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3 章 「梳洗」之刑
有犬添了把柴,火光盛亮,火焰雄雄,頂上的水幾乎是立刻就冒泡沸騰,起降機鎖鏈滾動,將兩口大鍋低降下來。
肌肉賁張的平民聽從指揮,帶上防護手套,抓住了鍋口邊緣,然後在兩隻獵犬絕望的眼神中,面無表情地將鍋傾斜。
刺啦——
滾燙的高溫水將它們從頭淋到尾,驟然升騰的霧汽中,原本緊緻順滑的皮囊縮水似的變皺,耷拉在骨架上。
熱汽尚未散去,平民已經放下鍋,拿起粗鐵針鑲成的板刷,就這麼從獵犬的頭頂一刷刷到尾,刷下一層翻著血肉的皮,露出底下的鮮紅和脊骨。
這只是第一下。
還有第二下、第三下……直到板刷將獵犬的皮都剝得乾乾淨淨,只剩血紅的***,衛尋才終於忍不住,偏頭無聲地乾嘔起來。
鼻尖的血腥味濃郁成漿,滴滴答答暴流的血液淌進凹槽,流經過鐵柵欄時,引得後邊的血犬們爭相抻出脖子舔舐,躁動地推搡著。
兩隻獵犬早已癱過去,生死不知。
陰司長將腳從面前的凹槽中離開,生氣地盯著不小心沾血的腳面,「活著?」
等收到肯定的答覆,它才忍受地上的血漬,近前。
「倘若開頭都捱不過去,也是丟我梏獄的臉……」它輕聲說道。然後拾起托盤上的細長銀針,穩穩送入血肉模糊的兩個腦門裡,一攪,□□,扔給了候著的侍從,「放到中間去,一切看造化。」
它側過身,接過手下犬遞上的手巾,仔細擦拭身上沾血的地方,瞳孔淺淡,彷彿干過許多次般的無波無瀾。
也是,估計鐵柵欄裡頭的都是它的傑作,次數多,熟能生巧,再軟的心腸都會變硬。呵,或許那副心腸從來都是硬的。
回過頭繼續看的衛尋心中冷嘲,四肢發冷。
她見底下平民解開鎖扣,將那兩隻「血」犬分別塞進地上的土坑中,讓凹槽里的血重新澆灌它們的身軀……原來土坑還有這個作用。
不久前才用它躲過的衛尋,只覺得渾身像是被血黏住般的難受,緊緊包裹的窒息纏繞周身,有種下一秒被掀開時就會把她皮膚都帶走的錯覺。
腦海里全是剛才熱汽中的畫面,不斷在眼前交疊放映,炸得她大腦充血,視野發昏。
耳邊有銀子軟糯的聲線,口袋裡的凱撒似乎也很急切,但衛尋聽不清、看不清它們想要表達的意思,她知道自己不太對勁——被血腥的場面一下刺激到了……——可她不知該如何做,才能不發出聲響地倒下去。
會被發現的,會被發現的……
在身體觸及地面的最後一剎那,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她,隨即往後攬,她落入一個體溫略低,但很溫柔的懷抱中。
粗糙的指腹輕壓她的唇角,所有的驚呼和聲響都止步於此。
眼前的黑暗逐漸褪去,視野中的男人,一如當初她摔下崖時,捂住她的嘴,專註盯著她輕輕搖頭,叫她莫要發出聲音的樣子。
蒼白瘦削的下巴,流暢堅毅的臉部線條,溫和澄澈的眉眼。只是周身溫柔的氣息,和眸間深深淺淺情意是從前不曾有的。
如此明顯,又如此隱約。
衛尋心口發酸,為這她陷入黑暗時滾燙濃烈的情感,也為她睜眼時驟然隱去的愛意。凡此種種,都令她難以呼吸。
紀淮,你到底……在顧忌什麼?
我不就在你眼前,你的懷中,你的身邊嗎?
衛尋捉住他放在頰邊的手,安撫般地輕輕摩挲著。
她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已然恢復清明。
底下似乎是走人了,因為她聽見凱撒在用很小的聲音嘰里咕嚕說話。
「沒事沒事兒,她就是之前精神太緊繃了,這一下畫面衝擊過大,就暈了下唄!」
「哎呀,你也別太緊張了,抱這麼緊幹嘛?讓人小尋尋透口氣,本來沒啥,你這一抱給抱出毛病可咋整?」
「行行行,喂點能量劑好不啦?她不用吃藥!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個兒吧,我覺得你問題比她大多了!」
口服能量劑被遞上來,衛尋用手擋開,搖頭道:「我已經好了。」
僻靜的通風管道中,一點聲響都會被無限放大,紀淮摟著懷裡的姑娘,偏頭在她耳邊輕聲勸:「那也喝了,還能補充點力氣。」
從百葉扉后透出的光石照柔他小半張臉,神色是出奇的耐心溫柔。或許他自己也意識不到吧。
衛尋暗自看著,語調不變,「沒聽凱撒說嗎?你比我更虛弱,你喝了,不要塞給我。」
「凱撒什麼時候說「更虛弱「了……」紀淮失笑,發現衛尋依舊沒有放開擋著自己的手,他轉眼望去,就見懷裡的人一派平靜之色,問他:「葯吃了嗎?」
紀淮下意識地點頭,「嗯,剛才凱撒塞我了。」
話音剛落,下巴處就捏上兩根手指,力度不大,輕輕柔柔,將他臉左右各轉了下,「我瞧著也有氣色多了,果然城池的葯好用,擱外界,輸血都要輸半天。」
她說完,收回手指,紀淮莫名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那白細的手指給收走了。
只是下一秒,那手指就搭上他衣襟,準備翻進去,「我看看傷口,有沒有癒合。」
紀淮啼笑皆非,明明剛癒合的傷口,又開始發癢起來,他捉住那隻挑撥他心臟的手,無奈地說道:「全好了。」
衛尋眯起眼,淡淡道:「不看過怎麼知道?焉知你是不是哄人的把戲?」
「我怎麼會用這個哄你……」紀淮話語微頓,似是突覺這麼說不好,還未反應過來接下去,便聽見衛尋輕嘆口氣。
「你讓我看看吧,我真的很擔心,那個時候在赫卡忒,我真害怕你醒不過來了……」
略帶委屈的嘆氣讓人心都揪緊了,紀淮還能說什麼,只能連聲說:「好。」.五
黑色的制服掀開,露出不壯卻滿是肌肉線條的上身,常年在暗夜裡比旁人更蒼白的肌膚,此刻被光石一照纖毫畢現,紀淮抹開肩膀還殘留的血跡,「你看,都癒合了。身上的血只是還沒清理,放心吧。」
他輕聲安慰,衛尋卻固執地拿出布巾,靠近前去,一點點地仔細去拭,「那得都擦乾淨了才能看仔細。」
紀淮直覺得衛尋有些不對勁,但具體什麼不對勁他說不上來。此時,少女玲瓏的身軀離他只有一拳距離,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胸膛,白皙的手指輕柔地擦拭……彷彿有隻毛茸茸的貓窩在他心口,探出肉墊,看似張牙舞爪實則毫無攻擊力地踩他。
柔軟又令人心動到不可思議。
紀淮心臟急跳,不安地往旁邊靠。
衛尋清凌凌抬起明媚漂亮的眼睛,輕呵:「別動。」
紀淮就真的不動了。
被丟在一旁的銀網和凱撒愣在原地。
黑糰子左看看右看看,看著狀似在認真擦拭,實際一直在偷笑的某人;看著被摁在角落,滿臉通紅,卻還溫柔望著懷裡的某人,悠長地嘆了口氣。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現在它的心情,頗有種擔心君王從此不早朝的感慨。
「如果春花在這就好了。」它不免閃過這個念頭。
銀網快快樂樂地記下這一場景,沒過一會兒,它打了個飽嗝。
唔,這場景好是好,就是太容易撐著了。下回少吃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