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祖父沒了?!
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真那些人便將前線的將令即刻傳遍整個京都:東州朝大敗北漠胡族,但楚家老爺子楚珩將軍,卻身先士卒,以七十高齡深入敵營。雖終究取得敵軍項上人頭,然楚珩也戰死沙場,屍身正往京中送歸!
祖父戰死沙場了?!
月滿的身子晃了晃,若非有萍兒扶著,只怕她便是站不穩了。
而後就瞧著楚何氏臉色煞白地從簡府匆匆出來,二話不說,抱著月滿就哭作一團:「我的天爺啊,父親啊,您怎能甩下我們這一大家子,說走就走啊——」
月滿一向知道,這位楚何氏最會在人前做戲。
於是月滿的指甲,已然摳進了手心裡,也全然不覺疼痛一般。
只不過在上了馬車之後,渾渾噩噩之間,月滿就聽到了楚何氏抹了眼淚,得意對下人道:「嗨,這咱們楚家不是翻身了嗎?咱們老爺都到了這年頭了,才混了個六品的守將。一家子都去戰場上拼功名了,這下可好了,老爺子一死,咱家這弄個三品將軍之位是沒跑了!說不定啊,還要加封爵位呢!叫他們簡家的再看不起咱們,咱們往後不比他們鎮國公差到哪兒去!」
倏然抬眸,憤憤地盯向了楚何氏。
楚何氏一個激靈,被月滿這眼神嚇了一跳:「死丫頭,這麼盯著我作甚?!」
「我不許你這麼說祖父!」
月滿的手死死地捏成了拳,幾乎對楚何氏咬牙切齒:這輩子,唯有祖父對她最好,她如何容忍?
楚何氏知道月滿一生氣就力氣大的事情,此刻瞧著月滿的右手捏成了拳,左手抓著馬車的木頭扶手已經「咯吱」作響,是嚇了一跳。
可她卻還是要端著自己二夫人的顏面:「死丫頭,你想怎麼樣?你若是敢對我如何,瞧著你爹爹回來了非要將你趕出府去不可!」
分明感覺到月滿的不滿,楚何氏還要給自己找台階下,眼神也越發游移了開來:「何況……何況我方才說的話也不是那意思。我是說,老爺子將自個兒的性命都拼在了沙場上了,難不成封功封爵的,不是老爺子的願望嗎?」
是了,祖父的一生,都在為了楚家,否則也不能七十之年,還要往北漠那荒蕪之地而去。
於是月滿的氣勢減弱幾分,楚何氏也稍稍鬆了一口氣。
待她們的馬車到了楚家門口的時候,楚家門前的白綾和白燈都已經掛了起來。
偌大的京都,都徜徉在打了勝仗的喜氣洋洋之下。
唯有他們楚家一門,是滿門白喪,哭聲陣陣。
連身子不好的大夫人楚趙氏此刻都穿了一身縞素,正站在門口指揮著他們將白綾掛好。
楚何氏下車,見著大夫人,也只懶懶行了個禮:「夫人既是身體不好,何苦在門口操勞?」
而後她又回頭,看向了也想跟進門來的月滿:「你就站在外頭吧。你是不祥之人,府中有大喪,只怕衝撞!」
不是怕衝撞,是秋後算賬。
月滿抬起頭來,看向了大夫人。卻瞧著大夫人對她竟也是冷冰冰的,憑著妾室處置她,甚至還不冷不淡地對她道:「若想對你祖父盡孝心,跪在外頭石板路上候著你祖父的棺槨便是。」
是了,這兩年她雖一直養在大夫人的膝下,卻也是大夫人不得已的。
府中人人都聽信了術士所言,以為是她接連剋死了大夫人腹中的兩個孩子。所以她親娘去了之後,一直都在祖父院子里的。
只是這幾年邊關連年戰亂,祖父在臨去邊關前,將她交託給了大夫人。
這兩年大夫人對她唯有恨意,哪裡還有半分做母親的樣子呢?
月滿固執地站在門口,抬眸瞧著大夫人:「若母親叫我跪著,豈不是叫整個京都的人,都看了母親的笑話?」
大夫人雖病弱,眼神卻凌厲:「如何能看我的笑話?!」
月滿不急不緩,眸色認真:「京中盛傳我是災星之命,剋死了母親腹中的兩個孩子。又說母親不能生養,護不住孩子。所以祖父臨行前,將我交給母親養著,不僅僅是為我尋個出路,更是要護著母親的名聲,不叫京中眾人說母親是聽信術士之言,苛待妾室子女的。祖父的心思,母親當是比我更明白!」
她小小年紀能有這種魄力,到是叫大夫人第一回正眼瞧著月滿。
只是她仍舊不甘,冷哼一聲:「我乃戶部尚書趙家之女,從前也是閨譽滿門的,如何會為你一個小小庶女,而丟了名聲?」
她眸色銳利,彷彿冰刃一般直直地刺向了月滿:「你既知我是大夫人,就該聽我所言,跪在這門口!」
月滿的嘴角微微勾起,彷彿春風,能化解所有的寒涼:「那母親也不在乎,別人說母親害怕二夫人嗎?方才是二夫人叫我在外頭,母親便應和著。母親這主母做的已經不當家了,也要叫旁人說,是連庶女也管不了不成?」
大夫人下嫁楚家被妾室欺壓一頭,本就是她這一生之痛了。
如今思慮之下,她胸口越發疼痛了起來:「我管不了她,難不成還要被你牽著鼻子走?!」
月滿也知道,是該給大夫人一個台階下。
何況也是她心之所想,便低頭,將頭上彩色的珠花摘了下來,語氣里到底染了幾分神傷:「我自願去祖父的院子里守孝,以我薄力,迎候祖父魂歸家中。」
她以為,她往後還有很多的時間能孝順祖父。
如今方才知道,這是她唯一能為祖父做的了。
於是大夫人沉默片刻,到底點頭應允:「去吧。」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其實月滿很少會哭。
一路走向祖父的摘書閣,月滿的淚水已然噙滿了眼眶。
這一世,她自出生開始,就因為前頭大夫人懷了兩個孩子接未出生便夭折,被術士批了個「災星」命格。也巧了,從她出生之後,這楚家便再無子嗣命脈,於是父親便深信術士之話,差點兒將她送到莊子里給莊戶養著。
好在祖父挺身而出護著她,便是父親對她不聞不問,日子尚且還能過。
如今連祖父都走了,大夫人恨她,二夫人厭她,人人將她當做個碰不得的災星。偌大個楚家,她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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