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此情落去,鳳凰離
雲淡風輕,海棠卷春容。
宮車排在宮門口,排場壯大。祁禎央定定地看了看皇宮。他是覺得冰冷又不近人情的地方,離開時,竟還有些止不住的傷感。
「趙王殿下……」一些宮人還捨不得他,栩寧宮的幾個宮人還掩面而泣。
邵韻宅白了一眼,「卧槽,媽的他只是去桑海任職了,不是死了——」
雪杏哭著道:「那也不能常常見面了啊,娘娘真是薄情。」其他人也道:「娘娘真是薄情啊……」
「呦呦呦,厲害死你們吧。」邵韻宅無奈一笑。
毛珂和孩子們道別後,對洛酒兒道:「娘娘性子不好,今後你要多多擔待著些啊。」
洛酒兒的眼中些許淚花,「非走不可么?」
毛珂指指祁禎央,「我都聽他的。」她上前對邵韻宅道:「你也是,今後別……這麼任性了。我這次是真走了。」
邵韻宅沒好氣道:「你啰嗦死了,你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會和墨墨一樣,每年都回來的啊。」她看著流淚的墨墨,捏捏她的臉。
祁禎央在一旁道:「是啊,我們還會再見的。」說著作勢想抱抱邵韻宅,邵韻宅推了他一下,「別了,這麼肉麻。」
她倒是一點都不傷感。
祁禎樾看著她不自覺地一笑。
「三哥,一路順風。」他微笑著對祁禎央道。祁禎央也笑道:「會的。」兩人之間越是大場面,就越是沒有過多的言語。心思對方皆知。
「伏里,今後多多保重啊。」祁禎央說罷,轉而對邵韻宅道:「丫頭,雖然你是個任性的小姑娘,有時候能氣死人,但三哥還是希望你能一直任性就好。你可以不用懂事,也不用母儀天下,當個禍國殃民的小禍害就行了。」毛珂打了他一下,「你說什麼呢。」
祁禎央還是上前把邵韻宅攬入了懷中,「今後,真的保護不了你了。」他這麼一說,眾人皆是掩面哭泣。
毛珂也含著淚道:「娘娘,咱們的情誼,是一輩子的。」她的心都軟了,今後真的就是天涯相隔了。
邵韻宅推開祁禎央,歪頭道:「我的媽,你們是不是要去火葬場了,我們是這輩子就不再見面了嗎?都不用寫信的嗎?」她無語地擺擺手,「你們走了真的謝天謝地,真的,可是沒人管著老娘了,放心吧,你們走後老娘第一件事就是通宵賭博火鍋配酒——還有啊珂姐,你沒人盯著了我可真是怕三哥惹你不爽,你把他推進桑海,切記,你殺王公貴胄違法——」她說著,眾人掩嘴笑著。
「滾!」毛珂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祁禎央跟著指指她,「你這嘴一天都不饒人。」
「哎——你罵我——老娘是皇后啊!」她怒喊著,兩人氣得頭也回地上了車。
「要記得帶禮物回來哦~~~」邵韻宅沖他們擺擺手。毛珂在車中怒罵:「去你的吧——」
宮車揚長而去,邵韻宅直到最後一輛車消失,在轉頭。
轉頭的頃刻,淚如雨下。
在車中的毛珂泣不成聲,「我真的……她是怎麼忍著……這麼堅強,怕我們難過……」
祁禎央眼中也是淚花盈盈,「她逼著我們放下她的啊。可是,她越是這樣,我真的越是放不下……」
「子祥,就不能不走么——我真的捨不得娘娘——」毛珂趴在他懷中哭得抽抽噎噎。祁禎央嘆氣,低聲道:「諾梨,咱們還是遠離朝政吧。伏里能翻臉不認丫頭,有一天……也能翻臉不認我。」
「什麼——」毛珂抬頭,「你不信皇上?」
祁禎央抬手給她擦眼淚,「我信他,我不信權欲。權欲面前,誰都會變。」
宮車很快出了京城,帶著一路飛揚的塵埃。
「父王,自從三伯伯他們走了以後,母后就一直在海棠林里沒出來。」若瓷拉著祁禎樾道。祁禎樾把她交給墨墨,「你跟姐姐去玩,父王去看看。」
墨墨牽著若瓷的手道:「父王,等等。」
祁禎樾站住,「怎麼了?」
墨墨道:「我……只是想問問父王,這麼多人,走的走,散的散,父王覺得值得么?」她實在憋不住了。「父王,我也要走了。」
祁禎樾毫無情緒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這一步,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在這亂世,若朕不走到這個地步,死的就是朕。」說罷撇下墨墨,去了海棠林。
他到的時候,一群人已經緊張地圍在樹下了。
採花對祁禎樾到:「皇後娘娘已經在上面坐了好久了,真的是好久呢。奴婢擔心娘娘想不開啊。」
邵韻宅托著腮,坐在海棠樹上,呆看著天際。
她爬上來才發覺,天真的好高。這就是最後她的結局么,她伸手數了數,她已經快三十歲了,離她的結局還有兩年。
難道這一世是孤獨終老么。
其他人是和她分離,祁禎樾是和她離心。
「唉……」她長長嘆了口氣。
就好像昨日她還在景平王府,祁禎樾給她講著西廂記,她坐在鞦韆上一盪一盪。她從未想過今日的物是人非。
無論好壞,無法回頭了。或許她跟了祁禎睿會更難過?她突然這麼想到,祁禎睿脾氣更差,還有家暴傾向……
看著坐在樹上放空的邵韻宅,祁禎樾忽然鼻子一酸。
他最愛的小姑娘,被他逼得再也笑不到心裡了。
她比牡丹絢麗,卻如曇花般寂寞。
「娘娘——」採花喊道,「皇上來了——」
這一聲嚇得邵韻宅一抖,一個不穩一下從樹上栽了下來。
「哎?!」她往下掉——
祁禎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去一把接住她,「小祖宗哎——能不能當心些——」
他這次,穩穩地接住了她。
眾人驚魂未定,「皇後娘娘沒事吧——」
邵韻宅一把抓住祁禎樾,「你放才,喚我什麼?」
祁禎樾也愣了。
兩人深深凝視著對方。
其他人識趣地靜了下來。
祁禎樾眼中忽然柔情萬分,他動了動唇,「朕喚得是——」
話還未說完,邵韻宅便摟住他的脖子狠狠吻住了他。
其他人嚇得連頭都不敢抬。
黑暗中,邵韻宅獨自在台階上行走。
還是那個地方,夢裡的宮殿。
是栩寧宮。
她赤腳走上台階,推開門。
宮中一片黑暗。
她皺眉。
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我的權利,慾望……」
「誰?」邵韻宅心頭一驚。她離聲音越來越近。
有個身影迎面朝她走來。
是她。
邵韻宅嚇得瞬間不敢動。
她自己穿著粉色的衣裙,梳著霧鬢雲髻,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沖自己笑了笑。而後走掉。
邵韻宅接著往裡走,又一道身影走來。
還是她。她紅唇粉頰,穿著一件拖尾的橙底祥雲群,頭上的流蘇簪子隨著步伐擺動。
「我不信任何人了。」她的樣子十分堅定。
邵韻宅嚇得加快了步伐,直到她又看到了自己,這回的她穿著金絲百花袍,頭上是花冠翡飾,眼角余光中滿是壓人的氣場。「不要等到這後宮從此再無本宮只有哀家時,再追悔莫及。」
「不是……」邵韻宅覺得胸口一痛,她嚇得滿眼是淚,更是不敢停下腳步。
「你是誰——」邵韻宅顫抖著問前面背對著她穿黑色衣裙的人。
那人轉頭——竟還是她。
「操——」她崩潰大罵,「百變大咖秀嗎?模仿我的臉?」
那人是她的樣子,硃紅色的唇,冰冷的眼眸。
「你自己的內心是什麼樣子的你自己知道么。」那個人竟然開口了。「如今,這一場夢也該結束了。」
邵韻宅皺眉,淚眼模糊,她從未這般害怕。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啊。你放才見到的都是你罷了。」她走近邵韻宅,撫上她的臉。邵韻宅止不住地顫慄。
「小祖宗……小祖宗……宅兒……」遠處的聲音傳來。
「你聽聽。」那人抬起邵韻宅的下巴,「是在叫誰?」
邵韻宅喘息著道:「在……叫我們?額——」
腹中一痛,她被自己捅了一刀。
「我是你,你也是我,這些都是你的慾望,而你也終將被慾望的惡果毒死。」她大笑,邵韻宅驚恐地大哭。
「醒醒——」祁禎樾用力把她搖醒。
她驚醒,看到祁禎樾,才想起,這都是夢。
他們兩個從海棠林回來,纏綿悱惻,用力宣洩。
「老公……」她痛哭。
祁禎樾連忙把她扶起,想給她披上衣服,邵韻宅卻不願。
「別這樣,朕叫御醫來看看……穿上衣服……」
一把抱住他,邵韻宅哭得厲害。祁禎樾心疼地摟住她安撫,「到底怎麼了?」
「老公,我夢見我被自己殺了,是我自己死在了自己做的惡果里,是我被我的慾望親手殺死了——」
祁禎樾聽罷,久久不語。而後緩緩摟住她,「不要怕,都是夢……醒了就好。」
「那你告訴我……」邵韻宅不敢放手。「我們之間反目成仇,也是夢么?你利用我,我想殺了你,也都是夢么?」
「是。」祁禎樾毫無空隙地回答。「好在夢醒了。」就當這是一場夢吧。
「好……」邵韻宅靠在他的肩頭。「那你愛也是夢?」
「不是。」祁禎樾把她慢慢平放在床上。「睡吧,都過去了。」邵韻宅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肩上的疤痕,祁禎樾連忙捉住她的手,「別瞎想了。快睡吧。」低頭吻親了一下她的額頭。這種溫情流動,恍如隔世。
「皇上……該上朝了。」禾子在門外喚道。
祁禎樾輕手輕腳地起床,邵韻宅起身一把摟住他的腰。
「朕今日不去了吧……」
她立刻放開手,「你還是去吧。對了,今日墨墨和無垠要走了。」
「好。」祁禎樾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邵韻宅平復了心中的波瀾。
京城外的章子書院中,秦環明氣得掀桌大罵:「這幫老東西都瘋魔了,讓這麼一個妖女蠱惑了吧!」
顧畫城冷笑一聲,「那如今怎麼辦?你不也是姓祁么?你敢謀反么?」
「呵呵。謀反?我先殺了這個妖女為民除害吧!」秦環明瘋了一般,雙眸通紅。
顧畫城本抬腳想走,但想到了洛酒兒還是留下道:「你想如何?」
「只要殺了這個妖女,我就能昭告天下,她是妖精蠱惑了君王,那時——民意強求下,我在亮明身份。」
顧畫城眼睛一亮,「那還有些……盼頭。」
送走了墨墨和無垠之後,邵韻宅坐在看著花期將到的海棠,鼻子忽然一酸。
「怎麼了?」祁禎樾下了朝,自行來找她。邵韻宅仰頭看著花,「是不是什麼東西都是有期限的。人和花都是。」
祁禎樾坐在她身邊,讓鞦韆盪起來。
「萬物不可能一成不變啊。但是會輪迴回來的。無論是花,還是人。」他伸手輕輕摟住邵韻宅。
他這番話落,邵韻宅轉頭看著他,「不是,人不一定回得來了。」祁禎樾一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不是的,朕是覺得——」話未說完,邵韻宅湊上去吻住了他。
「別怕,我什麼也沒想。」她吻過他的嘴角,笑靨如花。