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6 章 在飄蕩的河草之間
記憶中甜膩又特別的香味被突然撥攏出來,衛尋至今都忘不了在悖宮石柱之後,聞到的那抹濃郁的心驚肉跳。
就在她神思恍惚時,行進的隊伍已然又跨過幾米環道。
原來不止這一個銀箱子,後頭還墜了三四個,都小小的,精緻方正,每個箱子兩名挑夫,一前一後走著。
這一長串,被興奮的獵犬們包圍——環道上的獵犬們停下活計,歡欣鼓舞。衛尋不由得再貼緊洞壁,踮起後跟,防止挨上這些獵犬。
好在荒蕪宮的平民雖對此也感興趣,但不敢同獵犬擠,就三兩站路邊,倒是給她不少站立的空間。
人們的悲喜不盡相同,衛尋這邊擠得滿頭大汗,那邊的喜悅如河般流淌。
最前頭的挑夫一臉矜貴傲慢的模樣,「好了都讓讓,擠壞盒子看你們有幾條命夠賠的。」
幾隻獵犬推搡著問:「哎呀,這到底是送往何處?別吊咱們心了!快說說吧!」
前者卻神秘地搖搖頭,「你們猜,天馬行空地猜。總之,保密的事情,我是不會光明正大給答案的。」
獵犬們發出掃興地倒噓聲。
衛尋又往後貼了貼,頭個箱子經過她眼前,跟隨的獵犬們抻長脖子,一個沒站穩,差點挨上她!
「如今內城裡,貴族惶惶,在半人馬的監視下,誰敢明著造次?」衛尋解決腳邊的麻煩后抬頭,正好聽見後頭挑木棍的獵犬「漏口風「。
「但咱們宮又不能因為這個揭不開鍋,本來等一次盛宴就不容易了,如果什麼都不做,還有咱們宮存在的必要嗎?」
沿道的獵犬囔道:「這些大家都知道,所以到底要送哪兒呀!」
「自然是難以管到的地方。」一隻行隊獵犬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後方挑著另一端的獵犬接話:「還要有一定的資本。」
「膽子又很大……」
「完全不在乎以後了,只看重眼前……」
那些黑背犬們一個又一個賣關子,衛尋是聽得很煩躁——她巴不得這段路趕緊過去,好不再被擠。
可是顯然,周圍的獵犬們與她正好相反,竟然都興緻勃勃地低頭思索起來。隱約間,她聽見腳邊的獵犬在遲疑地推測,「F區……?」
下一秒又被淹沒在許多張嘴巴的吵鬧里。
答案是什麼,與她而言才不重要。F區、這些銀箱子,都如同久遠的夢境,在被通緝、被上面追捕潛逃的這段日子裡,不過是記憶中偶爾調出的碎片,零零落落,沒法拼湊在一起,自然也無法印象深刻。
她恍惚中覺得自己是漏掉了什麼,但回身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或許對於土生土長的凱撒來說,這些獵犬們的機關,它更有態度可以發表吧?
這隻黑糰子會怎麼說呢?衛尋靜靜踮腳站立,一邊等待最後一個銀箱子過去,一邊輕淡地想著。
【肯定是咋咋呼呼,嘰里呱啦的蠢模樣】銀網率先嘟囔道。
衛尋彎起嘴角。凱撒啊,大概會急得跳腳,在手心裡揮舞拳頭,憤恨地把它們的祖宗十八代問候過去。情緒特別激動時,連身上的毛髮都會張牙舞爪地立起來,根根分明。
想到這,衛尋突然僵住,一股難以言說的戰慄感從腳尖直直衝上顱頂。她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唰得將頭往右轉,眼睛死死抓住那個錯身而過的銀箱子……的底部。
最後一個箱子最大,重量也有,兩個挑夫臉上少了輕鬆傲慢,多了點腦門上的汗,箱子也挑得不甚直,令人很容易就忽略它輕微凹進去的一隻角。
——大概被撞過,右下角還沾了些土屑,以及土屑上幾根油亮的黑毛。
紅色的土屑上扎刺蝟似的紮上黑毛,在銀色盒質的反光下,一瞬間清晰異常。
衛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顫著聲音喊:「銀子……」
才幾秒功夫,腦海里就回道不情不願的一聲,【應該是那傢伙的毛吧】
它補充:【可能……】
衛尋卻條件反射般握緊自己拳頭,以防突然而來的激動讓她喜形於色。
凱撒在這裡!
凱撒一定在這裡!
紀淮有救了!
最後一個念頭劃過時,她幾乎要穩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臟。重重地舒了口氣,她不再看身側的樓梯,而是說:「先去找凱撒。」
把凱撒找到,拿到葯,那紀淮既然也就好了。
銀網感受到她的精神,撓頭道:【一隻屁大點的鼠,要去哪裡找啊】
挑著銀箱子的隊伍走的有些遠了,已經看不清那隻特別的角,不過衛尋向來記性好,她腦海中回憶畫面,身體漸漸轉向另一側。
「銀箱子從那邊來,我們就順著往那邊去,再找有紅色的乾燥的土壤的地方……」
衛尋打定主意,便繼續小心翼翼地往環道里走。
越走,她腦中關於荒蕪宮平層像衛生紙一卷又一卷的論斷就越被推翻、刷新。
雖然環道很彎,但也並不規律,兩邊也不都是房間,有段路沒有房間,細細直直一條,到盡頭時還分出兩條不同方向的岔路口,衛尋比對兩處的土地印子,選了條最深的走。
後邊的似乎不是主路,獵犬們來去倒少了很多,她走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再後面,道路愈發平整寬闊起來,不知何時,腳下踩的、兩邊的環壁,頂上的天花板都變成溫和的乳白色,有點像S區具有科技感的廊道,但並不冷森,銜接處也不生硬,圓滑順暢的一筆,彷彿一屋子的牛奶都要流淌下來。
衛尋不由得在角落蹭乾淨鞋底的土,才敢踏上這片地。
身邊走動的三兩獵犬也「正經「多了,梳得順暢的毛髮泛著黑亮的光澤,目光冷然平和,左前肢上還掛著白色絲帶,綉著盤虯的枝丫,枝丫上墜著橢圓的果實。
它用掛牌掃開一扇玻璃門,邊吩咐助手道:「新出的都要做好記錄,即便我們沒有售後的說法,但也要保證口碑。今時不同往日了。」
玻璃門往兩邊移動,露出後面的空間。衛尋趕忙緊跟上去,暗想道:難怪她找了這麼久的門,原來還需要牌子激活啊,沒有牌子,站在外邊,就是一堵白色的牆嘛!
玻璃門在身後合攏,眼前依舊是一大塊乳白色的地界,只不過這片兩百多平米的地界中央,有一圈種滿河草的池塘。
正中央的大池塘奪人眼球,裡頭插著的河草她叫不出來名字,長得很像蘆葦,頂部細細碎碎,白色的絨毛一簇接一簇,在池塘里無風輕擺。
那幾隻獵犬已經順著旁邊的河道往前走了——河道不止是圍繞池塘,有些還會穿過去,將池塘分成好幾塊。
領頭的獵犬走上平台,示意助手們撥開側邊的蘆葦。
綠色的禾桿往兩邊撥,露出中間寬敞的空隙。在脈脈行進的水流下,一張蒼白的臉掛在河草中央,兩條胳膊直直豎起,大半個身體隱入水中,仔細看了,能看見他胳膊上的孔眼,飄蕩的河草就從細窄的孔眼中穿過,像吸足血的水蛭一樣,野蠻地生長著。ζ°.XX.♂
幾乎是同一時刻,衛尋聽見了自己的倒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