那，便是他巴特耳最後的機會！

「不說了，再說下去，只怕你又找來千軍萬馬四面追擊我了。閑王，希望下次見面，我們不用相隔這麼遠。還有，代我向王妃問好。我還是很喜歡她，如果有一天她不喜歡你……」

「滾！」

閑王一聲咆哮，隨後，巴特耳哈哈大笑，調轉馬頭，和數十韃靼勇士離開了。

閑王帶著這二十多名騎兵，早已對閑王心服口服，如同他的心腹一般，這件事，自然是沒有人對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